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之心》星空晓

39、「Silent Table」沉默的餐桌（1）

　　王宫里的树木开始染上秋色，迎风作响。

　　庭院里满是盛开的椴树，微微含涩的香气在空中飘荡，沁人心脾。

　　带着难以名状的心情，一位头发花白的年老爵士静默地望着摇篮中的婴儿。

　　“这就是宝石国的第一位王子吗？”

　　琴师纤长的指在弦上奏出几个清脆的乐音，仿佛是为园内发出沙沙声响的树木所做的和声。

　　“只不过是一个牺牲品罢了。”

　　詹姆爵士叹了口气。

　　“国王想要牵制沃克家族，而沃克老领主需要一个带着沃克血缘的王室继承人，莱特王子是他们双方妥协的结果，同样也是一个牺牲品。”

　　“只是同样的老故事罢了，”琴师垂下纤长的睫毛，“人的本身成为了血缘的附属品，而不是相反。”

　　苍凉的秋风吹过，落叶被卷起，花园内染上了冷意。

　　“这个孩子，还有他的弟弟妹妹，到底会变得怎么样，宫里没有人能知道……”

　　一想到王子日后将可能经历的命运，詹姆爵士就觉得眼前的道路十分灰暗。

　　恐怕，并不会健康顺利地长大。

　　“我从不会过多干预人类的事情，尤其是王室。”

　　纳奇钮按住了琴弦，乐音戛然而止。

　　“五年后，我会再来看这个孩子，希望到时候，他仍然是这样的洁白无瑕。”

　　五年后，同样的庭院。

　　小王子目无表情地望着土坑里枯死的花朵，然后用铲子填土，把坑埋平。

　　“很难过吗？”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莱特冷漠地往后一看，是个长得跟个女人一样漂亮的琴师，此刻正在微笑地看着自己。

　　“为什么我要难过？”

　　没有丝毫感情起伏的声音。

　　“你不是因为怜惜枯死的花朵才想要埋葬吗？”

　　“这是花房里种植的失败品，我会亲手结束耻辱的印记。”

　　听到回答，纳奇钮哑然失笑，复而又问道。

　　“我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你忘掉痛苦，你想要尝试吗？”

　　“我不需要。”

　　小莱特冷然拒绝。

　　“你知道吗？人类之所以会拥有痛觉的神经，其实是进化出来的，因为这样可以更好地预防和避开伤害。”

　　他的唇边勾起不符合年龄的冷冷笑意，继续道：“痛苦的清醒并没什么不好，这能让我懂得去改变现状，选择麻痹才是最可悲的选项。”

　　“这可真不像是一个五岁小孩会说出来的话。”

　　容颜不老的琴师微笑道，不知是讽刺还是赞扬，“像你的这种年纪，不应该是撒娇讨要糖果吗？”

　　“那大概，我没有这个幸运。”

　　小王子目无表情地说道。

　　最后纳奇钮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留下一瓶香水就走了。

　　莱特把那瓶号称含有“遗忘魔法”的香水藏了起来，虽然并没有用在自己的身上的打算，但想这样特殊作用的稀缺品，日后必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后来有一天，父王再次为了外公宫廷会议的谏言大发脾气，回到房里随手抓了桌面上一个琉璃盏砸向他的头，当场就流了血，詹姆爵士赶紧让佣人把他带下去找宫廷医生。

　　额头止血裹上纱布后已经到了午后，他决定独自一个人去了玻璃花房，给一朵快要枯萎的鸢尾花施肥，没想到詹姆爵士不放心地偷偷跟来。

　　“孩子，你要心存希望。”

　　老爵士叹了一口气，“请相信国王和王后都并非真心想伤害你，人总会有脆弱的时候，而每当这种时候总会作出愚蠢的行为……他们心底里一定还对你存在着感情，只要足够耐心等待，你一定会看到他们的爱。”

　　爱？

　　莱特低头，摩挲那杯子上精致的纹路，看到了上面已经干涸的血迹，刚才父王就是用这个杯子砸破了他的额头。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让佣人带了出来，或许是想让自己记住，如果一直处于被动，这样的事情永远不会停止。

　　父王和母后会爱他？真的吗？

　　那他和阿鲁帝莎快要被淹死的时候，母后在想什么？他被砸破额头血流不止的时候，父王又在想什么？

　　他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之所以能够拥有现在的一切，靠的全部是他自己，而不是什么仁慈和爱。

　　祈祷和等待，只是相当于把主动权交到别人手里，而他绝不会愚蠢到把自己的一生都寄托在他人的善心和怜悯之上。

　　主动出击，才是他的选项。

　　*

　　咣、咣——

　　远处传来了警钟声，栗发的王子掀开眼帘，思绪从回忆里抽回。

　　短促的几声响动后，远处突然发出一声“轰”的爆裂的巨响。

　　“是从城门那里传来的！”

　　詹姆爵士是老王将了，立刻就判断出来讯号，急道：“他们攻入宫里了！”

　　“无妨。”

　　莱特的脸上无悲无喜，只是淡淡道，随后从软椅上站起来。

　　“按照先前的吩咐，安排午宴。”

　　“是。”

　　詹姆爵士没有任何的质疑，弯腰恭送自己的主人。

　　末了，栗发王子要离去的背影顿了顿，补充道：“如果她来了，也让她一起入座吧。”

　　**

　　宝石国的城门被月之国的王军小分队打开，莲音的内心却愈发忐忑不安。

　　等一下见到莱特，她到底要如何面对他？

　　“□□！我看到他了！”

　　正在心烦意乱的时候，只听到法音尖叫一声，就奔着一个黑影跑去。

　　“等一下，法音！”

　　莲音着急地大喊，可是法音早就跑走了，她只能和普莫立刻追上，跟着拐入宝石国王宫内的一个长廊。

　　“□□！”

　　要追踪的对象就站在长廊的尽头，法音怒喊道，她已经追到了长廊的中央。

　　而莲音则刚踏入长廊的大门，脚步越过朱红的门槛后，就感觉到十分的不对劲，等见到□□淡定的样子，那种不安的感觉更为强烈了。

　　不管如何，她担心法音的安全，便往长廊深处走去，一个黑漆漆的镜面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好，法音，快用红炎魔法——”

　　莲音着急地出声提醒法音，可是话还没说完身体已经被镜面穿透。

　　头脑瞬时一阵眩晕，等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身处一个陌生的小隔间，恍惚间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影。

　　莲音右手立刻握紧日光水晶，想要凝聚意念发动红炎魔法，对面的人却忽然出声。

　　“莲音公主，这样唐突你把你请来，我十分抱歉。”

　　莲音震惊地望着眼前花白胡子的老爵士，正是那天在校场比武担当裁判的詹姆爵士！

　　为何，他要单独把自己带来这里？

　　“请原谅我，但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是根本不可能在月之国王子的眼皮子底下把你带走的。”

　　“詹姆爵士，请放我回去，法音她——！”

　　“我以名誉保证，目前法音公主十分安全，但这取决于你的合作态度。”

　　看詹姆爵士的神色，就算她提出想要见法音，恐怕他也不会轻易应允，莲音不由得着急起来。

　　不如不管一切先用魔法击晕他逃走再说……？

　　不行！万一刺激了□□加害法音怎么办？

　　莲音正进退两难，此时却听得詹姆爵士说道。

　　“我把你带来这里，是有一个请求——莱特王子希望你能参加一个午宴。”

　　——莱特王子？

　　莲音讶然地抬头。

　　“是的，并且在此之前，我有一些事情想告诉你。”

　　詹姆爵士的脸上满是沉痛，语气里布满了沧桑。

　　“是关于莱特王子和阿鲁帝莎公主小时候所发生过的事情，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要从国王和沃克领主的斗争说起……”

　　*

　　“这次的家宴有我亲爱的父王和母后，我心爱的妹妹。”

　　栗发的王子宣布道，然后转过头来看向莲音。

　　“还有莲音公主，你可能没怎么接触过我的家人，这次特别邀请你，一定会让你大开眼界的。”

　　莲音拘谨地坐在椅子上，内心紧张异常，而另外的三个人的心情只会比她更糟糕——亚隆国王和卡梅莉亚王后都消瘦了不少，估计软禁期间日子相当不好过，阿鲁帝莎似乎没受到什么折磨的痕迹，但脸色十分苍白，此刻正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莱特，别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赶紧把我们给放了！”

　　亚隆国王厉色地喊，但似乎没什么力气。

　　因为这一句话，四周的气氛变得有些不稳起来。

　　莲音惶惶不安地望着莱特的脸，但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心慌意乱的表情。

　　安静地，读不出任何想法。

　　“今天是我们难得的家宴，父王为何要说出这种话呢？”

　　只见莱特微笑道。

　　“对了，我都差点忘了，父王你巴不得没有这个家才对，可是你偏偏又娶了母亲，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愚蠢又可怜。”

　　“你——”

　　亚隆国王又想怒喝，莱特却已经在椅子上坐下，优雅地拿起餐具。

　　“差不多该开始了，大家请吧。”

　　割牛排的细声、以及刀叉刮过瓷器的声音传来，可是除了莱特之外谁也没有动手。

　　“莱特，够了……”

　　这次开口的是卡梅莉亚王后，整个人憔悴了许多，早就没了以前的精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