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活》雪渡灵

5、山鬼花钱

　　鬼打墙，顾名思义，有鬼魂挡路。

　　而这鬼魂，多半实力不强，或是有预谋在先，否则，只需跳出来，将你一击毙命即可，哪还需要这么麻烦？！

　　对于金满堂这样听着鬼故事长大的世家弟子，这拦路鬼实在算不得什么。他甚至因为这鬼实力太弱，对此极为不屑。

　　要知道，他金满堂，堂堂金家小少爷，那可是要行走江湖，斩妖除魔，惩奸除恶，成为一代大侠大英雄的人！

　　这小小拦路鬼算得了什么？

　　谁能想到刚出世，就被打了脸。

　　要知道，这鬼打墙说起来不值一提，但是却是能让人有力无处使，有计无处用，最终精疲力竭，活活困死在这里。

　　除非——

　　找到其中关卡，或是外人救助。

　　外人救助这一点，金满堂是不想了。来的人跑了一个，生死未卜，新娘半死不活，又大变活人不见了，至于那被吓破了胆的媒婆——

　　想到那媒婆，金满堂动作忽的一顿。

　　不对，他逃出祠堂时，是拉着那媒婆一起的，那媒婆裹了小脚，被吓到连逃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软着脚在那里任人宰割，又怎么可能跟着他跑上这么久，连句抱怨都没有？

　　再细听，身后那“人”哪里听得到气喘的声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交握的手指干涩冰凉，连脚步声都轻弱到几近没有。“哒哒哒哒”的，好像只用脚尖点地行走。

　　金满堂终于觉察到一路跑来，心头一直隐隐缠绕的那点违和感是什么了。

　　和他一起出逃的人，哪里还是媒婆？迷雾中，他情急之下不知道拉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而这鬼打墙，多半是那东西作祟。

　　这么想着，金满堂脚步不变，空出的手悄悄握紧剑鞘，金色剑鞘雕花镂空，一看就知是不凡上品。只一声令下，那剑就会应声出鞘，直击身后。

　　下一刻，使劲抓住身后人的手，防止那“人”逃离，金满堂咬紧牙关，转身应敌。

　　他毕竟是五洲之内最以富庶著称的世家的少爷，虽是男孩，但从小养尊处优，金枝玉叶般养大，听得多见得少，所以第一次见识所谓的鬼魂邪祟，此时又是孤身一人，心中不免有些紧张，额头都渗出了汗珠。

　　他本以为那鬼会像故事里青面獠牙，亦或者肢体残缺，相貌丑陋，当然长相妖冶，妩媚好看的也是有的。

　　对此，金满堂在短短一个转身间做足了心里准备。丑陋的不能嫌弃，好看的更不能被轻易迷惑。

　　却没有想到，看到的竟然是之前堂屋里一直缠着他，邀请他去家里的缺牙老太。

　　“怎么又是你？！”金满堂头痛。

　　那老太嘴巴一张一合，黑洞洞的嘴里发出模糊暗哑的呜咽。仔细听，才勉强听清，她在说——

　　“抓、住、他——抓、住、他——”

　　大大张开的五指直直的伸平在身前，摇晃着朝金满堂扑来。

　　“抓、住、他——抓、住、他——”

　　黑色的雾气凝聚成一个竖起的眼睛，黑白分明。

　　这到底是人是鬼？

　　金满堂到底没能狠下心来，反手将剑鞘收回，而在收回的瞬间，袖口飞出一枚铜钱状的圆环，直冲缺牙老太的面门袭去。

　　那圆环亮闪闪的，表面像是镀着层朱砂。

　　山鬼花钱。

　　是金陵金家的人。

　　隔着一扇破窗，屋里偷偷窥视的苗蛮蛮一眼认出。

　　既是金家的人，少年身上的诸多矛盾就很容易得到解释。

　　只是不知是嫡支旁支，哪一支如此优秀，竟养出这么个不爱风花雪月，立志当英雄侠客的蠢货！

　　苗蛮蛮摇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于此同时，那山鬼花钱“啪”的打在缺牙老太印堂上的刹那，老太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忽的钉住，只有两只眼睛瞅向印堂，生生变成个斗鸡眼。

　　周围的空气像是裂开了一条缝。缝隙迅速扩大，最终彻底消失。

　　金满堂身前身后，不知何时围起密密麻麻的“人”，为首的，是一袭喜服的妇人。

　　红色灯笼的照射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惨白无色，神色呆滞，隐藏在一片若隐若现的黑雾中。

　　而黑雾的来源，是一只只大睁开的眼睛。

　　月色如血。

　　无数双眼睛直直的盯着金满堂。

　　“我勒个去，真是见鬼了！”金满堂心中暗骂。

　　既然前后路都被堵死，放眼朝土楼对侧望去，竟还不断有人从原本跪爬的姿势站起，僵直着身体，络绎不绝的走出房门。

　　狭窄的走廊被堵得水泄不通。

　　金满堂不得不朝走廊边沿挪去，试图从围栏翻下。毕竟他来时大致用眼睛丈量过，土楼每层高度比寻常人家要高上一些，但四楼的高度，对他而言，绝不在话下。

　　可当他撑手正要起跳时，好险吓出一身冷汗。

　　围栏之外，向下望去，只有一圈又一圈红色的灯笼，从近到远，从小到大，蔓延着如同血色涟漪般，延伸至无底深渊。

　　深渊的尽头，像是黑暗中睁开的眼睛。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金满堂看的眩晕，连忙收回目光，连退几步，远离围栏。

　　而那些密密麻麻围堵的“人”，同那缺牙老太一样，伸直双臂，掂着脚朝他生硬走来，感觉好像是手脚被什么东西用细线拴住，牵引着，每次下落都有肉眼可见的顿挫感。黑洞洞的嘴巴大张，不住呜咽——

　　“抓、住、他——抓、住、他——”

　　成千上万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地动山摇，震得金满堂汗流浃背。

　　怎么办？金满堂的大脑一片空白，过往从各地搜罗的野史秘闻、应对方法一个都想不起来。

　　但束手就擒是绝对不可能的，他还记得自己偷跑出家时放下的话——

　　不成一代仙师，绝不再入金家大门！

　　昔日的豪言壮语尚在耳边，金满堂死咬住牙关，口腔中隐隐漫出血腥味。

　　“死就死吧！”还好出门时钱带的多。

　　金满堂后背紧靠关闭的木门，弯腰做出防御姿势，左手擒剑，右手微动，划过腰间携有告警的烟火筒时微微一滞，手心忽的攥紧，随即狠狠向外抛出。

　　“山鬼雷霆，杀鬼降精，斩妖辟邪，永保神清。”

　　一字一势，字字玑珠。

　　霎时间，无数山鬼花钱同他口中的话语，如同一个个尖锐箭头，直直射向前方围堵的众“人”。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山鬼花钱除了辟邪祛灾，最重要的就是能够延缓对方的速度，不要说游魂小鬼，山妖鬼魅，哪怕是遇到泰山府君、地下阎王，都能够“让他留人到五更”。

　　同他预料一般，“噼里啪啦”一阵轻响后，不断逼近的众“人”瞬间停滞了脚步。

　　他正要松一口气，抬起手臂，擦擦额角不断坠下的汗珠，只听见背后“吱呜”一声。

　　背后，倚靠的木门向后开启，金满堂一个重心不稳，身体向后倾斜。

　　糟糕！背后有诈！

　　可他还没来及做出反应，就被身后忽伸出的一只手紧捂住嘴，随即身子一转，眼前一晕，再看时，已经被人抵着身子，背靠墙壁，拖到一个乌漆嘛黑的破屋子里。

　　而那抵住他的人，竟是——

　　那大变活人消失的新娘！！！

　　“你——”金满堂大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