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横滨寻求至高无上的死亡》竹歸霧筠

15、归巢

　　再睁开眼，便是蓝灰色的破旧天花板。
　　医院吗…？

　　床边站着的，还有身穿白大挂的熟悉身影。

　　「柊君，妳醒了啊。」

　　森鸥外笑着回头，他没刮鬍渣，模样活似个不修边幅的民间医生。

　　「森…先生？」

　　知默有点不确定。

　　「是唷，毕竟黑手党人手不够，我迫不得已才当起了老本行，柊君现在感觉怎麽样？妳已经睡两天了呢~」

　　闻言她一怔，

　　「两天？」

　　想不到用那个异能的副作用竟然这麽大，又或者是因为一次偷取太多异能的关係？

　　真相目前还不得而知，只是既然她已经失联两天，学校那边大概有些麻烦，尤其是友利的部分…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森鸥外转过身，

　　「看来妳要离开了，正好我也得赶快回Port Mafia大楼才行，柊君可以先回去，静候指令。」

　　「好的。」

　　知默应了一声，便匆忙离去，走到外面，她发现这里是一个贫民窟，不远处还听得见打架声。

　　「知默，我送妳吧。」

　　她转头，才看见站在门旁的太宰，他手上打着石膏，原本就缠着的绷带上，又多了几层纱布。

　　「如果你不勉强，就一起吧。」

　　估计着他也不只是要做这件事而已。

　　「这里附近是灰色地带，常常有人斗殴，妳下次要来的话，记得找人陪。」

　　「嗯。」

　　她这次应得倒是敷衍，毕竟也看出对方不是真心想陪她，人总要懂得适可而止，知默深谙这个道理。

　　一路上两人都不说话，知默不想去问太宰是否把她的异能告诉了森鸥外，也不想过问他一开始去擂钵街的理由，她记得太宰治曾说过「讨厌多问的女人」，所以对他们来说，当下不开口才是最好的方式。

　　而走在一旁的太宰治看着身旁神情凝重的女孩，抿了抿唇，不知开了口要说什麽，他想和平时一样，轻松的说着「我没有把知默的事告诉森医生喔~」之类的话，却下意识的发现，她不会相信。

　　她总是看得那麽通透，之所以每次都这麽认真的跟他说话，也是因为懒得动脑和无意拆穿，甘愿被欺骗着。

　　太宰治从来没有这种经验
　　——当伪装出的事物被人识破时的慌张。

　　可是他现在偏偏遇见了，若是再这样不做交谈，他接下来的计画也无法实现。

　　可明明还没有开口，他却像是已被什麽话语制肘着，不知如何与假想中的知默「狡辩」。

　　知默已经换回了校服，和身旁一脸阴鬱气息的少年十分不搭调，他们一路无言着。

　　贫民窟意外的离学校很近，每当这样万里无云的天空，阳光总爱侧映在人的侧脸和发鬓，知默看见了站在校门口的两个身影，心跳顿时落了一拍。

　　那个少女的头发被染成了暖橙，在看见知默的瞬间，却没有知默想像中的生气，只是流下了不知为何而流的泪水。

　　她身侧的褐发少年看见，也愣住了，乙坂有宇不曾想过，那个总是冷酷的女孩流泪的模样，直到见到了那个如霜雪般，比她还冷的女子，用妹妹夸张的比喻法，如果友利奈绪是冰箱里的冰，那个女孩大概就像永冻层里的冰芯。

　　友利奈绪抹了抹泪，走上前，眼中怒火渐烧，

　　「柊同学，妳这两天到哪里去了？」

　　知默回神，发觉自己并没有必要在意谁，她看向一旁的太宰，又转向她，道：「很难看出来吗？」

　　「妳知不知道我和隼翼前辈有多担心？妳可是失联了两天啊！」

　　友利气得满脸通红，眼中尽是怒意。

　　闻言，却见知默浅笑着，朝着她身后的人说：「乙坂同学，最近令妹想来是没有什麽危险了。」

　　闻言，乙坂瞬间警惕的看向她，

　　「妳什麽意思？」

　　为什麽这个只见过了一面的女孩，要说出这样的话？

　　知默微微低下头，

　　「没什麽，只是若不是这样，隼翼先生又怎麽有时间关心我呢？」

　　友利有些心骇，她从没见知默笑过。

　　「柊同学，不是这样的，我们是真的很担心妳啊！」

　　此刻友利也顾不上生气了，急切的说。

　　知默笑得更温柔了，

　　「我知道的，友利同学，对了，这位是太宰先生。」

　　友利这才看向友人身旁一直面带微笑，降低着自己存在感的少年。

　　望着他身上的绷带和黑大衣、不符合年纪的衬衫，直觉告诉她这并不是什麽好人，她一把将知默拉过，

　　「我知道了，多谢你对她的照顾，请问…你是哪个学校的？」

　　太宰眨了眨眼，

　　「学校？是指单位吧，这个不是很重要啦~」

　　他将视线转到知默身上，

　　「既然已经把妳送回来，我也顺便去办事吧，先告辞了。」

　　「太宰君慢走。」

　　看着太宰治远去的背影，知默也不知为何，莫名有些怅然，还以为他会掩饰一番，想不到居然直接道明真意了。

　　「友利同学最近…和乙坂同学相处得很好呢，已经能一起同行了啊。」

　　她收回目光，对友利说。

　　闻言友利脸一红，

　　「妳…妳别乱说。」

　　她回头看向不远处的乙坂，幸好知默声音不大，他们之间还隔着些距离，这才没被听见。

　　「我只是…奉命带他熟悉学生会事务。」

　　听着她慌张的掩饰，知默没表露出什麽情绪，只是视线在二人之间游移，须臾便兀自迈开步伐，向学校里走去。

　　「喂，妳是柊同学吧？」

　　她刚经过那少年，就被叫住，停下脚步，便又听他说：「跟Mafia的人在一起，要是敢伤害步未，我绝对饶不了妳！」

　　没有惊讶他知道太宰的身份，知默只是乾脆的回道，

　　「乙坂同学请放心，不过，我确实曾有伤害步未小姐的想法…而将这样危险想法剔除的，正是你口中那危险的Mafia。」

　　少年呆呆的站在原地，知默则再次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手机传来讯息。

　　森先生：请调查荒霸吐及擂钵街前任首领一案，并将可得资料尽数整理成报告。

　　柊：好的。

　　知默正走着，忽然撞上了人，大概知道是自己边走边看手机的过错，她先道了歉。

　　「抱歉，我…」

　　「知默，妳回来了？」

　　想不到竟是隼翼，她瞳眸微微放大，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他和他的关心。

　　「隼翼先生，人如果要饿死，最少也要七天，我不过在外头待了两天，没有什麽好担心的。」

　　语气停顿了会，

　　「您会想到我，是发生了什麽事吗？」

　　她粉饰太平，轻轻地说。

　　隼翼抿了抿唇，思绪有些不紊，他的视力又变弱了，眼前的知默看起来，像散发着朦胧白光的天使，彷彿下一秒就会挖出他的心脏，审判他的罪行。

　　隼翼很清楚，自从弟弟妹妹回到身边后，他对这个曾经亲如妹妹的少女，少了很多关注，而可笑的是，即使知道会让她伤心，他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顾此薄比，如今又希望她的目光回到自己身上，不要追究自己的过错，再把自己当成兄长一样。

　　这样的自己…

　　好像已经和四处逢迎的小人没有区别了。

　　「知默，我知道妳答应了Mafia的工作，但是在这麽短的时间里，妳就因为他们失联了两天，真的不考虑离开吗？」

　　隼翼又挂起了温润的笑，企图以兄长的姿态，说服她答应。

　　「隼翼先生，太宰君是我的朋友，他一个人待在Mafia十分辛苦，我只是想帮他。」

　　隼翼没办法看清她的表情，但是听这语气，她的神情大致也是木讷的，他和这个女孩已经相处很久了，关于她的情绪，不会有人比他更瞭解。

　　她说的并不是真心话。

　　「你们…只是朋友吗？」

　　不知道是什麽促使他问出了这样不符合他乙坂隼翼的问题。

　　感受到面前人呼吸一滞，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我不知道。」

　　知默自己也迷茫了。

　　「我不知道，我和友利同学应该是朋友，可是我们的羁绊却时而脆弱，始终疏远，但我会住在太宰君的居所，会一起同行，会互相觉得对方就是自己，我却从来没有真心觉得他是我的朋友，每次当我想落定这样的想法，心里就有着什麽在阻挠我…

　　我好像已经不知道朋友的定义是什麽了…」

　　看着她情绪越来越失控，隼翼心上一颤，

　　「知默，妳想想妳和我说过的，希望峰学园的大家，他们都是妳的朋友，却背叛了妳，妳才会变得这样不近人情，这件事的定义从来都是主观的，只有妳付出不同程度的信任，他们的位置才会有所变化。」

　　他将知默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一下一下的安抚着，好像回到了那时候，坐在潮湿巷子里，一身狼狈的小女孩，被他不嫌弃的搂进怀中那般。

　　知默觉得很温暖，但是她不会再沉沦了，有的情感确实不是一无是处，只是如果一直被拿起又放下，大家都会感到疲倦的，就像快要抛弃她的隼翼，就像快抛弃了隼翼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