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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七皇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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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的滋味她约莫是知道的。
萧颜震惊之余,不免也有些同情这个七皇子,这个名义上与她并不相熟的表弟。
须臾后,那少年收拾好凌乱的衣衫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
萧颜望向他,少年身穿一身鸦青色对襟长袍,因为刚刚的状况,外袍上面沾了了些许泥土,还有些揉搓的痕迹。他的头发半束,额前几缕碎发自然垂在脸颊两侧,低着头,脸上的表情却看不真切。
还没等萧颜开口,那少年就噗咚一声跪在了地上,身子低伏,“萧谨玉拜见长公主,谢长公主相救之恩。”
萧谨玉?萧为国姓,叔父的儿子这一辈都是用谨字排行,除了谢小侯爷得了恩典,是唯一一个用谨字排行的外姓人。
眼前的少年大概就是那位宫女生的七皇子了,也是未来的大宁皇帝,萧瑾玉。
少年低着头,只见一片华丽的裙角缓缓靠近,面前的人他是知道的,皇宫里面最受宠的长公主。
萧颜蹲下身子,扶起少年颤抖的身躯,这才看清他的脸。
十三四的年纪,那脸上虽擦上了些黑泥,却生的极好。面如白玉,眉如墨画,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沁着泪,朱唇皓齿,我见犹怜,是有些雌雄莫辨的风情在。
可在冷宫中,不管是不是弃妃弃子都尚且活的艰难,何况是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少年。
她不由得想到了在北兖冷宫的时日,曾几何时,她也在冷宫苟且偷生。
萧颜心中一阵唏嘘,顿了半晌,开口道,“你是七皇子萧谨玉?”虽有疑问,但也七七八八的肯定了眼前少年的身份。
萧谨玉低着头喃喃道,“是,不过空有皇子名头罢了,我自知身份卑贱”。
萧颜自袖中掏出一方秀帕,递给了他,“来,先把脸擦干净。”
萧谨玉愣在原地,想伸又没有伸出去的手,似是不知如何。
萧颜见他犹豫,便亲自帮他拭去那脸上的脏污,指腹带着秀帕触之细腻,往来生香。女子的气息空若幽兰,他望着她,心中微动,那是他第一次有人这么对她,也是他第一次在这个冰冷的皇宫感受到丝丝温情。以至于很久以后,萧谨玉都带着这方秀帕,迟迟不愿撒手。
一个不受宠的冷宫皇子,一个是极享盛宠的长公主。
仅片刻之间,萧颜作出了一个决定,她要趁现在帮一把这个未来的皇帝,为他,也为自己。一则,现在是有着叔父的宠爱,她能得享长公主之尊,但以后呢?叔父不在了,以后又该如何?这个未来的新帝将会是自己的倚靠。二则,困在冷宫里面不受宠的皇子,又生的这般讨喜,仅仅绵薄之力就能帮他脱离泥沼,有何不可?!
她问,“萧谨玉你可愿意同我一道?你是本公主的弟弟,是大宁的七皇子,也是本公主的救命恩人,我愿意照顾你。”
少女的话语空灵生动,声声入耳。
日薄西山,她就站在夕阳的光里,朝他伸出了手。
太极殿中,萤烛相映,灯火通明。
“七皇子?”萧承洲的神色莫名,烛火映照在他的脸上,让人看不出喜怒。
“是了陛下,七皇子对长公主有汀兰水榭相救之恩,长公主特派人请旨,说要投桃报李,接七皇子出冷宫照顾”,回话的宫人双膝跪地,恭敬回话。
萧承洲望向手中的折梳,像在听又像是没在听。这个永宁什么时候这般爱管闲事了,左不过跟那个质子一样罢了。
站在旁边的王公公解释道,“七皇子是冷宫李氏所出,名萧谨玉,不过,这些年一直长在冷宫。”
萧承正放下了手中的折梳,王公公立马识趣地端上了茶盏。
他接过茶盏兀自吹了吹,眉眼间像是浮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教人看不真切,“那随永宁去吧”。
“诺”,伏跪在地上的宫人应声接旨,随后恭敬起身弯腰退下。
疏星淡月,断云微度。
是夜,萧颜把萧谨玉安排在了重华宫偏殿那边的琼华殿,布局相对独立,又离重华宫的主殿永宁殿来往方便。
千霜那边派了人去跟着萧谨玉回那冷宫取了贴身物件,他也只带了几方书册回来。
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宫殿他有些惶恐,仅仅一个下午,他的境遇好像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萧颜。
她说,“以后你叫我皇姐,我叫你谨玉、阿玉还是小七呢?”
他无声。
她说,“那叫你小七好了,显得亲切。”
他点头,缓缓吐出那两个字,“皇姐。”
她说,“我本是没有什么亲生的兄弟姐妹,以后你就是本公主唯一的亲弟弟了。”
她说,“只管在重华宫住下,以后我保护你。”
她说,“小七,现在我保护你,以后等你长大了在保护皇姐哦。”
跟着萧颜回宫之后,他们一起用过了晚膳,后她又派人带他下去沐浴,还贴心准备了衣物,只不过似乎有些不太合身。
千霜说,“七皇子见谅,因着重华宫以前并无男眷,这套衣服原本是给南宫殿下新做的,容殿下委屈一宿,长公主刚刚已经下令命司织局为您裁量新衣。”
“南宫殿下?”他是听过这个名讳,宫中传闻南宫殿下跟长公主情投意合。
千霜恭敬地回道,“是了,南宫殿下住在重华宫后面的镜春斋,以后同七皇子殿下总有机会见到的。”
萧谨玉摸着身上光滑细腻的布料,心下复杂。
第二日,司织局的女官早早的便在重华宫等候,随行宫人捧着各类各样的绫罗绸缎,浩浩荡荡排在了琼华殿外。
“小七,来,看看喜欢什么样的”,她牵着他的手。
“青色的如何,青色云锦好看,小七长得白,青色的衬你”。
“嗯,全听皇姐的。”
“蓝色的也不错,小公子穿蓝色的也好看”。
“小七喜欢”。
“过来试试”,她拿起了一片天水碧的月华锦在他身上比看着。
萧颜越看越满意,不由得感叹萧谨玉真是生的一张好脸,穿什么都好看。她这一生,别的爱好倒没有,平生是最爱美人了。
挑挑拣拣一上午,萧颜下令就这选的锦缎把七皇子殿下春夏秋冬的衣裳都裁剪好。
与此同时,长公主要照顾七皇子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多方哗然。
一个未出嫁的公主竟然要照顾一个皇子,虽然是冷宫里面不受宠的皇子,但好歹也是个陛下血脉。
但细细回想来,永宁长公主向来行事乖张,仗着陛下宠爱,前有跟一个质子纠缠不清,现在去抚养一个小皇子也不奇怪。而且昨天请示过了陛下,陛下也允了。到底是一个宠坏的公主在胡闹,各方也没有多说什么。
消息传回镜春斋的时候,南宫怀还卧在床上。自从那晚后,他就染了风寒,再也没有出去过。他的身子本就羸弱,如今竟愈发差了起来。
映冬嬷嬷将床上的靠枕叠放好,扶着他起身,他靠坐在床上的引枕上,神情倦怠,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然而下一刻便泛起一阵桃红。
他眉头一皱,竟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咳咳”,瘦削的肩膀止不住的抖动。
映冬见状,赶紧用手顺了顺他后背,满脸担忧,“公子,公子,别急。”
他端了身侧热茶,抿了点,嗓子才好些,“你刚刚说什么?重华宫怎么了?”
映冬看着眼前的满脸病容的男子,还是如实已报,“听说昨个夜里长公主领了冷宫中的七皇子回宫了,就住在重华宫偏殿,今个上午还专门请了司织局女官为他裁新衣。”
南宫怀没有说话了,脸上淡淡的,他有一双极好看的眉眼,剑眉星目,乌黑深邃的眼眸,像一池静水一般,不起波澜,却泛着迷离的光泽,让人看不真切。
映冬侍立在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南宫怀的神色,她虽是跟随小殿下从北兖过来照顾他的,但是小殿下自幼性情孤僻,他的心思,她也琢磨不透。
映冬自知是个粗俗妇人,但是有些摆在明面上的道理,她多少也是懂得。
自从他们从大兖千里迢迢来到宁国为质,虽说宁国陛下没有刻意为难。但是邻国质子的身份终究在的,最初他们在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不说别的,就是分发的几个侍从都不太待见他们。
可这一切,因着长公主的到来改变了。永宁长公主是天之娇女,皇城里面最得陛下喜欢的,没有敢得罪她。长公主对公子的青睐有加,众人看在眼里,对着他们也格外忌惮了不少。
她知道,长公主才是他们在这个异国皇城里面的倚靠。
从前,长公主几乎日日都要来寻公子的,可自那晚过后,她竟然没有一次上门来看,就连公子生病了,也不曾来过问。
这些委实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她不由得猜想,难道不清楚他们中间发生了什么?长公主难得在跟公子在赌气吗?
映冬脑中一片辗转,只听得公子清凉如水的声线传出,“外面的日头是不是正好?”
她声音柔和,恭敬地回道,“是了,公子,这些天外面日头挺好,院子里面的花都打了苞。”
“嗯,下去吧”,南宫怀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