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书异世情》月苍苍

86、香火金身

　　仙域虽然是仙人统治的领地，可这并不代表，它的每一寸土地都为仙人或修士征服。
　　宇宙奥妙无穷，有很多凶险之地，仙人都要折戟在此。
　　这种种秘境，也潜藏着修行者突破的希望，又或者未曾被人发掘的宝藏，吸引各方人士前仆后继去探索。
　　秦雪尘原定的目标，就是这样的地方。
　　若能从自然杀劫之中，领悟到杀伐之意，完善自己的修行法门，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灵天之境，金仙已是顶尖存在，满打满算，不过二百余人，修行之路，再没有多少人可为指引，正该离开羽翼，自己砥砺前行，走出自己的道。
　　如今以他神识，堪堪覆盖小半仙域，正自考虑去哪个方向时，他忽听姜桓咦了一声，道：“这种地方，居然有个稀罕的玩意。”
　　“什么稀罕玩意？”
　　“不好说，似乎是不该属于这个世界的古董，或许对你有所帮助。”
　　“老古董”的所有者，是个刚进阶神游境界的蛟妖。
　　神游在修仙者云集的星辰中不算起眼，可在绝大多数星辰上，就是无敌霸王的存在。
　　这蛟妖进阶太速，血腥蒙昧之气未去，在占据一块地盘之后，就要求领地内的人到处为它兴建神庙，日日香火，每月还要献上足够血食。
　　神庙中香火袅袅，前来供奉的香客非但毫不虔诚，反而怨声载道，不时从他们之中传出哭声。
　　供台上的神像，不是慈眉善目的神灵，而是面目狰狞的蛟龙。
　　灵天之境仙道盛行，神道夹隙生存，善恶驳杂，善神庇护一方，恶神不断作祟，严格来说，还没有形成“道”。
　　听说诸天道境、紫姹仙域那里，有比较成熟的神道体系，而风竹仙域这样的偏远之地，还停留在比较原始的状态。
　　如秦雪尘这样宅居一地见识浅薄的，甚至算是头一次见到修神道的。
　　其实钟颢所修《五帝通神诀》本是神修法门，只是经过改良，求于自身求于天地，不依赖众生信仰人间香火，并不纯粹。
　　秦雪尘感知到，所有的蛟龙神像都牵系着一丝神念，血气与愿力，可以通过这丝神念传递到另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就是蛟的本体所在。
　　看到这蛟龙神像，秦雪尘就忆起初见姜桓时，他顶着个笑容可掬的黄衣男子外壳，给自己极大的“震撼”。
　　那黄衣男子的气息，与蛟龙神像有一定相似之处。他不禁问道：“这神像不是活物，却又有法力气息，不知道算什么？”
　　姜桓答道：“这是香火分身。”
　　“香火分身，与一般分身有什么区别？”
　　“一般分身，需要分割本尊元神，若是被消灭，本体失去这部分元神，会受到重创。”
　　秦雪尘虽没有分离过化身，但对这方面的常识，还是清楚的。
　　“香火分身，仅仅寄托本尊一丝神念意志，用来收集信徒愿力，以愿力凝聚天地灵气而化为分身。香火化身被毁，对本尊毫无影响。
　　“只是一旦吸收香火，会让本体与这方土地产生纠缠，不得超脱。”
　　当然，不同修为的“神”寄托的神念意志有强有弱。
　　似姜桓这般，可以让神像拥有与正常人无异的认知，而堪堪化神的蛟龙，神像意志近似于无，只会做一些机械的举动。
　　秦雪尘惊愕：“那你在泰炎仙域建了那么多神像，岂非与仙域纠葛极深？是否会对修行产生影响？”
　　姜桓微微一笑：“我仅是推广神道，并未吸收过香火，所有香火愿力都用来催生当地的守护神，一旦本地的土地神诞生，我就会收回那丝意志，不会对我产生任何影响。”
　　秦雪尘这才恍然：“原来，你真正目的在此。”
　　神道本可吸收他人信仰愿力转化为自身法力，如何收集信仰愿力，便有了行善与作恶之分。
　　似这蛟龙，就是通过献祭、扭曲“满足”信徒愿望来获得天地馈赠，从而飞速提升法力，省去修士苦苦从天地中炼化灵气、增加自身道行的水磨功夫。
　　心存善念的神修，可为信仰者提供庇护，让他们在为妖魔鬼怪或恶人邪修伤害之际，有个求援的地方，两全其美。
　　而姜桓竟是不计回报，他的所作所为，对他自己并没有任何好处。
　　秦雪尘诚心诚意道：“我之前对你多有误解，原来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道尊胸怀宽广，我……很是钦佩。”
　　他鲜少向人认错，往日就算师父师兄指出他的错处，他也往往多有嘴硬辩解，如今竟然主动自承己过，可见是真心实意地佩服。
　　姜桓本是率性之举，没有考虑过太多，也未曾向旁人宣扬，这会儿听秦雪尘说得诚恳，他心湖竟蓦然泛起阵阵涟漪。
　　就听秦雪尘接着道：“若我也想效仿此举，你可愿教我？”
　　姜桓几乎脱口而出一句“可以”，又猛地收住，略一思索，面现迟疑。
　　“风竹既然身死，这仙域就该换个主人，这名号多半落在你师父头上。我若在这里施展神通，恐怕会引他猜疑，疑心我在这里布置后手，包藏祸心。”
　　秦雪尘心道：“你在此施法，师父怎感应得到，就算感应得到，他又能拿你怎么样？这份小心，未免有些做作。”
　　但这话，既伤云孤尊严，又伤姜桓颜面，秦雪尘当然不好直接出口，只道：“师父不是好管闲事的人，就算他接了风竹的班，我想没有哪个主人会不希望家里变好。你不需要担心这些。”
　　姜桓道：“旁人还算了，你师父对我可是成见颇深。上次见到他，就受了他不少冷嘲热讽。”
　　秦雪尘一怔：“你们曾有过节？”
　　姜桓道：“往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从未得罪。”
　　秦雪尘犹豫半晌：“师父的想法，我向来不是很明白，他如有责备，我担着就是了。”
　　秦雪尘相信姜桓单方面的说辞，倒不是他有多么信任对方，实在是师父前科太多。
　　但那些在云孤跟前受足了气的人，权衡双方实力过后，有气，也就自己吞了。
　　姜桓并没有这种顾虑，何以向自己诉苦？莫非想借此表达什么。
　　他越想越不对劲，心中蓦然生出一个念头：“你与我说这些，是否想知道师父为何对你有成见，希望与他消除误会？”
　　否则无法解释他的患得患失。
　　姜桓心中莫名不快，似乎有什么期待落空。他心道云孤怎么看我，与我有什么干系？他看不惯我，不会比我看不惯他更多。
　　可是，他凭什么看不惯云孤？
　　姜桓找不出合适理由，强笑道：“我与他大约是天生的不对盘，没有什么误会可消除。”
　　又转移话题：“你天资聪颖，不一定需要我做什么示范，我将立香火金身的注意点告诉你，你照办就是了。”
　　香火金身，本身依赖的是信仰者的供奉，自己给自己塑金身，没有香火客买账，就是白搭。
　　但如今，秦雪尘打的是取而代之的主意，倒是不用先一步传播信仰，把自己的神念寄宿到神像上，抹消原主人的神念即可。
　　这个方法唯一的害处是，会得罪神像的原主人。
　　他刚打算动手时，人群中忽然挤出一人，是个身着道袍、看上去血气方刚的年轻道士。
　　道士神清目朗，修为不高，基础却十分扎实。他朗声道：“诸位乡亲莫怕，妖魔为祸，我唐骄既学了一身本领，自当为大家铲除妖魔，还天下太平。”
　　他举起手中一个古铜色圆盘：“我已检测出，妖魔气息正是从这神像中散发出，只要消灭了它，就不需要再进行什么血祭。”
　　人群静了片刻，哭声也慢慢止息了。其中传出七嘴八舌的声音。
　　有的像是抓住一线生机忐忑而期待；有的不信任他，担心他初生牛犊不自量力，最后失败反而让其他人一起陪葬；还有人唯恐多事，干脆要驱赶走他。
　　年轻道士不理会他们的七嘴八舌，手中一拈法诀，狂风骤起，青铜打造的神像金身在风中摇摇摆摆，最后轰然倒地。
　　众人还没有取得一致意见，年轻道士就招呼不打一声动起手来，人群中传出一声惊叫：“你做什么？！”
　　被艳阳照得内外光明的神祠，忽然明显地阴暗下来。丝丝缕缕的黑烟，从房顶，从地下，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有人想要逃跑，可冲进黑烟里，没跑几步，忽然两眼翻白，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妖孽休要猖狂。”年轻道士高喝一声，一扬拂尘，赤色光芒从他身上爆射而出，将整座祠堂照得纤毫毕现。
　　黑烟被逼退至门外，这会儿本是大白天，门外的世界，却好像被浓黑的夜色完全笼罩，其中不时传出怪异的鬼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是以祠堂中人明明溜到门口，偏是一个都不敢踏出门去。
　　年轻道士一笑道：“我已试出这妖孽的斤两，诸位莫慌，我定然将它消灭了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