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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出手 ...

  •   温霁没有忘的,扶光更没忘,吃过饭就跑来很有风度地招呼他们去梨园看戏。

      看过了戏,一派餍足。

      温霁极少听戏,总觉得咿咿呀呀的唱词,左不过是才子佳人的故事,相当乏味。

      扶光点了一折夜奔,温霁点了一折思凡。

      虽不爱看,温寒多年耳濡目染也知道,这两折戏是最难的,道:"你们心是真黑。"

      温霁把单子递到温寒手上,道:"哈哈哈,只听说男怕夜奔,女怕思凡,可是没有看过,今天有机会,自然要一睹究竟。"

      温寒略扫了一眼沉吟道:"十面埋伏。"

      今天又是下雨,不似前日的烟雨蒙蒙,今天的雨,由滂沱转为淅沥,总是不见雨势小起来。

      温寒支着下巴,雨水霏霏让人也想入非非。

      这几天事情太多,许久没有管过这么多事了,在别人眼里,他已经是个死人,离开云野十六年之久,早就凉透了。

      虽说修行无岁月,一代代修士像雨后春笋,拔枝劲节,轩邈风云。

      "渭城朝雨浥轻尘…

      西出阳关无故人"

      温寒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时,身上盖着温霁的外袍,关切地看着他:"阿寒,戏快散了,饿不饿?"温寒胡乱地点了点头。

      是温霁把他推醒的。

      雨已经停了,天阴沉沉的,梨园内外点上了灯,还是有些暗,温寒惺忪道:"什么时辰了?"

      温霁道:"不算太晚,戊时了。咱们去吃饭吧?"

      温寒看了看师父,仍然热火朝天,沉迷其中的眼神,本来想叫他,想了想还是算了。

      得道高人——本来也不需要吃东西。

      走在大街上,温寒突然有说什么的冲动但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可能是一种转瞬即逝又回味绵长的感觉,消逝得快到没法捕捉,但是像一颗石子落进了古波,一圈一圈撞得心有些酸涩。

      夜里,风有点凉,走过胡同的拐角,温霁侧身过去挡了风,看着温寒,温寒看见他,眼睛亮亮的,嘴角微微扬起。

      夜幕低垂,像一个怀抱,看不真切,温寒莫名心安,仰头看他。

      温霁眸色一暗,握住了他的手。

      声音有些沙哑道:"可以…吗"

      温寒无声地笑,仰着头,露出一片洁白纤细的脖颈,在夜色里微微地闪着莹润的光泽。

      这是一个索求的姿势,温寒从前说,温霁的眼神天生看人带三分情…

      可他没想过当自己微微眯起眼睛,眼角微微一抹红,能牵引无数暮色。

      半晌,听见温寒道:"不可以…"

      温霁一口气憋闷在胸口,还有点懵。

      温寒已经侧身走出了三步路,声音清越道:"来日方长~急什么!"

      调戏不成反被调戏,温霁坐上饭桌前脸还是黑的。

      温寒佯装看不见他黑如锅底的神色,道:"看戏也看够了,明天就走吧。"

      温霁不应,温寒伸手在他面前摆了摆,道:"看看这人,莫不是傻了不成?"温霁森然道:"好!明天就走。"

      温寒感觉心里有些发毛…心道,威力有这么大?

      气氛虽然诡异,但是温寒平生最擅长的就是装看不见别人磨牙~不然容棠和铃兰天天怒目而视,气氛每天充满炮仗味,他还怎么吃饭?

      温寒喜甜,随便要了一碗面囫囵下肚,感觉还是有点空虚,路过了糕点铺子,决定忽略温霁的目光,走了进去。

      少年时在红叶谷求道,糕点只有在山下才能买着,而山上山下怎么来回也需要两个时辰

      而温寒就是肯花两个时辰,避开师兄弟,去买一包糕点的奇人,一开始他们诧异,后来哈哈大笑,再后来就是敬佩。

      ——正如扶光对听戏有着无穷热爱一样,温寒对甜点的热爱也永远不会变。是以,在别人以为扶光是个奇葩时,温寒却非常能够理解。

      温寒相信扶光也是一样的。

      只不过每次下山买糕点,第二天总会少一些银丝酥,第三天又会少一些,第四天除了孤零零的一块,就不见了。

      看破不说破~温寒的生存之道。

      扶光来无影去无踪,第二天温霁突然想起来他怎么这么安静,温寒看着昨天买来的糕点里,孤零零的一块银丝酥道:"肯定走了。"

      拿起来包着糕点的纸包,一张画好的符箓掉了出来。

      温寒捡起来看了看,道:"真是贴心,还留了张传送符,撕了就能到云野。"

      温霁由衷感谢道:"及时雨一般啊,你师父果然庙算无遗,连我们要去云野都知道。"

      本来两个人打算一路往东长途跋涉,再渡船去云野,众所周知,通天篆在云野。云野是极东之地海上的仙山,山顶终年云雾缭绕,仙人所居之地,远离凡尘,不食人间烟火——凡人的想象。

      世上大多美好的意象来自于人们的想象力,温寒曾经也是以为云野是一座寂寥且散发禅意,烟波缭绕,一片清净的仙境。

      到了之后,才发现除了修士大多骄矜自傲之外和外面的世界也并无太大区别。

      云野在极东之地没错,为了寻仙问道,许多人架舟东行,希望仙人抚顶,结发长生。久而久之东渡的凡人数量也很可观,有机缘有天赋的,或被修仙世家收为门生,或拜了独立于世家之外的宗门。

      更多的是普通人,他们居住在云野边缘地带,远离妖兽聚居地,是冷落,也是保护,他们背井离乡,只能相互取暖,时间一长,也颇有规模。

      温霁问:"什么时候动身?"

      温寒笑了笑,道:"还有一件事没做。"

      温霁不解地问:"什么?"

      温寒道:"送镖呀,他们可能要遇上麻烦喽。"

      两个人一路向北,第二天晚上便追上了镖队,与其汇合。

      竹子见到温寒,佩服地道:"温大夫的药真是好,药到病除。"说完这句话,温寒挑了挑眉,要等他的下文,竹子迟疑半天。

      温寒说:"没事他脑子有毛病简称智障。"

      温霁傲然说:"我是全村里最聪明的。"

      温寒怜悯的说:"打坏脑子了其实他是山上的。"

      竹子看着他们表演感觉一阵无语,要他管好傻弟弟不要出去咬人。

      温寒想起来自己手腕还有个整齐的牙印

      温霁讪讪地跑回屋睡觉去了。

      出了门,惠风和畅,温寒揉了揉眉心。

      竹子道:"镖头说,最近风声有些紧。"

      温寒还没说话,就听见温霁在屋里远远地说:" 不会是有什么武林秘籍天灵地宝有人想要吧。"

      温寒面无表情道:"闭嘴"。

      温霁又是高声道:"江湖人送镖被人惦记不是常事,这也要避人不成!!"

      温寒实在受不了了,进了屋把他提了出来,三个人站在外边吹夜风,温霁一脸得意。

      竹子暗道:"被人说闭嘴,被人像提破烂一样提出来是什么值得得意的事情吗?"

      把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开,竹子道:"也不全错,镖局这次送的也很隐晦嘛。"

      温寒说:"隐晦还这么大张旗鼓有病。"

      竹子对仙人的滤镜彻底破碎了,道:"你…"

      温寒叹气道:""没事,这事和他无关,他知道也无妨。而且多个人好办事,是不是…"

      竹子扔下一句静观其变就走了,一边走一边想,这什么奇怪的氛围啊…

      静观其变了没有两天,温寒就在医馆里被人叫出来了,叫他的那个人明显有异,鬼鬼祟祟,仿佛就怕别人不知道他要干坏事一样。

      温寒四处行医,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看病也不收诊金,是以名声还不错。

      那名小厮贼眉鼠眼,结结巴巴地道:"大夫,我家少爷,生了急病,需要您去上门诊治。"

      温霁道:"你们不知道,我家大夫看病向来不需要诊金吗?"

      那名小厮来来回回只会重复同一句话,温寒善解人意地不再难为他,跟他走了,温霁跟在他后面。

      小厮道:"少爷说只要温大夫一个人…"

      温霁胡诌道:"他最近手伤了,写不了字,我代他写。"

      小厮看他不过少年模样,虽然比这个年龄的少年高处很多,看起来还是清瘦的样子,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转过巷头,进了一座颇为气派的宅子门口,温寒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厮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有些不安地提醒他,道:"大夫…"

      温寒笑吟吟地看着他,道:"我,如何?"

      小厮抿了抿嘴,心道:"既然是大夫,被打一顿应该也没什么事,能给自己治好吧,可千万别赖我啊…"

      小厮紧张的神态让温寒二人尽收眼底,温寒很有风度地安慰道:"没事,去开门吧。"

      这边一进了门,就听见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接着二人被团团围住,气氛陡然肃杀。

      温寒淡淡道:"这是何意?在下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大夫罢了。"

      为首的是个少年,身着锦绣,面却不善,闻言点了点头道:"不错,打开天窗说亮话,把你抓来是因为你觉得是你更重要,还是你们送的镖更重要?"

      温寒诚恳道:"可能还是镖更加重要。"

      那少年道:"你最好配合些,还少受点苦头,拿你换这趟镖,伪装成山贼截杀,我们这趟只要镖,不要人。"

      温寒转头去看,温霁连个表情都懒得给他们,见他看了过来,绽了一个真诚的笑容。温寒不假思索地回了一个同样的笑容,还算轻松愉快。

      温霁开了口,确是漫不经心道:"那你们的算盘落空了,现在你们只有一个选择,放了我们走,打消念头,和死在这里。"

      锦衣少年道:"就凭你们?"一句话还没说完,瞳孔微微放大,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迅速放大的身影,声音就被扼在了喉咙里。

      温霁森然道:"还想说什么吗?"手中猛然用力,少年脸色涨得通红,举手示意手下进攻。

      温寒一挥手,白烟出,迅速笼了所有人。

      有人大声呼喊道:"快屏息!!"然而不过瞬息就倒了一地人,温寒凉凉道:"反应挺快啊,不过这药沾身就生效。"

      那锦衣少年看见这一地的惨状,眼色发直,温霁手下用力,已然口吐白沫了。

      片刻以后,他还剩一口气,温寒道:"放下吧。"

      少年被放下就倒在了地上,剧烈咳嗽,温寒俯下身,还是温和的样子,少年看见他靠近仿佛看见恶鬼,往后退了两步。

      温寒道:"怎么,现在可以说了么?"

      少年咳嗽不已,却不敢不说。

      温寒心下了然,两人带着这少年一同赶去分镖局。

      到了门口,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有本地围观百姓,也有家丁,正在议论纷纷。

      一老头头发斑白,和那锦衣少年五分像,肃然对李镖头道:"你们镖队的随行大夫,治死了我家仆役,现在畏罪潜逃,你们要给个交代!"

      李镖头道:"何员外,常言道和气生财,"周围人声渐沸,镖局众人面色不大好看。

      僵持之际,只见天上丢下一人,重重砸在地上,老头定睛一看,神色突变,大喊道:"阿轩!"

      这何轩仰面躺在地上,已然昏了过去。何老头快步过去,蹲在地上,查看儿子,但见他不知生死,眼中又是怨毒又是苍凉,恶狠狠道:"好,好!当街杀人,要你们偿命!"

      温寒施施然走了过来,对老头道:"令公子活的好好的,倒是令公子,扬言只要镖不要人,莫不是在骗我?把我制住了再灭口?要不要让我把他叫起来问话?"

      李镖头如蒙大赦,对老头怒道:"好歹毒的心肠!污蔑抢镖,已经坏了江湖规矩!"

      何老头咬牙道:"一派胡言!阿轩身边的下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温霁道:"迁怒别人就是你表达能力的本事么?"老头的脸一阵白一阵红,面如菜色,只恨不能当场晕过去。

      温寒见状,冷笑道:"不见棺材不落泪。"说完手底一翻,一枚细针径直扎入何轩脖颈。

      何老头又是一阵痛心。不消片刻,何轩醒来,看见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何老头急道:"轩儿!你怎么样?"

      何轩惊恐地看着温寒两人,呼喊道:"不,爹!别做了!"面如土色,神情恍惚。

      李镖头朝这水泄不通的人群拱了拱手,道:"江湖恩怨,净是腌臜事,污了各位耳朵,不便在此抛头露面,贻笑大方了!都散了吧!"

      何老头顺从地挥了挥手,对手下道:"你们在外边等着,不要轻举妄动。"说罢搀扶起何轩,几个人一同进了镖局。

      进了镖局,温寒负手道:"怎么样?说吧"

      老头进了门,萎靡地道:"说来也是奇了,六日前夜里,有个黑衣人出现在我卧房,我吓得半死,他拿刀抵住我的喉咙说不出几天,你们就到此地分镖局,要我想办法把你们暗镖抢走。"

      闻言,李镖头脸上浮现凝重之色,温寒眉一挑道:"不错嘛?连是暗镖都知道?"

      温霁接道:"既是知道暗镖,连几日来到此地都如此清楚,想来是有内鬼不成?"

      说的话正是李镖头心中所想,可思来想去连日不在镖队之中的人,只有温寒一个。

      温霁似乎看出镖头所想,道:"镖头觉得按我们两个的身手,需要抢这个暗镖么?"

      李镖头被点破,心中略略汗颜,道:"没有!温大夫的人品和身手我自然是信任的。"

      温寒笑道:"相信我和相信他是一样的,这几日我们形影不离。每次走镖,其中秘辛,怎么可能光我们这几个人知晓?"

      不错,从总镖局到分镖局,经手人数甚多,找这么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只是如此算无遗策,能预知他们是什么时候到达此地,却极少。

      温霁也是笑嘻嘻地道:"李镖头别先怀疑我们,现在线人就在这里,细细查问他不就得了?"

      李镖头暗道惭愧,那老头说话云里雾里,把人带得浮想联翩,看谁都像歹人,他既然被要求拿了暗镖奉上,又怎么会没有接头之法?

      说罢,一行人都盯着何老头看。

      何老头只得实话实说道:"他说,这个月十六日,于城东破庙相见,如果不去,要我全家性命。"

      温寒阴恻恻道:"我有一毒,名为真言,你大概不会想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的"

      何老头见状急切道:"十六日午时相见,我真的没有撒谎啊,他要我的命,我真的不想死!"

      温霁道:"说不全也是说谎,你现在就是在找死。下真言吧。"温寒点头,摸出一个小巧的瓶子,扒开瓶塞,挑出一殷红如血的药丸。

      何轩面色一变,刚才交锋,只是随手翻出来的药,便倒了一大片,这药只看这模样,便散发一股邪气,更骇人了。

      温霁不由分说地捏住何老头都下巴,他呜呜地发出惨叫声,药丸还没送进口中,他拼命挣扎大叫道:"我说!我真说!"

      温霁道:"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大家都省事。"

      何老头心一横道:"那人掳走了我夫人和女儿,说如果事不能成,就引来人去破庙,他自然不会现身,但是放妻女一条生路,如果事能成,就去寻芳楼,而且放了我家人还给我家白银百两,去外地讨活路。"

      他绝望道:"我真的说完了啊,横竖都是死,隐瞒,只是放不下妻女而已,平白连累他们的性命!"

      温寒摸着下巴道:"有趣,并不是横竖都是死啊?比如你真的拿到暗镖,真的去寻芳楼接头,真的拿到白银百两?"

      何老头道:"不杀了我灭口就算好的了。"

      温霁满意地点头道:"很有自知之明。"

      温寒道:"人和人的信任,啧。"

      话已至此,何老头真的绝望了,和何轩哭作一团。温霁道:"哭什么?又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何老头道:"已经山穷水尽了!"

      温寒道:"峰回路转的办法你不是说了么?就去寻芳楼接头,我把他揪出来,放了你的妻女。"

      何老头道:"不管用的,他一早就给妻女下毒了,说如果我听话,把事情一了,就给我解药。要是突发变故,解药也没有,妻女也没地方找,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温寒已经听得不耐烦了,道:"他下毒,我就不会解毒么?他不说实话,我还不会下真言么?"

      何老头道:"那人很是厉害!恐怕你不是对手…"

      温寒森然一笑,道:"质疑比你强的人,本身就是在找死。"

      何老头一梗,道:"若您能救我全家老小的性命,必以尽数家财相报!"

      温霁笑了笑,没有说话。

      温寒道:"封锁消息,关门闭户,装作事已办成吧,料想那人自有正事,无暇顾及这边细节。"

      两人告辞,并肩走在大街上。

      温寒道:"如何?看戏看的不错吧?"

      温霁笑道:"哥哥好生厉害。用毒一绝。"

      温寒道:"你大概是在笑话我,也在笑话这些所谓阴谋诡计吧?"

      温霁道:"没有啊,这只是人之常情,看见宝物,谁人不心动?"

      温寒胡说道:"你也心动?那你去抢好了。"

      温霁道:"我在你身边就够了。"

      温寒停住了,道:"倘若我真的有呢?如何?你会想把我抽筋扒皮,剜肉剖心拿到宝物么?"

      温霁看着他,不语。

      温寒没去看他的神色,自顾自道:"算了,不管缘何而来,无非再死一回。既然一见如故…",突然想起来温霁讲的故事,喃喃道:飞蛾扑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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