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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良匪 ...

  •   木舟缓缓停靠在了河畔,比起对岸的冷清,这边才像富有人间烟火的宜居之地。程润将船撑稳,二人陆续下船。

      宇文明渠一直不语,面无表情踩在岸边沙地上,双眼只有前方的繁荣。关天正轻轻下船,回头对程润微笑道:“多谢你了,润哥。”

      “哪里哪里,我也不想看到文兄你被疯子坑了!”

      “呵呵。那咱们后会有期。”关天正拱手作揖道。

      “好,有缘再会!”

      “再会。”

      宇文明渠敷衍般地告别,头也不回,直接拽着关天正的胳膊离开,有一点霸道,甚至还有一丝蛮横。

      “阿雷,你怎么了?”关天正早已察觉了他的异样。

      “肚子饿了,想吃饭喽。”宇文明渠不放开他,继续拉着他走。

      “好……好!吃饭,可是……”关天正心头一紧,毕竟,除去方才在船上留的渡钱,自己身上只余几枚铜板了。

      “我请哥哥,走。”

      “你请我作甚,我又不是……”

      “翼哥都替我付了渡河钱了,那我回请你吃顿饭,不是理所应当吗?”

      关天正勾唇失笑,他提了提自己被拽紧的胳膊,宇文明渠这才肯安心将他放下。

      “翼哥,再说了,你我之间何必分得如此清楚?嗯?你想吃什么呢?”

      “既然宇文公子有心邀请,那翼便听从安排了。”

      本以为此言一出,宇文明渠会调侃他。可不然,他直接带着自己走进了程家村最大的酒楼。关天正一边不由感叹湘西之地卧虎藏龙,一边忧戚盘算——

      嘶……上酒楼得花不少钱吧……

      关天正苦苦哀嚎:“阿雷,不如我们换个……”

      “就这!”宇文明渠擅自决定道。

      最后,关天正还是被宇文明渠给拖了进来。

      店内三三两两有几人,宇文明渠选了一个较为偏僻的位子坐下,要了几道特色菜和一壶酒。菜肴一一端上,宇文明渠挑挑剔剔了半天,又左顾右盼了好久,才说:“这儿的人大多都和程润一副德行吗?”

      “哪副德行?”关天正将斗笠摘下,问道:“阿雷是指他……有些善断、听风便是雨?”

      “倒不全是,翼哥不觉得他的话,有些强词夺理?”

      “此话怎讲?”

      “程润口口声声说,村民是出于同情才将铁匠家的丑事四处宣扬……呵……我可没听出半分同情,他反倒给了我一种期望如此、求之不得的劲儿。”

      宇文明渠吃了口菜,皱了皱眉吞下,说:“或许那铁匠是难相处,但程润似乎把扬人家丑当作了善举。我们不过来此一时半会儿,他便把那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全盘托出……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宇文明渠头头是道,想了想还不解气,又说:“而且翼哥,那铁匠还让你避雨呢!俗话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程润才是疯子!咱们就随口说了几句,他一言不合便急眼,咄咄逼人的……真烦。”

      “哎呀,话也不要说这么绝嘛……”关天正给他倒了一杯酒,道:“即便如此,他也是个热心肠,还帮咱们渡河了呢。”

      “翼哥不也给了他盘缠吗?又没让他白干。”

      宇文明渠端起酒杯淡饮一口,“再者,你想,那铁匠能造出惊世骇俗的梨花镖,他想要这群人的命,恐怕轻而易举。可你细品程润所言,他嘴里的报复不过就是些小孩子的恶作剧,幼稚死了。”

      关天正不说话了,宇文明渠又是小抿一口,道:“依弟弟我的拙见呀,只怕那些恶作剧的始作俑者……哼哼!另有其人!”

      恍然大悟。

      关天正点了点头,道:“不无道理。如此想来,那些报复手段的确稚嫩得很,像极了孩童所为。”

      宇文明渠见关天正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分析,便得意洋洋地替他倒上一杯,小二也陆陆续续把菜上齐。

      “二位客官,外乡人啊?”店小二放下碟子,打量了二人一番。

      “不错,”关天正笑答:“小兄弟,怎么了?”

      宇文明渠本还笑着,见小二一脸百般逢迎的模样,不禁收起了笑意、托起下巴蹙眉。

      “没什么没什么,”店小二嘻嘻哈哈道:“就是想提醒提醒二位,咱们这儿出了洞庭湖一带,不安全!”

      “不安全?此话怎讲?”宇文明渠道。

      店小二一脸不可思议道:“客官,你们是怎么来的程家村啊?难道不知道如今的湘西有多乱吗?”

      程家村地属洞庭中游,临近巴陵郡,位属湘西一带最北部,往西几十里便是湘西老林。而往北走数百里,便可行至江陵。

      关天正心道:总不能说自己是仙门,会上天遁地、藏身匿形吧?

      于是,他便随口道:“我们运势好,来时没遇上事。小兄弟,这一带没有北匈人吧?何乱之有呢?”

      “那你们可真是走运!”

      店小二扶了扶自己的头巾,弯下身子小声道:“客官,这儿北匈人是没有,山匪可有不少,闹得外边人心惶惶,可乱了!”

      关天正忆起那桩深山惨案,摇摇头笑道:“多谢。不过……我们俩看上去也没几个钱,他们也不放过?小兄弟,我看你似是知情,不妨指点一二?”

      “客官,好说,好说!”店小二侧了侧身子,偷偷瞥了眼掌柜,便把自己拇指食指相互推擦的手递去了关天正的眼下,谄媚一笑。

      宇文明渠随即翻了个白眼。

      关天正苦笑着把衣间最后的几枚铜板全数塞给了店小二。店小二贼笑,露出了一口大黄牙嘻嘻道:“客官,您真是实诚人!”

      “说你该说的。”宇文明渠瞪着他,不愿多言。

      “诶!诶!好!”店小二将铜板藏于衣间,而后道:

      “巴陵郡西北所属江陵,那儿有座山,叫玉壶山。山上有个山寨,里边有一对匪头,一男一女,男的就是湘西人,姓滕。那女的似乎是苗人,神秘得很。”

      “二人自称鸳鸯绿林,说是夫妇,手底下有几百号匪徒,一路从江陵杀到湘西,神佛不惧、人见人怕!”

      “不过,鸳鸯绿林大多数时候是劫富济贫。像咱们湘西穷得很,他们就专杀富商,看到那种穿着好的、有马骑的,必劫无疑!手段残是残暴了些,但杀得都是有臭钱的,也不算是做坏事嘛!”

      “乱成这样了,都没人管管?”宇文明渠问道。

      “哎哟!北匈兵管起义军都管不及嘞,哪儿有人会管匪徒的糟心事儿?要不是巴陵常有梁家人在,早该成匪窝了!”

      小二瞧了瞧掌柜的,接着小声道:“况且,鸳鸯绿林是有路子的……那女的好像是早年让苗寨里的人给赶出来的,但她呀也会苗疆的巫蛊之术!如今可没人敢动他们……”

      “喂!!你小子要死啊!”

      掌柜吼向了罗里吧嗦的店小二,“成天偷懒耍滑!还不快去干活!”

      店小二被掌柜骂得跳了起来,关天正摆了摆手,他便畏手畏脚地走开了。

      二人心照不宣,店里又有几位客呢?

      “啧……”

      宇文明渠为关天正倒上一杯酒,摇了摇头道:“他的想法真稀奇……还鸳鸯绿林。还劫富济贫。”

      关天正不解问道:“嗯?怎么了?劫富济贫,也不无道理吧?”

      “劫富济贫说来好听罢了。”宇文明渠喝了一口酒反问关天正,“莫非翼哥觉得富人就活该被抢吗?”

      关天正第一次瞧见这样正色庄容的宇文明渠。

      “若是皇族贵族,生来家世显赫,平民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还独享荣华富贵、加重赋税,苦天下之老百姓,那被抢是真活该。”

      “可那些普通的商旅呢?难道那些凭做生意发家致富的不是靠的自己吗?他们是比农耕黎民富,但他们富也是凭自己的本事换来的。凭自己的双手换取的财富……难道也活该被抢吗?”

      自古传言,商贾之事,铜臭熏天,未见其本事。关天正游历多年,也是头一次听闻如此想法。

      常人一度认为,劫富济贫乃替天行道,凭什么有人生来含金汤匙,有人致死食不果腹?

      出身天定,命运由己。先天不足,后天补之。可到了富商这儿,明明是靠自己双手换来的财富,竟也要拱手让给所谓弱者。

      关天正不语,是非黑白随其沉默,也混淆了颜色。

      “……翼哥?我……我向来就是这样畅所欲言,不会遮掩……你若不认同也是常事,不必刻意寻思如何安抚我的……”宇文明渠不忍沉闷,缓和着气氛。

      关天正回过神摇摇头,笑着说:“阿雷的想法虽不合大多人认知,但我觉得不无道理,是独树一帜的。”

      宇文明渠担忧他过分顾及自己的感受,倒显得有几分慌乱。

      关天正哑然失笑,递了张大饼塞住了他的嘴,道:“吃饭……吃饭!”宇文明渠虽是云里雾里,但还是接过了饼。

      关天正随之定了定神韵道:“唉……此事算我的失策疏忽。当时应当留心查看一下那支遇害的商队……我比较在意,鸳鸯绿林的那位女匪是什么人物,用的又是哪种蛊毒……”

      “的确……”宇文明渠嚼着大饼咽下后才道:“我也算半个苗人,巫蛊之术是绝不外传的,蛊毒也并非寻常郎中能解的。放任不管他们,必酿大祸。”

      “言之在理,控制人之心神的蛊毒,威力不比琅霜翡玉之中的怨灵小,此事必须深究。”关天正忧戚道。

      宇文明渠不禁感慨:“中原还真是乱……翼哥,算了吧,别管了,不如你以后就在我们品幽庄住下……”

      “好啦好啦!吃菜!”

      关天正脑中绷紧的弦险些被击溃,他赶忙改颜而嬉笑,以玩笑话制止了宇文明渠。

      宇文明渠眼色一暗,却也未深究。二人说说笑笑,边吃边聊,点的菜也刚好吃完。

      踏出酒楼,关天正戴好斗笠,才拿起箱笼,却被宇文明渠拦了下来:“我来吧。”

      “阿雷请了我吃酒,那箱笼就由我来背吧。”

      宇文明渠愣了一下,沉静片刻,便放开了抓着箱笼的手,漫不经意道:“那……既然哥哥要抢着背,我就随哥哥的意思好了!”

      天空虽未放晴,微光临地,茫茫然间还算清晰,未有雨迹。不远处,正有一个卖糖葫芦串儿的小贩正在卖力吆喝:“糖——葫芦儿!”

      关天正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糖贩身上,良久,不由会心一笑。

      “没吃饱呢?”宇文明渠随他的目光望去。

      “不是,只是回想起来了从前的一些事情。”

      “是吗?是什么趣事儿呢?”

      “倒也不算有趣吧。”关天正笑了笑,“总觉得迷茫的时候来一串甜的,心里会释然很多。”

      关天正喜甜,而洞庭一带的菜都是以辣为主,虽说他嘴巴不挑剔,却吃得有些不舒服。若是身上还有盘缠,他自然会请宇文明渠来上一份。

      “是吗?要不要尝尝?”宇文明渠看穿了他的心思。

      关天正摇着头将视线收回,忽然,他眉梢轻挑,故作玄虚道:“阿雷,趁现在时候还早,我呢……有一个想法,咱们去会会那恶作剧的始作俑者,如何?”

      “有意思,翼哥打算怎么做?阿雷全力配合。”

      关天正出谋划策,宇文明渠静心倾听,二人私语商量了好一会儿后,便赶忙绕离市井之域。

      糖贩呦呵也越来越远,直至再也听不见之时,芦苇河边已然显现在了眼前。

      关天正来时只顾着听闻程润叙事,未曾发现芦苇河水如此清澈。水曲河静,岸边少年追逐打闹,缕缕水云缭绕于此,安然祥和,是中原难见的绝色。

      “阿雷,你说,这么多年纪相仿的少年,哪个才是小石头?”

      关天正以肘碰了碰宇文明渠,不料,未等到答复,他便被河中央传来的呼救扰乱了阵脚。

      “救命啊!!!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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