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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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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庭琛没想到再次见到季灵知竟然会是在监狱。
彼时他正在军区的上将办公室内处理文件,联邦与帝国交界的西线最近骚动频频,议院那边为此争吵了几天几夜,主战派和主和派皆不肯让步。
这种事,许庭琛向来是不参与的,一旦前线真的到了需要援助的地步,他自然会领军前去,谁拦都不好使。
然而如今只是一些小打小闹,竟也值得那些议员借题发挥又开始博弈,让他平白多了工作量。
签署完今天的最后一份文件,许庭琛闭了闭酸涩的双眼,门被敲响。
“请进。”
“上将。”副官贺冲抱着文件推门进来,“这是今日议会的记录文档,需要您阅览无误后签字。”
许庭琛皱了皱眉接了过来:“还有?怎么送得这么晚。”
“这次负责记录整理会议笔记的书记员家里孩子出了事故,正在打官司,所以下午请了假去法院,耽误了时间。”
许庭琛点点头,提笔翻开文件粗略浏览了下。
“会议内容倒是基本没有缺失,但是整理得太混乱,格式都不对。字我就不签了,你拿回去让他对着录音重新整理一遍。”说完,他再次搁笔,又想到什么,问:“这次负责记录的书记员是哪个?”
“是陈言明,您之前还夸过他心细严谨。”贺冲心想着,毕竟是家里出了事,情急之下工作才出纰漏,应该不至于罚吧?
却见许庭琛豁然严肃了脸色,黑眸紧盯着他反问:“陈言明?”
“…是啊。”贺冲不明所以,但瞧着自家上将脸色,却有了不好的预感。
许庭琛当即起身,“把三个月前地下城获救者中‘金丝雀’的收养备案文档和回访记录都发我一份,法院那边的关于陈言明孩子的案子文件也去找人调出来。”
“啊?”贺冲第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许庭琛雷厉风行的穿好了大衣,再次蹙眉看了过来,他才回神:“是!上将。”
地下城拐卖案的“金丝雀”。
纵然当时贺冲因为其他任务耽误,没能随许庭琛同往,却也听说过这位金丝雀的名号。
尤其案件刚结束那几天,军区里还到处传言那只小金丝雀,曾当面要上将收养自己,依赖非常。然而谁不知道他们的上将大人年近三十,至今未婚,哪里有资格收养孩子。
因此这件事被其手底下那群兵痞子笑了又笑,调侃自家上将虽英俊多金、功勋赫赫,却也是个大龄单身狗。
后面也只听闻,这金丝雀被收养去了一家条件不错的寻常家庭,难道就是这陈言明家?
贺冲从系统调出资料,目光扫过,视线忍不住落在了档案文件首页的证件照上。
不愧是当初压轴的拍卖品,面孔惊艳得着实有些过分了,是单调朴素的证件照也掩盖不住的绝色。
另一边,陈家官司的相关文件也从法院内部熟人的手中“借阅”而来。
贺冲上交之前也照例匆匆扫了一眼,为上面的记录伤情的字眼暗暗心惊。
*
一辆黑色SUV匆忙行驶在前往法院的路上。
许庭琛坐在后座,手上拿着几份资料,正面无表情的看着。
车内气压极低,贺冲坐在驾驶位上,偶然从后视镜中觑见上将大人阴沉的脸色,都忍不住为之胆寒。
好久没见上将如此生气了,这次却是为了一个几乎可以说是陌生的小孩。
再联想到传闻中,那名为“季灵知”的小金丝雀居然也敢当面请求长相冷厉、名声悍然的上将大人收养自己,不禁让人怀疑这两人是否还存在什么不为人知的渊源了。
当然,这是贺冲万万不敢问的。
只是他还有些疑惑,既然上将这么在意这只小金丝雀,那为什么当日就这样放任其被陈家收养,后续更是全权交由相关部门回访跟进,自己却从未过问一句。
许庭琛并不知道,他的副官因为自己超乎平常的反应,已经在脑海里脑补了不少大戏。
他之所以在看过资料后如此怒火难掩,不只是因为得知了季灵知官司的荒谬的来龙去脉,更是自责于自己的想当然。
当初许庭琛拒绝了小金丝雀的收养请求,并将他送往陈家,自认为做出了最合理的安排,却忽略了对方敏感的“拍卖品”身份和那过于惹眼的美貌,并非是一个普通家庭可以承担的这一事实。
以至于如今,季灵知重蹈覆辙,再一次因为“美丽”深陷泥潭。
这场让陈家焦头烂额的官司并不如想象中复杂。
一个月前,季灵知因为日渐熟悉了新家庭的环境,被养父母送去上学,却因为过于惊人的美貌,在入学第一天就遭到了一位名叫史敖立的高年级学生的觊觎。
在搭讪表白失败后,该学生便恼羞成怒记恨上了季灵知,且由于该学生出身旧贵族,家中颇有权势,在学校也是个众人皆知的小霸王,由他牵头的冷落孤立,导致季灵知一进学校就遭受了无端的排挤,甚至有人为了讨好史敖立,对季灵知加以欺凌。
这场赤裸裸的校园暴力长达整整二十天,期间季灵知曾多次被人围堵威胁甚至殴打、孤立欺压、人格侮辱。那些人控制了季灵知的通讯,伪造学校文件欺骗陈言明夫妇让他们误以为季灵知需要住校,实则却夜夜被史敖立关进了冰冷的器材室、厕所,甚至天台。
带班主任出身史家旁支,因史敖立授意故选择视而不见,更是让季灵知彻底失去了求救的机会。
直到十天前,史敖立不知道从何得知,季灵知曾经的“拍卖品”身份,认为季灵知生来就应该成为贵族的玩物。
于是光天化日,他持刀威胁,将伤痕累累的季灵知拖入树林,准备实施强.奸。
结果却被季灵知挣扎着夺走凶器,反手切断了命根。
因此,这场官司居然不是陈家控告史敖立校园霸凌、强.奸未遂,而是史家诬告季灵知故意伤人,并且逼迫陈家赔偿千万巨款和季灵知长达二十年的牢狱之灾。
权势压人,颠倒黑白。
欺人太甚。
*
监狱。
空气中带着股腐朽的腥臭味,黑粗的铁栏杆和脏污的白瓷墙面形成明与暗的反差,却皆被笼罩于昏暗阴冷的灯光下。
“喂,小孩。”
一声暗哑的嗓音划破死一般的寂静,老人脸上疤痕纵横交错,甚至瞎了一只眼睛。他隔着铁窗看向隔壁,视野其实一直被墙壁遮挡大半,但他还是尽力望着,语气中带着不明的情绪。
“不会真被打死了吧。”半响没有听到隔壁动静,空气寂静的仿佛冻结,他不禁喃喃道。
他是这座监狱的老人了,从三十年前被判处无期徒刑开始,就一直被关押在这里,送走了不知道多少囚犯,或生或死。
隔壁是七天前新送来的小孩。
看上去白白净净、乖乖巧巧的,只是校服处处破损,皱得不成样子,半边身子都溅上了血迹。两个强壮的狱警半推半拖的将他丢进了隔壁。
然后便是七天七夜的折磨殴打,半夜时分传来的惨叫声,让老人这个曾经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都听得难受心惊。
这到底是犯了什么罪,招惹了什么人,才会连进了监狱都不得安生?
“……嗬…”
不知过了多久,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那处终于传来细弱的呻.吟。
那张曾经雪白艳丽的脸上,布满了干涸厚重的血污,残破的校服下身躯瘦弱得惊人,如同一片薄薄的纸片,只剩胸口处有些微不可见的起伏,仿佛在竭力证明这具身体的主人还活着。
只是那双曾润泽明亮的眼睛,如今黯淡无光,似乎没有了什么对于活着的渴望。
季灵知确实无数次想过去死。
他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这短短三个月的一切,都好像是他做的一场梦,也许他早就死在了地下城的那间衣柜里。
死在了那个人的枪下。
怎么会有人来救他呢?
校园郁郁葱葱、人声鼎沸,那么多冰冷漫长的黑夜,他也曾无数次呼救。但为什么他得到的,只有一次又一次躲闪回避的视线,以及明明已经停下,却又骤然加快的脚步?
他们为什么不听不看,装聋作哑,又为什么充当恶魔的帮凶,将冷漠、恶意和暴力都加诸在他的身上?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呢?
季灵知趴在冰冷潮湿的地面,动弹不得,浑身痛的几乎失去了知觉,渐渐地就连意识也在一点一点溃散。
那道嘶哑年迈的嗓音似乎又从远处传来,让他别睡。
可是他好想睡觉。
季灵知近乎委屈的想着,为什么不可以睡呢?他真的已经很累了。
眼泪从眼角悄然滑落,染成血红色,他阖着眼可怜的轻喃:“我就睡一小会儿……”
意识不知道彻底空白了多久,季灵知却仿佛在睡梦里又听到了脚步声。
如同那二十个残酷寒冷的夜晚,紧闭的门外脚步声不断,它们有迟疑、有停顿,飘忽混乱,却从不曾停留。
但这次却全然不同。
那道脚步声由远及近,仿佛从梦境踏入现实,一步一步,沉稳而又坚定的向他而来。
季灵知仿佛被唤醒一般,居然找回了一点神志,他费力的睁开被血污粘连着睫毛的眼皮。
隔着模糊昏暗的视野,对上了那双熟悉的深沉黑眸。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