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零阁》念西昱

20、第十九章 引子（二）

　　祭明之案虽然声势浩大，但毕竟赵芝昱身边从来不缺人才，短时间内全国各地军力召集全部由他直接掌管指挥，十几年的修养生息，百姓忠心爱戴，积极拥护，宰相掀起的造反浪潮一点点被消灭——但这仅仅只是自家的权力之争，真正让赵芝昱头疼的是那些借机攻打侵犯边境的外族小国，他们自发结盟，一点一点，一步一步向着中原攻来。
　　蒙将军是一位小将，今年不过二十出头，带着一批人马误入了敌人的包围圈，被这场毫无胜算的仗打得心力憔悴，近乎团灭，最后带着十几个人活了下来，逃进了一片竹林里。
　　竹林的雾很大很大，大的整片林子都沉浸在奶白色里。几个人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缓了缓神，蒙将军站起来，扶起自己中箭的副将说道：“继续走，一会他们追上来了。”十几个人便在其中走走停停，湿软的泥土里陷进他们的脚印，竹叶上一滴一滴地滴着水珠，留下一个个小水坑。
　　跑了不知多久，他们来到一片空地，忽然一个士兵大喊一声令他毛骨悚然的话：“将军，前面有好多脚印。”
　　他四周看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竹叶上的水又一次跃进水坑之中。
　　这地方...自己好像刚刚来过啊。可刚刚明明走的是直线啊？！
　　“走！”
　　“将军？”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走！”
　　空地之后，亦是空地，一样的场景，只有脚印的增多让他们无比确定，这里他们来过。这么向前走下去不是办法，后面追兵的脚步声又时远时近，自己的兄弟们都已筋疲力尽。
　　妈的，蒙将军心想，大不了就干一场，他想着拔出了腰间的长剑，恶狠狠地盯着身后的道路，等待着追兵的到来。
　　有力气迎敌的弟兄们见自家主将如此，纷纷效仿，抽出血刃，内心无数爱国热血之誓言飞速涌出。
　　就这样，等待，等待....
　　一会儿，一滴水又落了下来滴在了蒙将军脸上。蒙将军随手一抹就见一片血红。他猛地一抬头，高处一群外国士兵的模样的尸体被串在了竹子上，面部狰狞，有的明显还有一口气，抽搐地挣扎着。
　　其他的大炎士兵也看见了，还未等蒙将军下令，几十个人大喊着跑走了。
　　竹林之上不知何时站上了一个白衣少年，他翻身跳下来，手一抖，撑开一把伞，挡住了纷纷落下的血滴，雾越来越大，还下起了雨。在一片雨与雾中，少年的身影渐渐消失。

　　后来，同样的阵法出现在了战场的各个角落。一个已经沉浸多年的名字又在江湖中响起——“太阿仙人”。前朝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得隐士，传说他精通已经绝迹的阵法，阵法一出，无人可挡，无人生还。只是可惜他老人家已经逝世多年，至于那些阵法也随着他离开了江湖的传说。
　　人们都说，又有一位仙人下凡了，是上天派来助赵芝昱一臂之力的天庭武将，而且又因为每一次他的出现总会雾雨弥漫，于是人们称之为“雨中隐雾”。

　　江湖各路人马纷纷效仿这“雨中隐雾”。开始在自家地盘助大炎军队一臂之力。很快，战争便来到尾声。
　　赵芝昱那边也听说了这江湖中的什么雨中隐雾。
　　“听说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帮助咱们大炎。”一位宦官对蒙大将军说。
　　“雨什么雾？”蒙将军问道。
　　“雨中隐雾，听说啊他每次出现总是狂风大作，瓢泼大雨，云雾弥漫。”
　　原来，那天帮助我们的就是他啊。“他在哪？我要见他。”蒙将军说道。
　　“将军英明，要是带他来见皇上，皇上一定会开心！”
　　“你在说什么啊，我是要当面感谢他的。”
　　朝堂之上，赵芝昱身边跪着一个人，他打扮的华贵而奢侈，感觉是把自己家所有金银珠宝往身上缠，与大炎宫内一向要求的简朴醇厚格格不入。他自称是杨家的大当家，而杨家在中原有占据一席之地。
　　“你是说，西域与我朝边境之地还有这么一个地方？”赵芝昱问道。
　　“正是，臣觉得，留着这么一个客栈，始终就是一个隐患。”
　　“老季，”赵芝昱看着自己手下的一位戎装出席的大将军，又看了看门口最远处的蒙小将军，“你带着蒙卿走一趟吧。这江湖朕十几年没管了，没想到水又如此浑浊不堪了。”

　　“来一杯茶。”张则雨青云山脚下的一个小小的客栈里，把伞随意地放在脚边，这里人不算很多，免受战争的侵害，显得如此和平安逸。
　　“给。”一个少年把茶端到了他面前，“我娘说是你要的茶，对吧。”
　　张则雨目光落到他的手腕深处，哪里明显刺了些东西，看清楚了，才发现是一朵花。他抬起头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大概十五六岁左右，头发高高地束着，稚嫩的脸颊上映着说不清的高傲与风流，和脸色苍白而周身清冷的他形成明显地对比。
　　看着他就这么默不作声地盯着自己，少年有些难受，拉了拉衣服，用了个比较奇怪语气说“大人，小的没那种癖好。”
　　张则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他反应过来了，那小子已经狂奔而去了。

　　晚上，少年一个人坐在屋檐上，映着月色打磨着一个小刀。张则雨从天窗跳上来走到他身边“你手上是什么印记？”
　　“哇！吓死我了，大人你怎么走路没声音。”
　　张则雨坐下来在他旁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苦白。”他一边继续打磨着手里的小刀头也不抬地说道。
　　“邬教主的孩子？”
　　“唔。猜出来了。”苦白笑了一声说道。
　　“你手上那个是彼岸花的图案吧，我从那里猜到的。”
　　“我是苦白没错，我娘是邬教主也没错。但是啊什么千零阁从我出生起那都是活在我娘口中的事物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也是。”张则雨点点头，二十年前忽然销声匿迹，渐渐就会被人遗忘。
　　“我回去了。”张则雨站起身，拍了拍衣服。
　　“大人慢走。”苦白头也不回地说。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斜射进客栈破旧的窗户，张则雨走到前桌，付过钱接过来老板娘递过来的水，老板娘的儿子苦白也出来了。
　　“与张大人好久未见，再见已是江湖名人了。”邬袭说道。
　　“邬教主说笑了，在下什么本事都没有。”张则雨说着提起伞转身就想走。
　　“我曾经和我丈夫苦寒一起研究天下武功，单看人和武器，我就能辨别出你修的是什么功夫。此术是以寒气为攻，你肝火旺盛却强行易寒，如此下去，必自毙。”
　　张则雨没有转身，只是停下来脚步，“邬教主多虑了。”
　　“五大阵法最后一阵极为凶险，你若使之...”张则雨转过身正对上她的双眼，她不自觉地结束了未说完的话。
　　“邬教主，保重。”他说完，便离开了。

　　张则雨一路向西而行，看着眼前的景象从生机逐渐转向废墟，残破，看着流离失所的难民与自己背道而行。他要回石龙客栈，去找边大哥，只是越靠近哪里，心里的那份不安就越强烈。
　　终于，要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他就看见了属于石龙的那块石碑，只是石碑后面的客栈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突然，石碑直直地倒了下去。并非是被狂风吹倒的，一个人身穿大炎的铠甲，一只手上提着一把带血的朴刀，一脚踩在石碑上，鲜血从他的身旁缓缓流过，流到了张则雨的身边，染红了他的衣服。
　　张则雨眼底里倒映出几具尸体，很遗憾这些人他都认识，而其中一个人他再熟悉不过了。心底里产生的钝痛感是他从未尝受过的，疼的他不得不用尽全部力气维持住自己颤抖的身体，恶狠狠地瞪住那个将领。
　　将领也发现了他的存在，随手提出一只箭搭在了弓上，弯曲，离弦。那少年一动不动任凭箭划破他的面颊，白皙的皮肤上瞬间填上一道滚烫的红印。
　　季将军也很惊讶，来者怎会有如此胆量。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
　　“你们杀的他？”张则雨开口大声问道。
　　“是啊。”季将军一脸骄傲得意，“就像这样，刀起，刀落。”
　　“为什么！？”
　　“为什么？他手里有大炎那么多信息。如果他今日不死，到时候敌军来到这里，倒在血泊里的就是我大炎子民。”
　　“可他不会...”几个字卡在张则雨的喉咙里，没有说出口。
　　从未变过，前朝，大炎，这个世界，一切的一切从未变过。他缓缓抬头，正对上季将军的双眼，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有令人恐惧的寒冷。
　　“你认识他？”季将军说，“好啊，那连你也一块收拾了。”说着，举起那发号施令的刀，再狠狠挥下。
　　残兵少说也近几百人，拿着剑扑向他一个人，千军万马，如黑云压城。这一切倒映在他的眼里，却如此熟悉，熟悉到他可以条件反射的知道下一步自己应该做什么。他已经见过百次，千次，根本不会畏惧。
　　张则雨拔出伞里的肩，闭上眼睛，恍惚间他似乎又看见了大哥拿着酒，笑着招呼自己。他张则雨不算有什么朋友，也许，边蕨是唯一一个了。
　　那一招吗？不止一个人警告我不许用，我自己也知道用了的代价。可惜了，他张则雨似乎天生就是一个不会去思考代价的人。
　　万里无云与浩瀚大漠相衬，一个布衣之人被无数铁甲之身包围，埋没。
　　没有什么鼓动人心的配乐，没有悲壮的词曲，世界仿佛失去了声音，只有刀剑穿入身躯声，厮杀声，□□声。
　　四角之后，便是准备就绪了，对吧。
　　雾越来越大，天上的雄鹰就算有千里眼也再难看清地面的任何事物......
　　“磞！！！——————”
　　巨大的声响将它险些震下来，它不断拍打着翅膀才稳住身形。天地人神皆为之沉默了，一切笼罩在了这篇白纱之中。

　　也许血流成河都不足以形容眼前的这片景象了。只是红色占据的沙丘了，一个红白相间的人从群尸旁走过。他走的很慢很慢，一跌一撞。与他全身的伤不符的是他的表情。依然镇定，毫无波澜。
　　恍惚间他记起有人问过他到底是谁。
　　他叫，雨中隐雾，张则雨。
　　引子完

　　正片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