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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山有木兮 ...

  •   沈意如太熟悉荣意先的每个表情了。
      眼下这表情就跟逗观众的时候一个样,不过逗观众的时候荣意先笑得更“灿烂”,换而言之,笑得更假。
      沈意如一看他这模样,就知是不好商量,但是又想逗自己玩。
      台下观众看两人在台上窃窃私语,木鱼声敲得更响了,一个个都在起哄,都在问两人在聊些什么,但是个中秘辛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荣意先把话筒一揽,怼到自己嘴边,他清了清嗓子,道:“我说呀。封我琅角儿为嫡长子。”
      沈意如一笑,话筒怼到面前,他一脸风轻云淡道:“你家又有皇位要继承?不过这可不行哈。我没认贼作父的想法。”他说完,折扇一挥,拒绝式地摆了摆手。
      沈意如说完,台下哄笑一堂,木鱼声更烈。

      两人言归正传。
      这回讲的是接诗。
      荣意先先来:“山有木兮木有枝。”
      他说完,挑了一眼沈意如,似在期待着什么,眼神火辣辣的,就差没怼到沈意如脸上。
      沈意如:“我耳朵没近视,听得见。”
      有这么一种说法,一个近视的人摘下眼镜,因为视力模糊,便连带着听也听不清。
      沈意如此时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

      荣意先的眼神太炙热了,站在他身边,重复了一遍。
      “山有木兮木有枝。”又往他耳朵里钻,那势头,根本就没想在他的耳廓停一停,一溜烟就跑进他耳里。
      沈意如咳了一声,指尖点了点自己的下巴,似真在思考,但他心中可没有一丝要思考的样子。
      他想的是:“他知道。他不说,就急那小子。”
      好半天。
      眼见着荣意先挪了一挪脚,就要忍不住踹他一脚了。
      沈意如这才紧赶慢赶地接道:“……心悦君兮君不知。”
      荣意先笑了。
      他又刮了沈意如一眼,这才道:“知?哦?往下接的是‘知’。”
      荣意先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沈意如一眼。
      荣意先:“知山海而常在。”
      沈意如接道:“似日月而无休。”

      荣意先看向观众席。
      沈意如看着荣意先。
      他想,他家角儿,又在跟木易枝较劲。明明知道是——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无休。”
      偏偏这会儿又装作不知,开始胡搅蛮缠起来。搅来搅去,终归就是自己当时给木易枝赐了个“知”字,所以眼下他在同木易枝和自己置气。
      真不知道是在置哪门子阴阳气。
      台下 “吱吱吱吱”的听不得也就算了,在台上闹这一出“指誓为知”也真的是没谁了。

      沈意如想着,纵容道:“角儿,错了。”
      荣意先:“哪儿错了。”
      沈意如:“誓。”
      荣意先面上带笑道:“哦哦哦,誓山海而常在。”
      原本也有这句诗,但是应该在后头的。荣意先说早了,不仅说早了,还没接上前边那句话的“知”。
      荣意先面上傲娇,举起桌上的扇子,往面上一掩,他摆摆手,随口说了几句俏皮话,试图打诨过去,蒙混过关。
      沈意如把话筒往旁边挪了挪,小声朝荣意先道:“诗背混了吧,这句说早了吧。”
      荣意先手肘一横,戳了戳沈意如,他道:“不会这会儿又在想怎么勾搭到恶鬼神使?”
      沈意如“哼”了一声,她没接荣意先这话,反而道:“我就说了,今日这逗哏位子风水宝地,就适合我来站。”
      荣意先:“你今天真的是……”
      沈意如:“?”不一样吗?
      荣意先:“真是,屎里挑粪,难辨。”
      沈意如:“?……”
      荣意先:“你别搁我这儿打岔……”
      荣意先话没说完,身侧位置站着的那个人不见了,他放眼一望,又跟那恶鬼神使捣鼓在一起了。
      他攥了攥手心,目光恶狠狠的,真的是怎么阴阳怪气都阴阳不过来。

      沈意如但蹲在台子前,接过木易枝递过来的东西。
      荣意先眯了眯眼,沈意如就那么着急?非得跟恶鬼神使勾结成这样。不管最后是谁赢,沈意如好像都很赶很着急。
      荣意先是这样想的,但是心里就是莫名不爽快。
      总觉得离两人的死期越来越近了,但是沈意如还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就像是不在意他,也不在意自己。

      这种感觉很微妙,荣意先也不知道是哪种情绪先占了上风。
      反正就是越想越急,但又不知道从何处急起。

      这情绪来得快,沈意如拍了拍他的肩,这情绪便暂时散了。
      “怎么?跟姑娘聊完了?”荣意先的语气听着不太痛快。
      沈意如:“怎么?你也要去聊一嘴?”
      沈意如盯了盯荣意先,目光朝木易枝的方向落了落。
      “我聊什么?聊你的秘密,你长出来的小花是红是紫?你的秘密你又不告诉我。”荣意先不禁聊到沈意如的秘密。
      沈意如没接这话,改口道:“来,帮我把东西搬一搬。”
      荣意先一脸张扬的笑,在瞧出沈意如面色不对后便立即止住了。
      荣意先乖乖应道:“好。”

      荣意先话音刚落,台下起了声,竟有排山倒海之势。
      “说了吧,让他来他就来。”
      沈意如把白布往桌子上一搁,走到台子边缘,他朝观众席睨了一眼,道:“又不是狗,怎么就随叫随到。”
      荣意先盯着沈意如的后背看,缓步走到台子边,接下礼物。
      排山倒海的声势又起:“不是我们,是你让他来他就来。”
      “琅角儿,是你让琢角儿来,琢角儿就会来。”
      荣意先的心脏有过那么一刻的停顿,这短暂的一顿后,扑弹得厉害。彼时他略有察觉这是什么意思,但不敢多想,只是紧紧盯着沈意如的后背看。
      沈意如的背刚刚僵了那么一下。
      沈意如好像不是很开心。

      木易枝又送了很多带着泥土的菡萏花来。
      花不好看。
      沈意如不开心。

      两人都抱着花,缓步朝台子中央去。
      “你怎么了?他们就是说着玩的。”荣意先眸光带着小心翼翼,自己的心情都没好多少,但是他是先紧着沈意如的感受来的。
      沈意如看出荣意先漂亮的眸子里的情绪,理了理打翻了的心绪,摇头道:“没事。”

      “沈意如,你不需要身为人先,因为你的先来了。”
      “荣意先,你不需要如意,因为你的如来了。”
      台下的观众觉得眼前的景有点妙,想当初,菡萏池子一份为二,从此名声大噪。而如今两位角儿相伴多载,最后同抱菡萏,一同扬名。
      菡萏双生,他们的角儿,情谊比那双生子还要浓。

      沈意如闻声,脸色不对劲。
      “你这样子不像是没事的。”荣意先试探道。
      沈意如:“咱们下台再说。”
      整场相声讲下来,荣意先想了很多,他好像有点知道沈意如会什么不开心了,因为跟自己牵扯上了。可是以往他们两人同出同入,也没什么的。

      下了台。
      两人往后台绕。
      话是沈意如先起的,荣意先没说话,一直盯着沈意如。
      沈意如:“咱们搁一块绑定是哄大家看乐子的,他们爱看我就愿意演。”
      荣意先双眸瞪大,道:“所以你没有不愿意。”
      沈意如那薄情的眸子透着淡淡的光,他语气一狠,道:“荣意先,你别把自己看进去了。”
      荣意先抬眼,这话像是长刺了一样往他身上扎。
      沈意如又补道:“汝之蜜糖,我之砒霜。”
      荣意先定在原地,拔不动脚,后台道上的风吹来,凉嗖嗖的。他眼见着沈意如消失在廊道尽头,再也看不见了,这才低眸,眸光落在自己的紫大褂上,越来越是烦躁。

      “砰!”
      突然,荣意先双目涌上猩红,人形立不住了,蛇尾巴露出来,他的尾巴一甩,一旁的音响全都甩在地上。发出一声声的惊天响。
      “沈意如!谁他妈想跟你演!”
      “把自己看进去?永远都不会!我管你愿不愿意,反正我是不愿意了,咱们换搭档,从此以后,你想跟谁演跟谁演,我想跟谁演也是我的事。你和我不做搭档了。”
      荣意先的蛇尾巴将地上摔得乱七八糟的音响卷到一处:“反正你我早晚得死一个,关系弄那么好干嘛。”

      沈意如转进一个角落,荣意先的声音格外清晰,顺着道上的风传进他耳里。
      你我总得死一个,但永远都不会是你。
      “不会是你,不该是你。”沈意如倚着墙,半蹲下去,他视线模糊,低喃道:“汝之蜜糖,我之砒霜。”
      “怎么会是砒霜。”
      “就算是砒霜,可我,甘之如饴。”

      竹子一辈子就开一次花。
      竹子开花乃是大凶之兆。开完花,就死了
      荣意先问他,他的竹子花是什么颜色,他答不上来,因为他也没见过,怕是他将死的时候才能看见。
      但是他想知道,他迫切地想知道。如果可以的话,他是想告诉荣意先的。

      他不是因为旁的人起哄他难受,也不是因为自己将死而难受,他难受的是,荣意先待他真的很好,连观众都看出来了,若是以后,荣意先看到了竹子花,会不会难过。
      要是现在就断了。那以后荣意先会不会少点难过。
      可他现在很难过。

      百年千年,他和荣意先都是同样的,都是掉入凡尘,沾上尘泥的神。
      他们一起,以宿敌的身份,把一个人的孤独熬成了两个人的喧哗。
      两人一起把孤独黑暗的道打得光亮,但是原本一个人的道就是孤独就是黑暗难走的,那些路的尽头注定是只配一个人走的。

      那年,他从第一重阙落到十重灵台,他看似脸上是君子洒脱,但是骨子里还是较着劲儿的。
      凭什么说他不懂世俗风貌,不懂人间风水。
      那时候,他听来一个笑话,竟然有神不爱世人。那还是女娲娘娘养的小蛇。
      女娲娘娘心怀天下,悲悯苍生,怎么养出这么个不孝子。
      他听听也过去了。
      但那蛇却找上了门。准确来说,是找上了对门。
      十重灵台,其实跟人间差不多,也是个小世界,荣意先住在他对门。
      “你哭什么的?”那红蛇问。
      沈意如没搭话。
      那蛇自顾自道:“不就是不懂人间风水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哭下去,就要成肿眼泡了。”
      沈意如抬头:“我没哭。”
      荣意先:“我感受到你悲伤的情绪了。”
      荣意先怕面前这竿小竹子不懂,解释一嘴道:“我为神时,能感知世间万灵的情绪,喜、怒、忧、思、悲、恐、惊,我都知道。虽然现在陨落了,察觉不太出来,但是好在眼下还没消尽。”
      沈意如也解释道:“悲伤不等于哭。”
      沈意如:“而且,我就算哭,也不会成肿眼泡。”
      荣意先看了眼竹子,道:“你就算肿眼泡,应该也好看。”他只是欣赏,总觉得竹子风骨佳,化人形,人的气质很好。
      那身段,就算是站人后背瞧去,也是独一份好认的。
      沈意如:“掌七情,但不爱世人?所以陨落?”
      荣意先看他。
      沈意如摆手道:“我没有恶意。”
      荣意先理直气壮道:“不可以吗?”
      “我掌我的,为什么要爱。”
      “你……”荣意先打量了一下沈意如,道,“你,陨落风水神,但风水难算,跟我不是一样的吗。”
      沈意如接不上话。那话痨小蛇继续道:“风水神干什么的,会算命吗?”
      说着,荣意先走近,把手摊开,递沈意如面前。
      沈意如:“你这是干嘛?”
      荣意先一脸淡定道:“算命不是就要看手相的吗?”
      沈意如盯着的手心,仔细看,就是蛇的模样,他道:“你是笨蛋小蛇吗?”
      荣意先:“你只能看人的手,看不了蛇的吗?”
      沈意如笑道:“看得了。”
      荣意先:“如何?”
      沈意如:“你会更好地永生。”
      荣意先收回手,张扬一笑:“那借你吉言。”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山有木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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