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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匪患 ...

  •   第三日晚,戌时一刻,谢询端坐在帐篷里翻着竹简,听到帐外吵吵嚷嚷的搬运声,士兵们听到要回城,格外兴奋,动作也迅速了些,很快,帐外只剩下零星的吆喝声。

      大雪悄无声息飘下,寒风凌冽地割着帐篷,时而沙沙轻响,时而刺啦刺耳。

      帐内的烛光熄灭了一瞬,复又燃起。谢询盯着灯芯,眯起了眼睛。

      他凝神听了一会儿,待外面没有其他动静,他才直起腰,去摸索竹竿做成的拐杖,他的右腿因为长途跋涉落下了病,几日前又被孙成武拖行受了新伤,一直没好利索,走路也有些一瘸一拐。

      谢询掀开了帐篷的帘子的一角,朝外看去,发现雪已经没过鞋底了。远处火把通明,一条条队伍陈列,正要点名回城。

      他不慌不忙,并不急着去追赶队伍。

      营帐内的烛火忽然呼啦一下灭了,帐内帐外顿时一片沉黑,仅剩一点惨白的月光落在谢询眼睫上。

      他眉眼一抬,平日里温和如水的眸子,在月华流转下森然冷下,像藏了刀光剑影。

      寒风打着卷擦着他的衣摆扫过,沉沉的夜幕里传来几句嘀咕,是突厥话,但谢询听懂了:

      “是首领说的那个人?”

      “对!抓活的!”

      “带回去!”

      谢询身形未动,抓着竹拐杖的手指却慢慢握紧,他脖子上的皮肤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一把寒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刀光恍得他眼前一花。

      “带走!”身后的黑衣蒙面人大喝道。

      谢询被蒙面人推搡着往营帐外走,他踉跄着没走几步,四周乌漆墨黑的营帐突然同时亮起火把,冲天的火光照得周遭宛如白昼,同时号角和擂鼓声响起,有人扯着嗓子大喊:

      “迎——敌——”

      几个蒙面人登时大惊失色:“不好!中埋伏了!”

      “打晕了拖走!”

      谢询已经提前弯下腰,左手摸住右手腕上的袖箭,忽然间,一把长剑从他背后闪过,剑锋扫过蒙面人举起的右手,将他右肘直直斩去。

      蒙面人大叫一声,连连被逼退几步。

      飞马赶来的正是苏定,他提剑挽了个剑花,一回头看是谢询,惊得狂汗: “谢先生!你为什么没跟他们回城?!”

      “多谢苏将军。”谢询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膝盖上的雪,分外淡定地解释道:“有事耽搁了。”

      苏定一边和蒙面人斗了几个回合,一边不知第几次在心底感慨给侯爷当差不易,更无法理解谢询这人是不是完全不知道“害怕”为何物。

      简直冷静得像是雪堆出来人的。

      他只能飞快地对他说道:“点兵回城正是大家松懈之时,这些塔州土匪想趁这个机会夜袭我们,侯爷提前设下埋伏,现在到处都很乱,谢先生赶紧找个地方躲一躲!”

      定安军最近两月都在剿匪,这批趁夜袭营的,正是塔州土匪!

      “我知道,我是故意留下来的。”谢询颔首,末了似乎有些歉疚,补充了一句,“我会和侯爷解释,不会连累苏将军。”

      苏定暗暗咬牙,心道:“你有命去解释再说吧!”

      周遭已经乱成一锅,趁夜摸进的土匪,被埋伏好的定安军冲得作鸟兽散,一时间兵器相接、喊打喊杀之声四起,大雪红染,连天上的月白都显得黯淡无光。

      苏定正与土匪缠斗,正好瞧见有人来支援,便也顾不得许多,冲支援的人大喊道:“千户长!保护谢先生!”

      赶来的千户长急急忙忙道:“是!”

      苏定:“等安全了,带他去找侯爷!”

      谢询撑着竹杖悠悠直起身子,被千户长半扶半推地往旁边引。

      闯入营中的刺客四处乱跑,谢询被千户长推着走,仍然四下张望去找萧靖初的踪迹,只见几里开外的主帐外,萧靖初一袭轻甲坐于马上,手中长枪寒挥舞如游龙,寒光凌冽间,围在周身的刺客顷刻便身首异处。

      谢询目光牢牢锁在他身上,在思量要如何才能与萧靖初碰一面,思索间却被千户长一拽,拽入一片较安静无人的树林旁。

      “别看了!快走!”千户长大声喝道。

      谢询只得撑着竹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跟着千户长走,千户长一直一言不发,只把谢询往静僻处领,除了偶尔跳出去杀了几个逃窜出来的土匪,几乎寸步不离地保护着谢询。

      直到狼烟渐息、喊声消失,号角声换了个调子,说明闯入营的土匪已经被料理干净了,留下来的定安军开始井然有序地清理战场。

      谢询正要问千户长能否带自己去找侯爷,就见他把带血的刀,就着左肘的衣服擦了擦,寒光照在冰冷的铁衣上,像是染上了眼皮薄的霜。

      谢询马上缄默不语,目光暗沉地看着他。

      千户长本来背对着谢询,风忽然有了一点异动——

      谢询警觉地后撤一步,几乎同时开了口:“奉劝你别用定安军的刀法——”

      他这退后的一步不多不少,千户长挥起的刀正好停在他的脖颈一寸前,没把他脑袋削下来。

      千户长冷呵呵地一笑:“你还挺警觉的啊。”

      谢询答道:“杀人前,必先用肘擦干刀上的血迹,这是定安军刀法的起刀式,我刚刚看见你这么做了,就知道你要杀我。”

      千户长挑眉:“你还知道定安军刀法?”

      谢询:“千户长不知道么?我是小侯爷的老师啊,当然见他使过。只不过千户长,你的刀法和侯爷比起来,相差甚远。”

      千户长:“那又如何,我刀法再不济,杀你一个文弱书生也绰绰有余!就凭这个,你就敢劝我别用定安军的刀法?”

      谢询摇摇头:“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换把土匪的刀,接着便可以和侯爷说,我死于土匪之手,你就不必受任何牵连。”

      千户长向前一步,用刀把谢询的下巴挑起,恶狠狠地道:“我偏要用定安军的刀,更要用定安军的刀法,亲手宰了你!哪怕侯爷因此杀了我,也算我大仇得报、死得其所。”

      “当然可以。”谢询冷静地说,“但是我只怕不值得李简将军陪上性命,你若死了,你那还没成年的弟弟妹妹,就彻底没有兄长了。”

      李简身子一晃,几乎怀疑自己见了鬼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谢询微松了一口,肩膀也软下来,猜对了。

      他十八岁中了进士,记性远好于常人,这些日他整理兵籍,格外留意了定安军旧部的信息,洋洋洒洒数万份,当然不可能一一记清楚,他能认得李简,无非是因为他注意到了李简南方人的长相、绍兴口音,以及是刚升的千户长。

      谢询:"将军的父亲和兄长是定安军旧将,老侯爷的下属。四年前,他们同老侯爷一起死在那场动乱里。”

      明明是他一手炮制的动乱,他却语调淡淡,好似在诉说一件与他无关的往事,在李简心头狠扎了一把刀子。

      李简握着剑的刀微微颤抖,呼吸急促:“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那么多定安军!害死了我爹爹和兄长!当日要不是侯爷阻止,你早就死在孙统领手里了!但如今天赐良机,要给我一个手刃仇敌的机会。”

      “将军是绍兴人,那场动乱发生时,家中还有一位母亲,和年幼的弟弟妹妹。到今日,你母亲应该是半百之年,妹妹前年及笄,弟弟刚过十五。”

      谢询一边说,一边隐约感到右腿疼痛发作,索性盘腿坐在雪地里,不理会李简继续逼近的步子,悠悠道:“那场动乱以后,将军父兄的尸首也下落不明,将军便孤身一人离家寻找,但也至此与母亲、弟弟妹妹失散……我说的对不对?”

      李简一脸惊慌地看着他:“你如何得知这些事情?”

      谢询拍了拍身上的冰屑:“我有你家人的消息,将军今夜不杀我,我一定双手奉上。”

      李简:“一个阴险的奸佞小人,我凭什么信得过你?”

      谢询:“长安梧桐路五号京安当铺,将军可以寄封信看看,我是否有将军家人的消息、消息是否准确,将军试试便知。”

      李简恶狠狠地瞪着他:“你这么工于心计,就不怕有一天遭报应吗?”

      谢询淡然笑道:“将军身经百战,怎么会问这么幼稚的问题?真正该死的人,往往都活得好好的呢。”

      李简瞪着他,攥着刀柄的手指发白,良久,他深深吐了一口气,举刀朝雪地里猛地一砍,霎时雪花飞溅,似要把所有怒气和恨意都发泄出来。

      “最好是真的。”李简颤抖地对谢询说,“否则就算侯爷护着你,我也会把你卸了。”

      说罢抽刀就走,仅留下谢询一个人在雪地里。

      营中虽有灯火亮起,但离这里尚远,谢询想站起来几次,复又摔倒,他索性在雪地里多坐一会儿,心里还颇有闲暇地自嘲:

      也是够倒霉的,这才来几天,想杀他的人都快从塞北一路排队到长安了。

      就是不知道还能应付得来几个。

      好就好在,这些年他不忍看那些定安军的家眷流离失所,接济了不少人,其中就有李间的家人,不成想现在还能用来做保命的筹码。

      忽有马蹄声忽近,谢询正想回头,腰间却突然一软,他被人拦腰抱起在马上,身体瞬时失去了平衡,他又拍又抓,胡乱中抓住了来人的胳膊,勉强稳住。

      等看清那人的时候,谢询脑子一热,下意识地一松手,险些又栽下去——

      萧靖初抬手把他捞回来,问:

      “你腿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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