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将家的病弱金丝雀》岁夏

7、抚慰

　　许庭琛带着医生推门而入，却没有如同想象中一般看见季灵知躺在床上静养。

　　宽敞的房间因为没有主人的存在而显得更为空荡荡。

　　人呢？

　　许庭琛扫了眼浴室，同样不在。

　　突然，他四处找寻的目光顿住，朝身后的医生摆摆手，“你先到门外去。”

　　等到医生彻底离开关门，许庭琛才一步一步走向衣柜。

　　紧闭的柜门缝隙中赫然夹着一块白色衣角。

　　“笃笃。”轻轻敲击柜门的声音。

　　“季灵知，开门。”等待半响无果后，庭琛不得不开口，低低沉沉的嗓音在安静的空房间内格外突兀。

　　柜门悄悄打开一条缝，许久里面才传来一句小小声的，“哥哥……”

　　语气迟疑虚弱，夹杂着一丝黏糊糊的委屈。

　　“嗯，是我。”许庭琛手指探入门内，轻轻拉了下，果不其然受到阻力，“开门好不好？让我看看你的伤。”

　　“我没事的，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没事那你哭什么，以为我听不出来？”许庭琛皱了皱眉，情急之下语气不免重了些。

　　衣柜里顿时安静，连之前隐隐约约的吸气声都没了。

　　许庭琛耐心终于告罄，手上稍微使了点劲，将柜门强行打开。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季灵知忍不住眯起眼，眼眶里含着的泪水因此夺眶而出，大颗大颗的坠落，可怜极了。
　　纤细的身体缩在空间狭小的衣柜里，像是两人第一次见面那样。

　　但不同的是，这次许庭琛的目光正毫不客气的落在季灵知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一寸一寸的扫视。
　　每发现一个新伤口，眼底的寒意就要加重一分，直到最后，他看见了已经开始肿起来的左腿膝盖，情绪到达巅峰。

　　“这就是你说的没事？”

　　季灵知被他凶得浑身一颤，语气里带着害怕的哭腔：“对不起、对不起……”

　　低叹了口气，许庭琛俯身将季灵知抱了出来。

　　…

　　“幸好你管家替他伤口清理的及时，里面的那些细刺也都取出来了，诺，划伤都用这个凝胶，早晚各抹一次。膝盖敷这个药膏贴，另外这个月还是继续坐轮椅吧，这条腿真得好好养一下，不然真要成小瘸子了。”

　　“听见了吗？”许庭琛看了鸵鸟似的埋着脑袋的季灵知一眼。

　　后者乖乖点头，终于舍得抬起的小脸上，眼眶鼻头都红通通的。

　　等医生收拾好东西离开，许庭琛才弯下腰坐在床边，季灵知又迅速把脑袋埋了下去。

　　一时沉默，半响许庭琛才语气斟酌道：“刚刚吓到你了？”

　　见季灵知没说话，他又继续解释道：“我是因为担心你的伤势太着急，语气才会那么重。你本就有旧伤，再加上管家在消息里描述的状况也比较严重……”

　　“我知道的。”季灵知很小声地打断他，抬起的眼睛湿漉漉的尤带着水痕。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哥哥。”他细白的手指搅在一起，像是在反省，“刚刚是我不对，不应该躲在衣柜里，明明做错事的人是我，却还要你担心，着急的赶回来耽误你的工作。”

　　许庭琛一愣，“你做错什么了？”

　　这是一句反问，但季灵知却误以为是在要求他陈述清楚自己的错误。

　　“我不应该在采花的时候毫无防备，明明之前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了，还总是犯同样的错误，甚至这次还是被比自己小那么多岁的人欺负，很没用。”
　　“事后还把自己关在衣柜里，要哥哥抱才出来，太任性了。而且我知道那个小孩是哥哥的外甥，我、我可以原谅他的，对不起……”

　　“谁教你的？”许庭琛实在听不下去了，不解的目光对上季灵知被打断后明显变得无措的双眼，“无论遇到是什么事情第一反应就是道歉，将错误都归结到自己身上，是谁让你养成的习惯？”

　　“我、我说的不对吗……”
　　“不对。”

　　许庭琛斩钉截铁的告诉他，又反问：“知道你真正的错误是什么吗？”

　　季灵知迟疑的摇头。

　　“是没有在受到欺负后第一时间找我告状，被欺负了躲在衣柜里算什么任性？还有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准备原谅谁？在你眼里，我会为了包庇外甥反过来责怪你的对吗，季灵知？”

　　接连不断地反问最容易显得咄咄逼人，更何况这些问题各个戳中季灵知的心思，他被问得哑口无言，最后许庭琛一字一句念出他的名字，压迫感更是扑面而来，他整个人都被吓僵住了。

　　许庭琛说的没错。

　　季灵知潜意识就是会永远将自己放在天平上唯一没有砝码的那一端。

　　不认为自己会被坚定选择，清楚的知道自己终将会被厌弃的宿命。

　　有记忆以来，他接受的教育就是如何讨好他人，做永远听话的漂亮娃娃。
　　没人教他怎么自爱自保，自尊自重。

　　他的人生法则里缺少了最重要的一样东西，就是自我。

　　许庭琛看出来了他的茫然和害怕，心下微叹，放缓了语气，“我不会为了包庇任何人，去错怪你。”

　　他知道信任是需要一步一步搭建的，尤其是面对季灵知这样的高敏小孩。

　　许庭琛将通讯器打开，调出贺冲刚刚发来的，南璟受罚的视频和图片。

　　“过来看。”

　　视频一点开，杀猪般的惨叫声便放大开来，惊得季灵知肩膀一缩。

　　只见一个小时前还嚣张无比，口口声声小舅绝不会惩罚他的男孩，在视频里，被人强行压着跪在地上，高举双手。
　　而记忆中那个和善无比的贺副官，正冷着脸，握着半手掌般宽大的戒尺狠狠落下，留下一道又一道深深的红痕。

　　细嫩的手掌很快被抽的通红发紫，肿胀不堪。
　　视频戛然而止。

　　只剩下屏幕下方那张放大的最终图片，一只手肿得两个大，上面满是檩子和血痕。

　　季灵知完全看愣住，傻呆呆的张着嘴说不出话。

　　“看见了吗？”许庭琛低着头看他，“相信我了？心里有没有舒服一点？”

　　季灵知慢吞吞点头。

　　可许庭琛却没能在他眼睛里找到一丝报仇雪恨的快意。

　　直到现在，许庭琛才终于发现了季灵知的异样。
　　难怪当初在学校里被霸凌，事后又在监狱里被毒打，救回来后，他也从来不提报复和仇恨。就连那天，许庭琛提到开庭日，他也没有表现出太过激动地情绪。

　　原来是因为，季灵知根本不懂如何去恨。

　　他在记忆的初始就被人为教化，将听从和乖顺刻在了骨子里。

　　“也许以前没人教过你这些，”许庭琛摸了摸他的头，又长长了一些的软发穿过指缝，痒痒的，“从现在开始我会教你。”

　　“教我…什么？”

　　“教你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