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之心》星空晓

37、「Revulsion」剧变

　　月之国的大殿设计曾经在星球内十分出名。

　　宽敞的廊式空间，高耸的天花板上绘制着精美的壁画和雕塑，四周是各种月桂或者宝石的装饰，可是此刻殿内没有一个人有心欣赏这华丽的装潢。

　　希尔杜初时还不明白双胞胎的怪异反应，听到莲音指出他是魔族的话后心下一骇，立刻紧皱起眉头将身体挡在两个女孩前面。

　　“真不愧是莲音公主，在火焰国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将会是一个麻烦的对手。”

　　□□脸上带着诡谲的笑。

　　正在此时，大殿的窗外吹来一阵冷风，明明是初夏的天气，却不禁让人背脊生出寒意，一股黑烟的团雾随着风卷入殿内，然后渐渐聚拢，形成一只乌鸦的形状，最后稳稳立在罗曼肩膀上。

　　□□伸出手，从它爪子的筒里拈出一个火漆信件。

　　“开始了！审判开始了！”

　　渡鸦嚷嚷道。

　　没有人知道它在说什么，莲音却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从乌鸦散发出来的能量，能感觉到这也是一个魔族的生物。

　　“审判开始了！”

　　渡鸦的嗓子暗哑又难听，像是不详的鬼魅低语。

　　“宝石国的王宫也已经被莱特王子控制了。”

　　揭开火漆印记，□□读罢信件后笑道。

　　“你说什么！”

　　心上人的名字被提到，莲音立刻紧张地质问出声。不知为何，此刻莱特的名字从罗曼的嘴里吐出来，她有一种十分抵触的感觉。

　　“是呢，你一直都不知道这件事啊……可怜的可怜的莲音公主。”

　　□□看着莲音，脸上似乎露出了怜悯。

　　“从你们的成人礼开始，到火焰国、再到宝石国、甚至月之国的这一切——莱特王子一直都是我的同伴、我的协助者啊。”

　　*

　　同一时间，宝石国正殿。

　　啪——！

　　杯盏重重摔到地上，发出尖锐的碎裂声。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啊！！！”

　　卡梅莉亚王后发出歇斯底里的喊声。

　　“我是王后，为什么会哪里都不能去！”

　　“王后殿下，请按照我所说的做。”

　　詹姆爵士脸色没有丝毫波动，“别做多余的事，这是为了你好。”

　　亚隆国王坐在高台的王座上，直直目视着陪伴在身边多年的骑士良久，终于发出了讽刺的大笑声，笑声在空荡的大殿里回响，谁也没有说话。

　　“我从来不知道你包藏着这样的祸心，詹姆。”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亚隆的嘴缝里狠狠挤出，仿佛想将对方生吞活剥。

　　“父王、母后，别责怪詹姆爵士——”

　　栗发的王子从纱帘后缓步走出，脸上依然是优雅的微笑。

　　“这一切都是我的意思。”

　　看到自己亲儿子的出现，两个人瞬间仿佛看见了幽灵一般的失去了所有血色。

　　那表情，可真可谓晴天霹雳一般。

　　“莱特！是你！”

　　亚隆国王终于恢复清明，重重怒斥一声，血气上涌的时候，脑海中似乎有色彩斑斓的虫子嗡嗡嗡飞过，立刻痛苦地捂住了头。

　　卡梅莉亚王后同样神色苍白地抚着额头，面容开始扭曲，怨毒地望着自己的儿子，“莱特！你什么时候下了毒！”

　　“看来，父王和母后都已经无法正常地处理国事了，还是安心休养为好。”

　　栗发王子的脸色没有丝毫动摇，“接下来的事情，只要交给我就行。”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亚隆国王双手狠狠抓住王座的边缘，抬起狰狞的红眼。

　　“你这是篡位！”

　　“怎么会，父王说的太严重了。”

　　莱特浅浅一笑。

　　“我对继位没有任何兴趣，父王依然是宝石国的国王，只是接下来的日子，我不太建议你离开除了寝室的任何地方，会发生什么事可不敢保证噢。”

　　“软禁吗，呵呵……”

　　亚隆国王露出了阴恻恻的笑。

　　“看来，我养育了一个了不得的狼呢。”

　　“我不记得有被养育过。”

　　莱特轻声道，“高兴时丢一根骨头，不高兴的时候毒打一顿，不过是如此罢了。”

　　卡梅莉亚王后以手掩面，踉跄地跌坐在椅子上。

　　“如果从一开始，把你把你弄死就好了……”

　　对着亲生母亲的恶毒发言，栗发王子脸色依旧平静无波，似乎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父王和母后请安心在这里休息吧，很快会有人‘专门’来照顾你们的。”

　　詹姆爵士随着莱特离开的时候，身后仍持续传来气势汹汹的呼喊。

　　“恶魔！你这个恶魔！”

　　“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詹姆爵士内心一紧，小心地观察王子的神情——平静的脸上，依然读不出任何感情。

　　“这段时间有劳詹姆爵士了，请牢牢看守住父王和母后，虽然之前一直有长期服用慢性药物，应该闹不出什么事来，但万一有任何逃跑的迹象——”

　　“属下明白。”

　　不等主子说出那残忍的判决，詹姆爵士便立刻接口。

　　“阿鲁帝莎公主那边——？”

　　莱特唇边露出一抹冷淡的笑。

　　“虽说是那样的父母，但说不定我心软的妹妹还会生出同情，最近限制阿鲁帝莎别让她出宫，其他随意吧。”

　　“是。”

　　老爵士没有提出任何异议，领命离开。

　　莱特出了回廊，顺着台阶一步步走下。

　　脑海中，响起了父王朝着自己怒吼的话语。

　　——恶魔。

　　原来如此。

　　原来他便是这样的存在。

　　人类都是由肮脏的欲望构成的，只能自发地朝着破灭而迈进，无可救药。

　　而他，则是那些肮脏的人类中，最为腐烂的存在。

　　莱特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

　　内心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感觉到一片空白。

　　**

　　一阵剧烈的窒息感紧擭住莲音的心脏，她不由得按着胸口，低垂的碧眸轻轻颤动着。

　　——为什么、会突然产生心痛的感觉？

　　“噢？看来莱特王子果然对莲音公主具有很大的影响力。”

　　看到她的反应，□□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神情。

　　“感情永远是理智最大的弱点，这也是为什么聪明如你，也一直没发觉他的异样。”

　　“你可以闭嘴吗！”

　　将莲音的反应尽收眼底，希尔杜对着□□就是狠狠一句，正紧挨着他的法音被他身上突然散发出的戾气吓了一跳。

　　“我知道……”

　　莲音低声喃道，在她手掌紧按着的胸口之下，心脏仍然因为不知名的情绪而疼痛着。

　　——情动智损，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现在回想起来，一路上莱特的行为并不是没有丝毫破绽，最起码她不可能不会发现，就比如从火焰山回来的那一晚，只有莱特在宴会里消失了一段时间，第二天找到蕾莎的时候她已经失忆了……像这样的细节还有很多，但因为心底里一直对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所以潜意识里从没想到去怀疑他。

　　“希尔杜一直和莱特王子关系不好，我以前都以为是由于法音的关系，但现在看来……是因为你早就对他起了疑心吗？”

　　希尔杜沉默了一阵才低声答道，“我的确不信任他，但对他的敌意不是为了这个。”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合作的？”

　　混乱只是一时，莲音很快就整理好心情再度恢复清明，朝□□问道。

　　“五年前，我们在偶然的机会下相遇……”

　　□□笑了，露出了令法音感到一阵胆寒的笑容，“我想要报复全人类，而他也是。”

　　“魔族……你们不是早就死光了吗！”

　　法音几乎是下意识地大喊问道。

　　□□眼睛立刻眯了起来，法音感到他身上的阴鹫气场猛地变强，吓得立刻抓住了希尔杜的手臂。

　　“呵呵……你居然还敢先提起这件事，把我们所有魔族赶尽杀绝，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正义，所谓的圣战！”

　　“是你们先迫害人类的！格蕾丝公主不得不才这么做！”

　　大概是希尔杜给了她安全感，法音继续大声喊道。

　　眼见□□的脸色越来越沉，莲音心里一急，现在不是刺激他的时候，立刻说道：“千年前的事情是个悲剧，我很遗憾……但是玛利亚王后和米露琪都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把她们关起来，是为了推翻月之国王室，自己当国王？”

　　□□发出了讥诮的冷笑，“当国王？谁稀罕你们这些愚蠢人类的王座，挑月之国下手不过是方便罢了，七国之中除了一片荒野的种子国，剩下的唯有月之国的宫廷最薄弱。”

　　“父王是不是你害死的！”

　　希尔杜联想到了三年前父亲的突然病逝，神情冻若冰寒。

　　“不错，反正那个老家伙也不过是吊着命罢了，迟早都要熬死，还不如我送他一程。果然他死了之后，我们做事都方便了很多。”

　　希尔杜脸上变色，手中取出银鞭就要往□□挥去，却被一双柔荑握住。

　　“冷静一下，希尔杜。”

　　被莲音阻止，希尔杜才没有继续动作，只见少女继续问□□，“□□大臣，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玛利亚王后和米露琪现在在哪里？我们十分担心她们的安危。”

　　“莲音公主冰雪聪明，不如你猜猜？”

　　□□却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反而笑问道。

　　“我想——”

　　莲音注意倾听着殿外的动静，当细微的震动声传入耳中，她便抬头微笑道，“我已经猜到了。”

　　少女话音刚落，一阵嘈杂错乱的脚步声渐渐增大，传入殿内。这种特有的伴随着金属碰撞的清脆声音，显然是穿着盔甲的士兵奔跑中才会发出的。

　　□□从刚才为止还悠然自在的脸色，立刻冷冻了下来。

　　“砰——”一声，大殿的石门被推开，走在最前头的就是失踪了一天的玛利亚王后和米露琪，母女一进门就齐齐冲向希尔杜，紧紧拥住了他，莲音自觉地拉着法音退到了一边。

　　看到自己挂念着的儿子毫发无伤，玛利亚王后情绪再也绷不住，眼泪已然掉下。

　　“巴布巴布巴布！”

　　米露琪也抱着哥哥哇地哭起来，显然也是担惊受怕了一整晚。

　　“王子殿下，王军副守卫长诺亚救驾来迟，请恕罪。”

　　一个穿着金色盔甲，披着紫色月桂花纹披风的骑士朝着希尔杜跪下，同时一个小小的、白白的身影也冒了出来。

　　“任务完成，我就说交给我一定没问题的普莫！”

　　“普莫！”

　　双胞胎同时惊喜地出声，好吧，其实她们真的想念它了。

　　“幸好希尔杜王子和莲音公主猜到了王军仍然忠于王室，只是被调走了，我在王城找了一整晚才终于找到他们普莫！过程真的是超级惊险刺激普莫！”

　　小精灵不断点头，头上的紫帽子也随之一晃一晃。

　　--

　　十个小时前，王宫画廊密道内。

　　“等一下。”

　　当希尔杜将地图收起的时候，莲音终于意识到心里面的那股不安的影子是什么了。

　　“希尔杜，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大殿的灯光只是□□的障眼法呢？”

　　“可是□□并不知道我们在密道里啊，也不可能猜到我们有监视城堡的装置！”

　　法音手撑在木桌上，大惑不解。

　　“□□在月之国埋伏了十多年……像他这种隐忍谨慎的性格，在哪怕不清楚我们底牌的情况下，恐怕也会设下埋伏。”

　　“这一点，我也有想过。”

　　希尔杜缓缓道，“可是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他的人现在布满了城堡的每一个角落，如果王军还在我们手里，说不定还能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去搜，可是现在……”

　　“直到目前为止，我们看到的敌人都披着黑袍，这是雇佣军的装束，并不是王军……”

　　回想一整天发生的情景，莲音分析道，“如果□□真的控制了王军，他更应该向我们示威才对。”

　　“王军的守卫长跟随我父王多年，对王室的忠心毋庸置疑，可是城堡发生了这么大事，也不见踪影……我想极有可能被□□调走了。”

　　“就算调开了，应该也不会很远，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就在月之祭的早晨，城堡前才举行过简短的阅兵仪式。”

　　因为自己和法音是外国的公主，这样的身份玛利亚王后自然会邀请她们一起观看，莲音记得很清楚。

　　她又朝身旁的少年问道，“希尔杜，如果我们能够联系上王军，你确定他们一定会站在王室这一边吗？”

　　希尔杜没有直接回答，但坚定地点头。

　　“哪怕守卫长已经死了？”

　　“就算守卫长死了，他手下的副将大多数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应该不会有异心。”

　　“那事情就好办了——”

　　莲音微笑着转向了一直呆坐在桌面上顺毛的小精灵。

　　“我们这里，不就有一个绝佳的信使吗？”

　　--

　　“只有普莫的行动不会被□□的人发现，这次真的多亏有你了。”

　　看着普莫一本正经的得意样子，莲音忍着笑道。

　　“这是自然的普莫！”

　　正说着，一个裹着白布的木架床被抬了上来，架子落下后，负责搬运的几个士兵将头、手和膝盖全部都伏在地上，脸色都是哀痛的神色。

　　□□仍未见慌乱，只是双眼眯了起来，“诺亚副守卫长，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诺亚缓缓地站起来，他沉痛地面向□□，“□□大臣，这是我们守卫长的尸体，你认得吗？”

　　“守卫长是被卢斯大臣杀死的，我非常遗憾。”

　　“不，守卫长他是被你杀死的，□□大臣！”诺亚愤怒地吼道，“你杀死了守卫长，然后嫁祸给卢斯大臣，然后选了你的人掌控王军，让我们戍守王城，说什么是要戒备卢斯的雇佣军，全部都是骗局！”

　　“你把我们调走，软禁了王后和公主，如果不是太阳国的使者告诉了我们真相，我们现在还蒙在鼓里！你新选的守卫长现在已经被我们兄弟们抓起来了，他也招供了一切，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诺亚一挥手，一个口中塞满了布条的金盔甲骑士被几个士兵推进大殿，一把摔在了□□的跟前，那人被摔得头昏眼花，仍发出“呜呜”声地朝着□□求救。

　　可□□脸上仍不见丝毫慌乱，甚至没看那个金盔甲骑士一眼，只是说道，“被金钱收买的就只有这种程度了，一顿毒打就能撕破合作的契约。你们人类，不过如此。”

　　“你那些黑袍的雇佣军也全部被我们制服了，□□大臣，你已经没有任何退路。”诺亚扬起手来，果断下令，“抓住他！”

　　随着诺亚的话，月之国的王军立刻扑向□□。

　　“人类要杀我们了！他们又来了！”

　　渡鸦扑腾着黑色的翅膀，又开始嚷嚷大叫起来，整个大殿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氛围。

　　□□只是一笑，举手扣了个响指，然后十数个正在冲来的王军只是扑了个空，一人一鸦的身影化成一团黑烟，从窗外卷风而去。

　　“不好！法音，快用魔法抓住他！”

　　虽然早有防备，但莲音没想到□□竟然同样有着化烟的能力，等她和法音都发动红炎魔法的时候已然来不及，窗外重新射入明媚温暖的早晨阳光，而风，早已止息。

　　唯有地面上，静静躺着两片纯黑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