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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落花有意 ...

  •   天色渐明,顾宜年的卧室里渐渐显出了原本的轮廓,这是一个标准单身男人的房间,一色的实木家具,床、衣柜、电脑桌,简约自然舒适,咖啡色的单人沙发上,堆放着他和程楠的衣物,凌乱而随意。
      顾宜年仰面朝天地躺着,胳膊习惯地露在外面,隔一阵他就会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程楠身上的被子有没有盖好,就算盖得挺严实,也会多此一举地再给他掖掖被角,摸摸后背,心里才能踏实,才能继续入睡。
      床头的闹钟准时响起,刚响一声,顾宜年就伸手按停,完全不像在睡梦中,倒像是坐等六点的到来,手就放在那里,与时钟几乎同步苏醒。他不想惊扰了程楠的好睡,借着晨曦微光,他扭头看那张沉静安详如天使的面孔,翕动的长睫毛,微启的嘴唇,红润饱满的脸颊,如此一副不暗世事的睡容,是因为对周遭环境的放心和对亲人的信赖,产生出强大的安全感后才有的踏实和放肆。
      程楠的呼吸均匀沉稳,头快要埋进被子里了,短促的铃声还是令他眉头微皱,嘟哝着翻了个身,一条腿肆无忌惮地压在顾宜年身上,胳膊就势揽过来,抱牢之后,像是找到了停靠的地方,继续安稳睡去。
      顾宜年露出无奈的笑容,身体僵着,纠结到底该不该马上起床,怕把程楠吵醒,他又等了十分钟上,才小心翼翼地将自己从程楠的怀抱里抽离出来。
      顾宜年简单的梳洗后,开始准备早餐,热牛奶煮鸡蛋,将花卷、香肠放在烤箱里定好时间,倒了杯加柠檬的温开水放在床头,准备叫程楠起床。
      “宝儿,起床了,七点了。”顾宜年揉了揉程楠乱蓬蓬的头发,用手指在他的唇间点了两下。
      “唔——”程楠含混的应答,“再睡一分钟。”
      这是程楠每天对顾宜年说得第一句话,于是顾宜年就利用这一分钟,将程楠的衣服、裤子、袜子分出正反按顺序摆在床边,然后说,“一分钟到了。”程楠大多时候不为所动,赖在被窝里,能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顾宜年只能反复催促,把自己训练成了复读机,依然不管用,到最后没辙了,只好上床,半跪在程楠身边,一把托着脖子将他扶起来。
      程楠每每睡眼惺忪地坐在那里,不是挠头就是抓痒,一副梦游状态,对于“快点穿衣服,别着凉”之类的叮嘱,只是口头执行得很利索。
      顾宜年没招儿,按住程楠的头,将衣服套进去,然后是拽裤子,穿袜子,一气呵成也用不了三分钟。
      程楠被稀里糊涂地领进卫生间,顾宜年为他调好水温,挤好牙膏,看着程楠把脸没进水池,松了口气,才算完成任务。
      洗过脸后,程楠终于清醒过来,没精打采地坐在餐桌前,顾宜年一边摆饭,一边训,“晚上让你早点睡就是不听,以后玩游戏绝对不能超过十点。”
      对于这种“唐僧”式的唠叨,程楠早就免疫了,充耳不闻地看着面前“顾宜年”牌爱心早餐一动不动。
      “宝儿,快吃呀,一会凉了,先喝杯水,开胃。”
      “哦。”程楠端起水杯慢悠悠地喝。
      顾宜年看时间不多了,不再理会程楠,埋头苦吃。
      “哥,你多吃点。”程楠放下杯子,趴在桌上盯着顾宜年看,“我再帮你盛碗粥。”
      “我够了,你吃你的。”顾宜年把剥好的鸡蛋放在程楠碗里。
      “哥,牛奶凉了,你再帮我热热。”程楠理所当然使唤顾宜年,看见他进了厨房,快速地将自己盘子里的香肠鸡蛋倒给顾宜年。
      “你干嘛?别胡闹!”顾宜年回来瞅着盘子里的“加餐”,脸拉得老长,“我就做了两人份,没多余的。”说着又给程楠拨拉回去。
      “可我吃不下。”程楠一脸愁容地解释。“吃不下也得吃。”顾宜年态度强硬,没得商量。
      程楠顿时蔫了,拿起鸡蛋咬了一小口,吃得很勉强。
      “是不是不舒服?”顾宜年像突然醒悟似的抬头盯着程楠的脸,紧张地问。“不是你昨晚蹬被子着凉了吧?”他伸手在程楠额头上摸了一把,虚惊一场地说:“还好,没烧。”“实在不想吃,把牛奶喝了。”
      程楠摇头,将杯子推开。
      “乖,咱不闹,哥看着你喝完。”顾宜年眼看到点该走了,使出老法子,“咱俩比赛,看谁先喝完,你赢了,哥改天带你出去玩。”
      程楠一听,来了点精神,身子直了直,端起杯子:“我来喊数,三一”说时迟,那时快,程楠一仰脖儿,咚咚几口,喝了个底儿朝天。完事咧嘴一笑,奶沫还在嘴上,萌态十足。
      顾宜年端着的他那杯,装着一副防不胜防的样儿,心里早猜到了结果,心想“傻小子,真好哄,一招拿下。”他心里一阵轻松,看了看时间说,“哥得走了,碗留着我晚上洗。”顾宜年拍了拍程楠的脸,匆忙地将碗筷收了,套上外套,风一样的刮出楼道。
      “哥,等我。”程楠气喘吁吁地追出来,怀里抱着包好的饭盒,像抱着个孩子似的。“午饭。”
      “哪儿来的?”顾宜年一脸的惊讶。
      “我做的。”程楠臭显摆。
      顾宜年纸老虎地眉头皱起,沉着声音说:“在家有时间把贾老师教的新曲子练熟,别老做这些没用的,我在单位可以吃食堂。”
      “嗯”程楠答应得特痛快,脑子却是一根筋,“不要给别人看见,你在办公室里自己吃。”
      “知道了,快回去,外面冷。”顾宜年接过饭盒催促道,看见程楠只披了一件半长的针织衫,这种衣服最透风,伸手将他往回推。
      程楠不情愿地样儿就像顾宜年要出远门儿似,刚转过身,又转回来,身子忽地一下矮了半截,蹲在地上,拽过顾宜年的左脚,为他重新系好开了的鞋带。程楠系得仔细,不合心意就解开重来,完事用衣袖将鞋面的灰尘揩净,小心将卷边的裤角放下,捋得平平展展,才心满意足地直起身。
      顾宜年耐心等着,心想急也没用,这孩子貌似对他的外表有“强迫症”,每次出门,就像要上台表演,必将他收拾得妥当完美,才能顺利放行。
      顾宜年心里暖,嘴上牢骚不断,“得得,把衣服弄脏了,还得我洗,赶紧回去吧,门口风大。”
      “开车小心,哥,晚上我想吃鱼。”程楠吧唧着嘴,没话找话说,一副急死你不偿命的架势。
      “嗯,好,记得练琴。”汽车启动,一阵油门儿声。
      “你后视镜脏了。”程楠上手要擦。
      “你有完没完。”顾宜年无语,苦笑着吼了一声。
      程楠吓得一缩手,顾宜年立马于心不忍,口气忙又回归纵容,“擦吧擦吧!”“在家要乖,少玩游戏,好好练习,回来我要检查,过关了才有得吃,知道吗?”
      “知道了,啰嗦!”
      “你说什么?”
      “我说早点回来。”程楠后退两步,转身进了楼道,躲在门后偷看,直到顾宜年的车消失无踪,才悻悻地走开。
      顾宜年一路超车,到了单位还是迟到了五分钟,进门就被罗兵拦住汇报工作,“顾队,313案子的资料已经齐了。”
      “嗯,通知其他人,十分钟后到我办公室开会。”顾宜年穿过大厅,快步上楼。
      “是。”小罗紧随其后,接过顾队手里的饭盒,打趣道:“楠子做的‘大餐’。”
      顾宜年无奈苦笑,回了一句,“没办法,认死理的孩子。”
      “要不,我帮您处理了?”小罗试探着问。
      “找死啊!”顾宜年冷脸说。
      小罗一缩脖儿,露出一个该打脸的表情,亡羊补牢地说:“开玩笑的,我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顾宜年停下,转身回头,冲小罗呵呵笑,“放心,我给你留着,中午咱俩一块吃。”小罗变脸,忙呼“皇上开恩。”
      顾宜年理也不理,撇下他,几步进了办公室。人员很快就位,小罗将投影调好,顾宜年揭开面前的杯盖,低头将茶叶吹开,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正式进入主题。
      照片一张一张地过,小罗口若悬河,讲解专业到位,十来分钟就将案件情况陈述得清楚而详细。
      “我们掌握的情况,基本就是这些。”小罗整了整手中的资料,重新坐回座位。
      “好,”顾队点头赞许小罗,眼睛环视在坐的同事,“都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我觉得五楼那对夫妻提供的信息前后有出入,那女的当时好像还有话说,被男的看了一眼,就没下文了,应该找个时间单独再调查一下。”
      “我们现在掌握的证据基本将嫌疑目标锁定是受害人的同事弟弟。根据事发当天的监控显示,中午一点二十三分,有一个送水工进出过受害人的办公室,根据判断,这个人嫌疑最大。”
      顾宜年低头盯着茶杯,耳朵却似捕猎的动物,一字一句都不放过,在脑子里快速的筛选分析归纳整理,好从中找出更大的突破口。
      “小黄,想办法查一下这个人三年来的出境记录。”
      “小罗,申请再做一次shi检。”
      “你去催一下比对结果,那边一有信儿,马上通知我。”
      “大家都听明白了吗?”顾宜年表情严肃,目光威严地扫视了一圈,见没人提出疑问,干脆地说:“散会!”
      “是。”在座的人异口同声,训练有素地开始分头行动。
      中午快一点了,顾宜年硬着头皮打开饭盒,如他所料,程楠的水平还停留在自我满意的阶段,一份“加量不加价”的超级炒饭让他又爱又恨。里面加了他认为所有该加的配菜,光肉丁就黑红白好几种,还有萝卜菠菜木耳豆腐,杂七杂八的混在一起,像一盒调配失败的颜料,顾宜年用筷子来回拨拉了几下,愣是没看见有多少大米。挑了一口尝了尝,勉强能吃,不管怎样,里面装得最满的是傻小子的心意,想到这儿,顾宜年笑了笑,换把勺子狼吞虎咽起来。
      饭盒快要见底时,门锁一响,小罗闪身进来,手里献宝似的端着个碗,“顾队,食堂今天有笋干炒腊肉,我手快,给你占了一份。”
      “都说不用了,你怎么还给我买,这儿都快吃完了。”顾宜年的勺子都把饭盒刮出声音了。
      “吃饱肯定没吃好,我还不知道楠子的水平,赶紧的,凉了油聚住没法吃了。”小罗不由分说,夺了顾队手里餐具,将自己的这一份摆在他面前,又变戏法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塑料袋裹着的馒头,一脸“懂你”的知心样儿,“米饭不顶饿,撑不到下班的。”
      顾宜年倒也知情识趣,顺坡下驴,夹了一筷子冒着热气儿的腊肉入口,立刻唇齿留香,回味半天,于是冲小罗一笑,小罗马上再接再励,扔下一句“我再去打点汤。”兴冲冲地跑了。
      这么一来,顾宜年吃多了,一下午没事喝茶消食,还在楼下的空地上溜达了半小时也没什么作用,反而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天色黑下来,已是下班的时间了。
      小罗早就“埋伏”好了,听见熟悉的脚步在楼上响起,赶紧后退到拐角的阴影处,等到顾队毫无察觉得从他身边经过,刚超出一米的时候,突然从背后扑了上去。
      顾宜年猜到准是手下在跟他搞恶,也不下狠手,只是动作敏捷地伸左手向后攥住对手的手腕,反关节用力向下,身体快速绕到对方身后,顺势反剪了另一只胳膊,牢牢地锁在身后,几秒钟的功夫将对手制服。
      “顾队,是我。”小罗夸张地嚷嚷道。
      “就知道是你,没事隔两天就整这么一出,回回不长进。”顾宜年松开手,按亮了楼道的灯。“抽个时间,我单独训练你,给你拔拔高儿,怎么说也是我的爱将,绝不能怂。”
      “谁怂了?我是对领导有顾忌,下不去狠手,不信重来?”小罗说词还是老一套,输了就玩“鸭子嘴硬”的把戏。
      顾宜年哼笑了两声,不接话茬儿,“等我干嘛?”
      “蹭车回家呗!”
      “我得先去趟超市。”
      “我陪你去。”
      “大周末的,不跟女朋友约会,跟我这儿瞎耗什么?”
      “我没女朋友。”小罗提高了音量,生怕有人听不见。
      “成,走吧。”说着顾宜年已经走到楼门口了。
      六点半刚过,程楠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哥,你怎么还没回来?走哪儿了?”
      “晚上你不是想吃鱼吗?我得先买回来呀?”顾宜年一边往推车里放选好的东西,一边解释,小罗小跟班似地推车一旁伺候。
      “哦。”
      “你干嘛呢?记得喝点水……”顾宜年还没问完,一串电话挂断的盲音传来,他苦笑无语,将电话扔给小罗,“接好,替我拿着。”
      小罗脸上大写着“懵圈”二字看着顾宜年。
      “不解释。”顾宜年面露微笑像瞬间被点亮似的,心情大好地跟小罗调侃了一把。小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平时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顾队也有这么得瑟的时候。答案很快被揭晓。顾宜年的电话隔几分钟就会响起,来电只有一个号码,通话内容也如出一辙。
      “哥,到哪儿了?你快点。”
      “买完了,结账呢?人有点多……知道了。”
      “哥,到哪儿了?我在楼下等你。”
      “还在路上,得有十来分钟,你赶紧上楼,天黑别在外头待着,听话。”
      “哥,到哪儿了?”最后三个电话,程楠只会问这一句,话里透着心急和委屈,尾音带着小哽咽,听起来都快要哭了。
      顾宜年心里猫抓似的,握着方向盘的手一个劲儿地乱敲,遇见堵车脏话脱口而出,一路上的红灯都被他“cao”了个遍。
      “这两二货,会开车吗?跟二鬼把门儿似的。”顾宜年打算超车,结果左右两辆车全压着车速,把他夹在中间,干着急没招儿。
      小罗在副驾上跟看表演似的,被他们领导“鲜为人知”的一面惊得目瞪口呆,赶紧拧开一瓶水递过去,安慰道:“顾队,快到了,你急也没用,要不再给楠子打个电话。”
      “嗯,我知道。”顾宜年心不在焉地应付一句,眼睛依然盯着前方,随时准备加速。“真是个傻B!”顾宜年突然吼了一句,急打方向,吓得小罗手里的水抖了一身。
      顾宜年一下车先往楼上看,屋里灯黑着,心下一紧,还没来得及四下找寻,身后便扑上来一个人,熟悉的气息伴着笑声在他耳边和脖颈处荡漾,如细雨入土,迅速而无声地浸入他的心底,滋润着一路上因欢喜焦着而干裂的心。
      他伸出大手将程楠从身后揽过眼前,一看还是早晨那件外套,眉头一下皱了起来,心疼地训道:“出来也不加件衣服,看手凉的,赶紧上去。”顾宜年解开大衣,将程楠的双手夹在腋下,就势将他整个人裹了进去,一起快走几步进了楼内,把身后提着大包小包的小罗忘了个一干二净。
      “顾队,开门儿,我还在外面呢?”小罗用脚踹门儿,苦大仇深地喊。
      罗兵从厨房出来,甩着酸痛的胳膊,坐在客厅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安静的离开,还是该勇敢留下来。
      “小罗,喝杯水再走。”顾宜年一开口便给了小罗沉重的一击。
      “不用不用。”小罗一脸和悦地说,希望瞬间破灭,心里沉甸甸地,起身的时候磨磨蹭蹭。
      “罗哥,喝水,我哥让你喝你就快点喝。”程楠拿起水杯塞进罗兵手里,扶着他的手腕送到他嘴边。
      如此盛情好比敬酒,罗兵只好“干了”,这回不得不走,再赖着说不过去了。
      “小罗,帮我把垃圾捎走。”
      “哦。”这下罗兵彻底死心了,接过塑料袋说声“再见”,然后安静地离开。
      下了楼,离垃圾桶三米开外,一记漂亮的投掷,将手里的大包垃圾准准地扔进桶里,随之而来的一声痛苦低沉的呜咽,小罗心里一惊,赶紧跑过去细看,一只翻垃圾桶的“汤姆”遭受了飞来横祸,目露怯光,爪子外露,一个蹿身,跳出桶外,没入花园的灌木里。
      小罗愣了一下,索然无味地撇撇嘴,回头望了望亮灯的窗口,心里还在啐啐念,如意算盘碎一地,心里空落落的,人有时候不能太自觉,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算你欠我一顿,小罗在心里的小账本上偷偷地记了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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