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将家的病弱金丝雀》岁夏

1、获救

　　季灵知被突如其来闯入的男人带走的时候还搞不清楚情况。

　　他只知道就在几分钟前，地面上似乎发生了好几处爆炸，巨大的爆破声伴随着整个地表层的震颤传入地底。
　　他的房间在地下城的最中心，天花板簌簌落下碎屑，仿佛随时要塌下来。

　　季灵知被吓得不轻，下意识钻入了衣柜里，六面包围的狭小空间为他增添了仅有的一丝安全感。

　　但很快房门被打开，透过柜门的缝隙能看见，是负责照顾他的教养师傅带着两名壮汉闯了进来。处于恐慌中的季灵知看见熟悉的人，却没有第一时间出去，反而越发缩紧四肢，一副害怕被发现的姿态。

　　“人呢？”房间不大，一览无余，教养师傅却没能看见季灵知的身影，他刻薄的脸上布满阴翳，“被蓝卫兵带走了？ ”

　　“不可能，他们没那么快。”其中一名壮汉断定，“一定还在房间里，看看床底下和柜子。”

　　这个房间能躲人的地方也就这两处了，床单一撩开，空荡荡的床底暴露无遗。教养师傅发出一声嗤笑，转身朝柜子走去。

　　季灵知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逼近，浅色的眸子中瞳孔紧缩，手指无措的攥紧周围的绸布，心跳如擂鼓，然而下一秒——

　　“砰！”

　　枪声落下，季灵知隔着细缝，对上的是教养师傅骤然瞪大的双眼，浓稠的血液从他被子弹洞穿的眉心涓涓流出。

　　紧接着又是两声不间断的枪响，两名壮汉也应声倒地。

　　季灵知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彻底吓傻了，浑身僵硬，空白的大脑只本能的回荡着一个声音：我要死了。

　　柜门被很快打开，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几乎完全遮住了光线，季灵知被影子笼罩，蜷缩在一堆雪白的绸缎衣衫里，他的眼睛不敢再睁开，眼泪却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

　　“不要杀我……”他发出弱不可闻的祈求，声线抖的近乎失真。

　　对方似乎沉默了一秒，随后一只温热的手掌落在季灵知的头顶，“别怕。”低沉的声音传来，季灵知恍惚觉得遥远，但其实很近，“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

　　季灵知颤巍巍反应了好几秒，似乎才理解其中含义。倏忽睁开双眸，一滴泪挂在他的眼角将落未落，季灵知就这样，懵懵懂懂的撞进了许庭琛那双深沉平静的黑眸里。

　　*

　　许庭琛已经潜入地下城将近半月。

　　从一个月前，侦查组收集到地下拍卖场即将拍卖人口的消息开始，他便主动领命带领蓝卫兵寻找地下城入口的准确位置。

　　地下城拍卖场是近几年异军突起的黑色产业，整个场地位于地底，隐蔽性极好，之前联邦政府也只是略微听到过一些真假难辨的风声，不能完全确定这个地方是否真实存在。

　　直到“金丝雀”这件拍品问世。

　　再隐蔽小心的拍卖场也要在下一场拍卖会即将开启前，为了收揽客流量提前预热，而预热内容本该心照不宣的流传于“会员”内部，但这次却泄露了痕迹。究其原因正是这件名为“金丝雀”的压轴拍品。

　　虽为拍品，却不是什么物件，而是活生生的人。

　　这次拍卖会的主题是“宠物”，然而每一件拍品都是联邦近些年的失踪人口。他们因为怀璧其罪的美貌被绑架拐卖，成为了待价而沽的商品。

　　“金丝雀”是名声最盛的那一个。

　　顾名思义，金丝雀是一种名贵娇气的鸟儿，它们因为拥有婉转的歌喉和美丽的羽毛，曾在几百年前一度成为上流社会最热衷饲养的宠物，但至今已经近乎灭绝。以此为名，身份、地位、权色等种种隐喻，在这件“拍品”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

　　众人对其趋之若鹜，这场预热已然成功将所有人的胃口吊至高潮。

　　但同样，过于显赫的风声，也终于惹来了联邦当局的注意。

　　为了不打草惊蛇，许庭琛秘密花费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确定了地下城所有出入口的点位，并利用爆破手段将其堵塞。方才季灵知听到的爆炸声就是来源于此。

　　如今整个地下城像是一个巨大的囚牢，地面上早已被蓝卫兵团团把守包围，出入口被封，信号阻隔，求救无门。

　　而许庭琛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则是为了堵住最后一个出口，却不曾想还能有意外的收获。

　　……

　　“你叫什么名字？”

　　许庭琛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目光也同样落在季灵知身上打量。

　　只见他在衣柜里蜷缩成小小一团，半透明的长衬衣下身躯伶仃单薄，头发很长，半遮半掩下露出的脸庞上充斥着惶恐和不安，但难掩那惊人的美丽。

　　金丝雀。

　　在季灵知还没回答之前，许庭琛就判断出了他的身份。

　　这座房间虽小，却位于地下城中心。就连仅剩的唯一出口，通过他的多番探查，也最终确定正是藏匿在这里。
　　这样重要的点位，却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拍卖品”日夜生活起居的地方。

　　除了是障眼法，更是说明了这件“拍品”的特殊和重要性。一旦出事，他们便会像刚才那样，强行带着最珍贵的拍品，从最后的出口逃离。

　　好在最后还是许庭琛更快一步。

　　“我叫季灵知。”

　　怯弱的声音响起的同时，许庭琛感觉自己的袖口处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重量，低头看去，是一只白生生的手正小心翼翼的拉着自己。

　　力气轻得像羽毛，但可以想象对方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气。

　　名为信任的石子丢入平静冰冷的湖面泛起涟漪。

　　最后季灵知主动从柜子里出来，许庭琛往他身上披了一件自己的黑色冲锋衣，衣长盖过臀部，包裹住若隐若现的身体，衬得肌肤越发雪白。

　　“去那里等我。”许庭琛指了指床，季灵知乖乖坐了过去。

　　明明是在自己房间，但他坐姿拘束，双腿乖巧的并拢，一双水润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粘在了许庭琛的身上，神情试探又带着获救的希翼。

　　这副无辜单纯的样子让许庭琛拢眉。

　　过去的一个月，金丝雀可谓“名声大噪”，甚至直接导致隐匿盘桓于帝都地下五年之久的人口拐卖产业链浮出水面，其中牵连出来的各方买家数不胜数，这些人不外乎是钱财多如牛毛的豪门贵族，利益关系盘根错节，是深深扎根联邦命脉中心的参天大树。

　　然而任谁都没想到，拍卖会预热里炒作的“天生尤物”、未曾露面便被极尽追捧的“金丝雀”，会是这样一副纯洁稚嫩的模样。
　　他像一只涉世未深的小鹿，一出生就被豢养在了精细的囚笼里，尚且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因为自己的存在掀起了多大的风浪。

　　季灵知没有等来下一个指令，许庭琛见他坐好后便很快转身，留下一个宽阔的背影。

　　那方狭小的衣柜能容纳下一个季灵知，但一经许庭琛的遮挡便只剩上方一角，季灵知乖乖坐在床沿，只能看见许庭琛在背对着自己朝衣柜里捣鼓着什么。

　　那里面还有什么？

　　季灵知正疑惑，紧接着就听见“咔吧”一声，许庭琛后退开来，露出了衣柜的全貌。

　　只见衣柜最里层靠墙的木板赫然消失不见，原本该是墙面的地方却通着一条黑漆漆的隧道。

　　季灵知震惊的瞪大圆润的双眼。

　　他的房间里居然有一条密道！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季灵知急切的辩解。

　　“嗯。”许庭琛看了他一眼，瞧见他急红的脸色，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但面上不显。

　　不苟言笑的模样落在季灵知眼里，又是一阵紧张。

　　他不知道许庭琛在来这之前早把整个地下城翻了个天翻地覆，对一切情况和人员身份都了如指掌，而季灵知的身份也在第一个照面里就被许庭琛识破。换而言之，许庭琛根本没动过怀疑他的心思。

　　季灵知兀自紧张着，担心自己受到怀疑，然后沦落到与之前三人相同的下场。

　　见他神色慌乱到几乎又快哭出来，许庭琛只好出声：“没怀疑你，我早说过，我是来救你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从工装裤的腿部口袋里掏出一枚不规则球状物体，按下顶部按钮，反手又将“小球”丢进密道。

　　“走了。”他转身朝还没反应过来的季灵知伸出手。

　　…

　　“轰——”

　　许庭琛带着季灵知离开没多久，身后便传来了一声动静不轻的爆炸声。季灵知跟在许庭琛的身后，被这震耳欲聋的声响吓到，手指立刻不管不顾的抓紧了前方许庭琛的衣摆，整个人贴了上去。

　　许庭琛在掖进裤腰的衣摆被扯出的时候就无奈的转了身，恰好被撞了个满怀。

　　“胆子怎么这么小。”

　　他手臂下意识收拢，扶住季灵知软塌塌的腰防止摔倒，在手掌触及对方腰线时，眼底却闪过诧异。

　　未曾想宽大的衬衣和冲锋衣下是这样瘦弱的身躯，腰细的仿佛能一掌掐断。

　　地下城那些人不给他饭吃吗？

　　待人站稳后，那双有力的大手又很快妥帖收回。

　　“我不知道……”季灵知低着头，感受方才怀抱的余温，整个人恨不得尴尬得钻进地缝。

　　两人一路走出来，居然没有遇到任何活人。一开始季灵知还战战兢兢，躲在许庭琛的身后探头探脑，生怕狭路遇到人把他再抓回去，可是没有。

　　路过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全是生死不明的守卫，他们在许庭琛来的路上就被解决了。

　　再去瞧许庭琛平静沉稳的侧脸，季灵知也终于渐渐安定下来，甚至被一股过去从未有过的、陌生的安全感包围。
　　就好像只要跟在这个人身后，便什么危险也不会发生。

　　然而这种想法还没维持几秒，就被这爆炸声打破了。

　　明明丢了炸弹却不告诉他，还要反过来说他胆子小。

　　季灵知垂着脑袋，莫名有种信任被辜负的委屈。整个人薄薄一片站在那里，脸色还因为刚刚的惊吓有些发白，恹恹的。

　　许庭琛看他这可怜的样子，居然有点负罪感。

　　回过神来，方觉得好笑。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是金丝雀了，这副胆怯可怜的样子，确实像极了落水后被捞出的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