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藏墨暗钩

4、第四章

　　宸妃这边在计划着灭陈静宣的口，皇帝那边也没有闲着。得到林芝密报的第一时间，皇帝想的不是怎样处置这位叛贼节度使，而是想着当年的事情，林芝有没有查出来。
　　林氏一族是当年从西南边陲密林中走出来的长生一族。林家这支族人据说是在斗争中被驱逐出了密林，来到周朝定居。当初太祖不知其中辛密，以为是长生族来朝大周，当即给林氏先祖封了爵位，世袭罔替。
　　林芝的侯位，就是这样来的。
　　当然林氏被驱逐这件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太祖最终还是知道了这件事。太祖自然是大怒，恨不得将林氏除之后快。但林氏族长献出了一份神秘的药方，让周朝的帝王们从此变成长寿一族，比历朝历代的皇帝们活得都要长。
　　长寿的皇帝，带来的不是长治久安的盛世太平，而是长达一个甲子的动荡。太子数度换人，夺嫡之争，让众人皆惶惶不安。
　　景正帝，就是从这尸山血海中厮杀出来的。他的心计手段不可谓不深。陈静宣当年跟着他，知道他的不少秘事。这些年，陈静宣在剑南道干了些什么事，景正帝不是一点察觉都没有，但是他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维持表面的和平。
　　可惜啊······景正帝心里想：陈静宣，有人留不得你了。

　　宸妃在景阳宫里缓了好一会，叫来宫女，将自己的脸擦洗干净，头面收拾全部摘掉，选了身最素净的衣裳换了，动身前往议事阁。
　　景正帝正在想怎样处置了陈静宣，外边的小太监就来报说宸妃娘娘来了。景正帝知道宸妃此刻来议事阁的目的无非是给陈静宣求情，但他并不想见宸妃。倒不是说景正帝有多喜爱宸妃不忍见她，但毕竟陈静宣此次密谋造反，即刻就见宸妃不免有人会议论。
　　宸妃见景正帝不肯见自己，就咚的一声跪在门口，嘴里还喊着：“皇上，臣妾自知哥哥罪无可恕，但臣妾的哥哥绝不是那等会儿密谋造反的人啊！皇上，求您见臣妾一面吧！”
　　议事阁里的林芝看着这二人唱作俱佳的演戏，心中不免好笑。他轻咳了一声说道：“皇上，是否见一见宸妃娘娘。”
　　景正帝说：“不见，她哥哥如今还压在大理寺，事情尚未查清，她尚且是戴罪之身，轮得到她到朕这里求情吗？”
　　林芝答道：“陛下说得是。”
　　景正帝细细看了林芝的折子，发现里面并没有他想的那件事的蛛丝马迹，便放下心来。当年的事做得隐秘，虽说留下来林芝这个当初被承恩侯带着外出的遗孤，但他们回来时诸事已毕，林芝应当是不知道的。
　　景正帝又想起了另一个令人头疼的主，便同林芝道：“此次将宁王放在林卿的身边，也是想着你俩同龄，能多些话说。几年前战败后，宁王就整日将自己关在宁王府，不肯出门，”说着又叹息一声，“当初皇姐从朕这里走后，不日便因病辞世，驸马也随着去了。这孩子还以为是朕做了什么，从此就和朕离心了，林卿要替朕好好开导开导他呀。”
　　林芝垂眸应声：“是，陛下。”

　　门外，宸妃听见小太监说皇上不愿意见她，倒是也不着急。如今派去截杀陈静宣的人已经出发，只要让陈静宣回不来，见不到皇帝，万事都还是有回转的余地。但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林芝早就秘密押解着陈静宣回来了。
　　林芝推开门，看见宸妃跪在地上，不由得轻轻笑了起来。宸妃一见推门出来的林芝，心就凉了半截，知道陈静宣已然回到京中了。她心里正着急，就听林芝说道：“娘娘，还是先回宫吧，陛下这会子怕是没什么心情见娘娘您了。”
　　宸妃现在杀了他的心都有，哪有工夫和他闲扯，她冷笑一声说道：“林大人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听说林大人自入朝以来，树敌也不少。”
　　林芝整了整衣袖，说：“这就不劳您费心了。”说着，对宸妃一拱手，告辞走人了。
　　宸妃险些被他气个倒仰，正暗自运气，就见林芝又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对她说：“宸妃娘娘，在下要是处在您这个境地，现在就派人去杀了陈静宣，以绝后患，您认为自己可行吗？”
　　宸妃悚然一惊，猛地转头看向林芝。难道是自己的计划泄露出去了？不，绝不可能。自从自己收到消息到派出杀手，不过半天时间，就算是泄露消息，也绝不会这么快。
　　想到这里，她稍稍定下心来说：“林大人，我陈家向来衷心陛下。就算哥哥这次真的做了错事，本宫也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是吗？这样最好。”林芝垂眸看了一眼宸妃，不知是想了什么，再次冲她一拱手，离开了。
　　宸妃这时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林芝到底知道多少东西，不知道皇帝那边到底是怎样的心思，也不确定自己的哥哥是否守着当初的秘密。但是此刻绝不能慌乱，要在事情尚未明朗前，将陈静宣诛杀。
　　宸妃叫来门口守门的小太监，让他给皇上传一句话，皇上听了必然会见她。
　　小太监犹犹豫豫地去了。
　　景正帝这正想着怎样处理陈静宣，小太监就又来报说宸妃娘娘求见。
　　景正帝满肚子的火不知往哪里发，就听那小太监说娘娘有一句话要传给陛下。景正帝压了压怒气，让他说。
　　小太监说了宸妃的话，景正帝猛然站起，袖子将滚烫的茶水打翻在地都浑然不觉。小太监见状惊呼一声就要上前替皇帝处理，却被景正帝一手挥开。景正帝背着手在议事阁焦躁地转了两圈。随即让小太监叫宸妃进来。
　　宸妃与景正帝密谈了半个时辰，一道圣旨送到了大理寺天牢。

　　大理寺天牢。
　　高瑜身后跟着一个小太监，手里捧着一卷明晃晃的圣旨。
　　林芝与陆鸿祯对视一眼，知道这时来的圣旨，必然是对二人所查之事没有好处，大概就是宸妃在景正帝面前求来的。但此刻二人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接旨。
　　景正帝要求二人即刻处死陈静宣，其余诸事不必再查。
　　林芝心里此刻是翻江倒海，多年筹谋，如今这一道圣旨，就要讲陈静宣处死，剩下的事情如何再查下去。他紧紧攥着手，指甲掐出了血都浑然不觉。
　　倒是陆鸿祯不慌不忙接旨，问小太监：“陛下有没有口谕？”
　　小太监说：“陛下说了，越快越好，不留后患。”
　　陆鸿祯点点头，抽出随身携带的佩刀，一刀捅进陈静宣的心窝。他笑着拿了块帕子擦擦手，对小太监说：“好了，公公，回去复命吧。”
　　所有人都被陆鸿祯这一手弄了个猝不及防，林芝死死瞪着陆鸿祯。他，他怎么敢，他难道不知陈静宣是当年那件事的亲历者，他们要查的事，桩桩件件与陈静宣有关！如今·······林芝心里万般颓唐，只觉得这么多年的努力都在此刻付诸东流。
　　陆鸿祯看到林芝脸上神色有异，就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对还在愣怔的小太监说：“公公，陈静宣已经死透了，可以向皇上复命了。”
　　小太监诺诺称是，忙不迭地跑了，生怕自己惹了这煞神哪里不快。
　　高瑜也被这动静吓了一大跳，等那太监跑远了，才凑到陈静宣跟前探探鼻息，确认是死透了。
　　他转头对陆鸿祯说：“你说你，这也太着急了些，怎么就一刀捅死了，好歹去见见皇帝，问问怎么回事啊，你说这······”
　　陆鸿祯不耐烦地对他说：“拿来那么多废话，这里交给你了。我和我林大人去回味楼等你。”
　　说着急忙去拉林芝，却被林芝甩开手。林芝大踏步往前走去，陆鸿祯连忙觍着脸跟在后边追上去。
　　高瑜张大嘴看着这一幕，不确定这狗男人真的把自己丢下来独自面对，自己追男人去了。他长叹一声，想着自己也算是遇人不淑啦，只能独自在这臭气熏天的天牢里处理尸体，还要收拾林芝摆排场用的一摊子，怎么想都是命苦。想到这，高瑜不由得啜泣一声，旁边的侍卫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这位大人有在犯什么病。

　　这边陆鸿祯两步追上来，轻轻拉着林芝的手，见他神色淡淡，边说道：“别生气了，当心气得很了伤口又疼。”
　　林芝此刻只觉得灰心丧气：“你今天一刀捅死了陈静宣，当年之事如何再查？我们多年的努力，到如今就要见到一丝线索，怎么这样草率······”
　　陆鸿祯打断他的话：“我们留不住他。”
　　林芝当初在剑南道将陈静宣拿下，已经是侥幸，更不用说将陈静宣押解回京的一路上遇到的种种暗杀。林芝不知道的是，陆鸿祯一直派人跟在林芝后方，这才能一次次在危急关头救林芝于水火。即便是这样的小心谨慎，离京五十里处，林芝依然受伤了。
　　当时情况危急，暗卫全部战死，林芝与林清苦苦支撑。要不是自己心血来潮要去接他，如今已是天人两隔了。
　　至于一路之上频繁来截杀的这些杀手究竟是哪方势力，陆鸿祯心里也有了些许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