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将家的病弱金丝雀》岁夏

5、亲近

　　车辆在中午时分停在了郊区的一座独栋别墅门口。
　　而季灵知一直到整个人真正坐在了许庭琛家的沙发上，才恍然从梦里惊醒般的回过神。

　　雪白的浮雕墙壁，典雅古朴的西式家居。空气中浮动着的淡淡暖香，和许庭琛下车后往他身上披的大衣是同样的味道。

　　自己……居然真的在许庭琛家里了。

　　当初冲动之下脱口而出的，我可以选你吗？就这样成为了现实。

　　面前突然出现一截被衬衣包裹的紧实腰腹，接着是胸口，下一秒许庭琛就落坐在了季灵知面前的茶几上，他弯腰圈住季灵知打着石膏的左腿，抬起来观察了几圈。

　　“刚刚抱你下车的时候是不是磕到了腿？有没有受伤？”

　　“没、没有的。”他表情有点呆呆的，垂着眼说话的模样显然还十分局促。

　　敏感慢热的小孩。

　　许庭琛看了他几秒，才松开手中的被石膏包裹的脚腕。

　　“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

　　介于季灵知过于胆怯内敛的性格，初到一个新环境显然是十分无所适从的，甚至也许还会在心里认定自己只是一个“外人”。
　　许庭琛认为有必要和他先说清楚这一点。

　　“根据联邦法律，我并不享有收养未成年人的权利，能做你的监护人，是走了特殊申请，绑定的关系更类似于兄弟，因此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你应该叫我……”
　　许庭琛忍不住停顿了下，像是也有些不习惯，但还是绷着脸一本正经的说出了那个词。

　　“叫我哥哥。”

　　季灵知一下子睁圆了眼睛。
　　在许庭琛理所当然的平静目光注视下，他小声嗫嚅了半天，脸颊都急红了，也没能喊出口。

　　哥哥。

　　一个好亲近的称呼，短短两个字眼含在舌尖上仿佛能一路烫进心里，把心烧得发慌，话也说不出口。

　　但许庭琛并没有就此放过他，反而视线追着季灵知不断躲闪的眼睛。

　　“听说你在陈家生活了两个月，还是叫他们叔叔阿姨？”

　　话落，季灵知突然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小猫一样浑身一颤，可怜巴巴道：“是的，对不起……”

　　“怎么这也要道歉？”

　　许庭琛有些无奈。

　　这一个月来，他为了帮季灵知打官司和绑定监护关系，曾详细了解过季灵知被收养后的一切经历。

　　而初听闻陈家夫妇由于担心季灵知不适应，让他喊叔叔阿姨时，许庭琛第一反应就是皱眉。
　　他理解陈家夫妇的好意，但却并不赞成这个做法。

　　对于刚刚脱离深渊，尚且无处归依的季灵知来说，归属感尤为重要。称呼能潜移默化影响一个人对自己的定位认知。
　　陈家夫妇这看似充满善意宽容的举动，实则不断在提醒季灵知，他身为一个外来者的事实。

　　明明是养父母，为什么要叫叔叔阿姨？

　　过分的客气会产生距离，小金丝雀勇气有限，破不开那层壳，没有人替他在外面敲一敲，他也许就此便将自己永远的封闭了。

　　于是许庭琛用尽了耐心去尝试撬开那层脆弱紧闭的蜗牛壳，他坐在季灵知面前半俯下身子，漆黑的双眸隐隐带着压迫。

　　说出的话却相对安抚，“哥哥是很平常的称呼，不用有压力。就算你我之间没有了这层监护关系，我也大你十几岁，你唤我一声哥哥，不也是应该的么？”

　　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季灵知紧张的眨了眨眼睛，终于小心翼翼伸出了试探的触须，轻轻喊：“哥哥。”

　　*

　　就这样，季灵知在许庭琛家里住了下来。

　　房间在二楼主卧的隔壁。

　　许庭琛告诉他，关于反诉史敖立种种罪行的开庭日定在了月底，他有二十多天的时间可以先养好腿伤。
　　季灵知闻言只知道乖乖点头，完全没察觉许庭琛说完那句“开庭日之前，史敖立都将被关押在监狱里”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料峭寒意。

　　摘石膏那天许庭琛不在家，或者说最近他似乎都忙得脚不沾地，季灵知已经好几天只能在清晨的餐桌上，匆匆见到他一面了。
　　有些担忧的问过管家后，才知道这才是许庭琛生活的常态。

　　作为联邦最有威望的上将，许庭琛一直都很忙很忙。
　　之前能空出那么多时间去处理他的事情，甚至还连续好几天在家里陪他熟悉新环境，也许都是将不少工作推迟作为代价换来的。

　　季灵知闻言有些愧疚。

　　“但是今晚少爷应该会早点回来了。”老管家笑眯眯地看着他。

　　季灵知眼睛一亮，“真的吗？”

　　“今天是元月节啊，每年这个日子少爷都会提前结束工作，去老宅吃团圆饭，今年肯定还会带上小少爷您，这也是把您介绍给元帅和夫人的好时机呢。”

　　这下季灵知立刻便顾不上愧疚了。

　　一整个上午，他满脑子都是老宅、团圆饭，还有元帅和夫人，连午饭都吃得心不在焉。

　　季灵知对外界的了解都来自于这短短几个月的所见所闻，因此对很多事物都是一知半解的。
　　他只知道能被称作元帅的人，肯定是很厉害的大人物，更何况那人还是许庭琛的父亲，这么一想，他便越发紧张了。
　　而且团圆佳节，肯定还会有很多其他亲戚吧？
　　他们会接受他这个半路加进来的陌生人吗？

　　“少爷书房的花有些枯萎了，小少爷能去花园采一些鲜花来吗？”

　　季灵知心思单纯，情绪也总是不懂掩饰的写在脸上，老管家看穿怕他越想越紧张，干脆给他找了点事做。

　　“好的！”

　　有事可做确实转移了季灵知的相当一部分注意力。
　　况且这花还是要插在许庭琛书房的，他顿时全神贯注的穿梭在花园间了。

　　左腿的石膏取下来后，季灵知的活动方便了许多，尽管走起路来还有些不稳，却也可以离开轮椅。

　　暮春时节的百合花含苞待放，水培几天便会盛开，季灵知剪了几支。
　　雪白的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露水，尚未绽放就有暗香扑鼻。

　　季灵知轻嗅了嗅，眼睛有些雀跃的弯起。

　　身后突然袭来一股巨大的力道，在季灵知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就已经站立不稳被推倒，直直摔进了树丛里。
　　尖锐锋利的树杈划开皮肤。

　　“啊！嘶……”

　　手掌猛然擦过粗粝的土地和碎石，硬生生磨出大片血痕，左腿膝盖也受到撞击伤上加伤，剧烈的疼痛让季灵知不受控制的吸气，眼尾渗出水意。
　　不同的场景，相似的遭遇，几乎是一下子就把他拉进了深渊般的回忆里。

　　季灵知紧紧咬着唇，压抑住应激的情绪，回过头却对上一双稚气未脱的眼睛。

　　下一秒，作恶的小孩便得意的嘿嘿一笑，对着动弹不得的季灵知做了个吐舌鬼脸，转身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