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齿之臣》九人哉

2、第 2 章

　　江北用脚勉强扫出一条能走的路，刚往前走了两步，脚上却像灌了铅一样迈不开腿。
　　看着一地的杂乱，心里绷着的那根弦猛地断开。
　　从知道父母出事的那刻开始，他没流下一滴眼泪。
　　他不敢哭。
　　他必须要足够镇定，才能面对发生的这一切。
　　因为一旦自己慌了神，没人能帮他，也没人会帮他处理这一切。

　　突然一瞬间，江北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掐着脖子，他大口喘着气呼吸，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跌坐在地上。
　　心脏和大脑开始飞速运转，所有情绪在这一刻瞬间崩裂，喷涌而出。
　　他没有家了。
　　没有爸妈了。
　　什么都没了。
　　都没了。

　　半晌，他才缓过来。
　　心口压着的那团气终于散去一些。
　　他起身走到卧室，躺在床上就不想再动了，但是也不想睡觉。
　　心里害怕。
　　但也不知道在怕些什么。
　　他翻了个身，眼睛瞪着天花板。
　　他有种错觉，他觉得自己能看清灯罩上落的灰。
　　这灯，好像从开始用的那天就没擦过。
　　灰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了。

　　就这么瞪眼儿瞅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北忽然就觉得什么都看不清了。
　　周围好像变成了一个色。
　　他扭头看了眼没拉的窗帘。
　　天黑了。
　　怪不得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想去洗个澡，但是不想动。
　　算了，臭着吧。
　　反正也没人看见。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拍门声猛地砸进江北的耳膜。
　　他被吓得一个激灵从床上蹦了起来。
　　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声儿是从大门口传来的。
　　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亮堂堂的一片。
　　天亮了。

　　外面的拍门声没停，声音急促的跟催命似的。
　　“操，他妈的哪个傻逼。”他起身低头咒骂了两句，边往外走着边喊，“敲你妈呢，傻逼，操，别他妈敲了！”

　　声音在门打开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江北刚打开门，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想把门关上。
　　但是晚了一步，门已经被推开了。
　　门外站着的六个彪型大汉，清一色的光头和跨栏背心。
　　露出来的肌肉块儿大的恶心，就像是被扒了皮的肌肉牛蛙。
　　“干嘛的你们？”他皱着眉头看着几个牛蛙。
　　牛蛙没说话，但是有一道女声从外面飘了进来。
　　“我怀孕了。”

　　六个牛蛙往两面站了站，把中间的位置空了出来，他才看见说话那人。
　　女人看他没反应，又重复了一遍，“我怀孕了。”
　　人走近了，他才认出这是昨天晚上做到一半的那个女的。

　　江北愣了两秒，随后脸上的表情像是吃了屎一样，眉头皱着看着她，“管我屁事，谁操的找谁去。”
　　女人的脸顿时黑了，“二十万，不然你就等着蹲局子。”
　　江北觉得眼前这女的是他妈精神病吧。
　　昨天他连射都没射就他妈萎了，今天他妈的告诉他他当爹了。
　　这话给傻逼说傻逼都不信吧。
　　他妈的。
　　找接盘侠找他头上来了。

　　“我说了，谁的找谁去，别他妈在这儿长着张破嘴瞎他妈放屁。”江北皱着眉头，冷着脸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女人咬牙说了句，“你别后悔，给我打。”

　　江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六只牛蛙冲自己扑了过来，一副要把他抡死的架势。
　　但结结实实挨了几下之后他发现，这些王八犊子是来真的。
　　不是他妈的唬他呢。
　　是他妈真的想把他给弄死。
　　可是被人围成一圈打他没法还手。
　　还了前面，后面就中招。
　　迫于无奈，他只能蜷着身子抱着头，用胳膊护着脸。
　　他可不想被这几个傻逼玩意儿给打破相。

　　“都给我住手！”
　　一声低吼传进所有人的耳朵，几只牛蛙下意识地停了下来，寻找声音的方向。
　　楼道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男人，五官妖艳鼻梁高挺，皮肤白得不像话，一双本应勾人的狐狸眼此刻充满攻击性，薄唇紧闭，整个人看上去阴森可怖，仿佛一头嗜血的野兽，周身散发着戾气。

　　江北捂头发现好一会都没有拳头往身上落，他悄悄地挡在脸上的手移开。
　　发现身边的六只牛蛙一个个龇牙咧嘴地趴在地上，女人坐在地上瑟瑟发抖满脸惊恐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顺着那个男人的裤脚往上看。
　　嗯，腿很长。
　　接着往上看，感觉这男的特眼熟。
　　好像之前见过。
　　可是想不起来在哪看见过。
　　直到男人的目光和他眼神对上的那瞬间，他猛地想了起来。
　　这人是他家楼下那个卖包子的。
　　好像是叫顾白。
　　爸妈很喜欢吃他那儿卖的包子，几乎每天都会去买。

　　“下午一点彼岸咖啡厅，有人会把钱给你。”顾白冷声道，“滚。”
　　下一秒，几个人连滚带爬的离开了 。
　　顾白走上前回手把门给关上了，然后把他扶起来，低声问了句，“还好吗？”
　　江北还懵着，“没，没事。”
　　门刚关上，顾白往里看去的时候突然愣了愣，“这是怎么了？”
　　“没事，进贼了。”江北往前走着，抬脚把地上的东西踢到两边，刚一动突然感觉胳膊腿儿像被人卸了似的，他低声咒骂了句，“操。”
　　“有药没，我给你上点药。”顾白走上前，把他扶到沙发上。
　　“没有。”江北说。
　　顾白没说话，低头拿出手机开始摆弄。
　　江北看了他一眼，这人坐这不出声，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挺尴尬的。

　　“叔叔阿姨呢？”顾白随口问了句。
　　江北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他记得爸妈，他低头看着脚尖轻声说，“前天出车祸走了。”
　　顾白有些意外，“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儿。”江北摇摇头，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离得近点能看清他眼下一小片淡青色的阴影，整个人格外疲惫，声音也有些沙哑，“你自己呆着吧，我有点累睡一会。”
　　他知道把客人就这么晾在这不是个礼貌的行为，但是现在他真的没有多余的心思去顾他。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干。
　　不想说话，不想睁眼，只想睡觉。
　　眼皮上感觉挂着个秤砣，压得他睁不开。

　　刚要睡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了过来。
　　江北费力的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朝着声音的方向瞅去。
　　顾白正收拾着一地的狼藉。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揉着涨得厉害的太阳穴，“别收拾了，看着都烦。”
　　顾白顿了下，停了手上的动作，转头看着他，“一会就收拾完了，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没有，我没睡着。”江北没办法，只得从沙发上坐起来，走到顾白边上，想把他手里的扫把拿过来。
　　眼下这情况，他不想动，但不得不动。
　　第一次来做客，就让人家打扫卫生，这事儿怎么都说不过去。
　　他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人非得打扫卫生。
　　就坐那儿待会不行吗？
　　脑子有病吧为什么非得收拾？

　　顾白往边上躲了下，把扫把牢牢的攥在手里，“你回房间睡一会吧，不用管我。”
　　江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实在没力气和他争，除了困，身上也疼得厉害，只好妥协道，“那我去睡一会。”
　　“嗯，好。”顾白低下头继续收拾屋子，耳朵捕捉到门轻轻合上的动静，他抬头看着那个方向，露出一抹诡魅的笑。

　　屋子很乱，外面天都见黑了，才差不多归置好。

　　顾白去厨房看了一圈，就找到两包挂面，连个鸡蛋都没找到，他也懒得出去买，索性就煮了两碗清汤面。
　　他轻轻打开卧室的门，发现江北还在睡着，他俯身过去轻轻在他唇上亲了下，然后往后退了一步，站到床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被子，“江北，起来吃点东西。”
　　江北睡得很沉，没一点儿反应。
　　顾白坐到床边，又拍了他两下，“江北，别睡了，起来吃点东西。”
　　江北终于有了反应，抬手揉了揉眼睛，看到坐在床边的顾白之后愣了两秒，“你还没走啊。”
　　“我煮了碗面，起来吃点吧。”顾白看了眼他身上已经皱的不像话的T恤，“换件衣服出来吃点东西。”
　　说完就出了屋子，走之前还没忘顺手把门给带上。

　　江北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从前天穿到了现在，就没脱下来过。
　　确实有点一言难尽。
　　不看还好，现在看着之后，怎么穿都觉得别扭。
　　他抬手拽着衣服下摆直接脱了下来甩在地上。
　　看着皱的像一团破布的衣服，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邋遢。
　　低头抬起胳膊闻了闻身上，虽然没什么味道，但他还是决定洗个澡。

　　光膀子走进浴室的时候，江北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
　　腰上，后背上，腿上，肚子上都是一片片青紫。
　　看上去特别吓人。
　　他盯着其中一小块紫的发黑的地方看了一会，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在上面猛地戳了一下。
　　几乎是戳上的一瞬间，他突然被疼的一个激灵。
　　“操，真他妈疼。”

　　洗完澡出来，江北看到顾白坐在沙发上，单手支头闭着眼睛。
　　他走近刚想张嘴叫他一声，发现他已经把眼睛睁开了。

　　顾白愣了下神，他没想到睁开眼睛就能看见一个半裸着的身体。
　　虽然上面有一块块青紫，但是身材还是挺好的。
　　饱满的胸肌，轮廓分明的腹肌和人鱼线，小腹上凸起的青筋往下延伸最后被棉质运动裤遮住。
　　让人有种想把裤子一把扯下来的冲动。
　　他打了个哈欠，顺着江北的腰往上看，最后视线停在他脸上，随口问道，“不冷吗？”
　　“不冷，过来吃饭吧。”江北说。

　　顾白看着桌上已经有点坨了的两碗面条，“我去热一下吧。”
　　“不用，就这么吃吧。”江北直接端了一碗过来开始吃。
　　顾白没吃，倒了杯水，坐在江北对面喝着。

　　江北吃的很快，没几分钟一碗面条就已经空了。
　　他看了眼顾白面前没动的那碗面条，然后把视线撇到一旁，发现屋子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了。
　　难怪刚才过来的时候没觉得脚底下有东西。
　　顿时觉得不太好意思。
　　“谢谢。”他轻声说了句。
　　“顺手的事，别客气。”顾白面前的面条往他那边推了推，“你吃吧，我不饿。”
　　他看了看碗，然后又看了眼顾白，低声说了句，“谢谢。”
　　“没事，我本来晚上就不怎么吃东西。”顾白笑了笑。

　　两碗面条下肚，江北总算觉得胃里不是空落落的了。
　　他从边上拿了张纸巾擦了擦嘴，然后揉成一团，低头看着空了的碗底，“顾老板，那钱我还不起，我手里就剩二百块钱了。”
　　“你不用担心，那钱我没打算给她。”顾白说。
　　“什么意思？”江北抬头看着顾白。
　　“我有个朋友在警察局工作，今天的事儿我和他说了，这会估计人已经抓住了。”顾白继续说着，“她勒索你的那些话，和你被打的时候，我都录了视频给他发过去了。”

　　江北没想到这种情况下，顾白还能留一手。
　　突然，他又想起那女人的话，眉头紧跟着一皱，语气有点不太忍心，“是不是太狠了点，那女的说她怀孕了。”
　　顾白没说话，盯着他看。
　　江北突然觉得被看的有点发毛，刚想张嘴说话，就被打断了。
　　顾白身子微微往后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的看着他，“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