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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钟叙的故事(十) ...

  •   电脑上多出来了三行回复:“钟叙,你在说什么?”,“你在开玩笑吗?”,“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我就说了,没有意义,只有你在吃亏!”祁月的声音又出现了,吃亏吃亏吃亏,喜欢一个人到底有什么吃亏的!

      “你在开玩笑吗?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哈哈哈哈哈哈——”吴楚轩的声音也出现了,还有他每次向我炫耀的表情,以及他的成绩单,都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那九十九分的数学实在过于醒目。

      两种声音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当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唐嘉阳和周扬帆吓坏了,唐嘉阳急忙替我回复消息,她说:“哈哈哈,逗你的,刚刚和唐嘉阳玩大冒险输了。你别当真!”

      不愧是唐嘉阳,她回复完让我觉得一点也不丢人了。

      周扬帆给我拿来了纸巾,我哭了两嗓子便停住了,我恐惧的哭声将两种声音都赶走了,于是我慢慢恢复了平静。我的朋友们都以为我是因为被拒绝而伤心的哭,其实并不是,只是我感觉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耻辱,仿佛祁月、吴楚轩还有其他遥遥领先我的人都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嘲讽我的平庸和不自量力,告诉我她们多么正确。但我当时觉得这种情绪太复杂了,于是并没有跟她们澄清我哭的原因。

      过了一会,周扬帆怕我继续沉浸在伤心里,于是主动转移了话题:“我下学期要去竞选大队委了。每个班有一个名额,我已经向班主任申请了。”她说。

      “我以为你对当干部不感兴趣呢?”唐嘉阳说,的确是这样,周扬帆前四年完全没有流露出任何一点对当学生干部的兴趣,即使老师、同学们都很拥戴她希望她能成为班长或者其他什么委员。

      “两个原因吧。第一个是我认为这个学校有太多不公平的事了,比如糖浆(我们给唐嘉阳起的昵称),我看着那些老师是怎么对待你的,但我觉得很多时候你根本没有错,不该因为成绩不好就各方面都要被瞎批评。”周扬帆此刻看上去像个正义使者,势要维护唐嘉阳的权利。

      唐嘉阳嘴硬地说:“我可不需要,我一直被那些老师呼来喝去的都习惯了。不用为了我哈。”但她脸上分明是感动。

      “另一个呢?”我问。

      周扬帆想到了自己的另一个理由,缓缓低下了她高昂的头颅:“我想让我爸妈多关注我一些,当了大队委,他们应该就能多关注我一点了。”

      我疑惑,在我的印象里周扬帆的父母对女儿的事情一向很殷勤,她们一年级的时候来帮周扬帆吹气球,三年级的时候来看周扬帆在元旦晚会跳舞,她们怎么看都是很幸福完满的一家人:“你父母不是一直很关注你吗?”我问道。

      “那是去年之前了。去年我妈妈怀孕了,今年妈妈生了个弟弟,然后…她们好像就没什么时间管我了。之前我无论干什么她们都会陪着我的,但现在除非我得了第一或者被老师表扬,其他时间……”周扬帆说,声音中有一丝丝的颤抖。

      我当时怎么也无法把这句话和三年级时在联欢会台下对自己女儿大声喝彩的那对夫妻联系在一起,但看周扬帆的表情这件事显然对她打击很深。她的头从来都是高高昂起的,这一次却为了这件事略显哀伤的低下了。

      本来是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话题绕啊绕,最终又绕回了另一个人的伤心事上。

      我看着这样的周扬帆,忽然觉得很陌生,原来不只是我,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难以启齿的秘密,我们的身上都套着一扇禁止窥探的铁门。

      唐嘉阳听后说:“那我倒是早就习惯了,我家里,我爹妈把我当空气,我也把他们当空气。除了逢年过节——不,准确来说有时候过年都见不到他俩的影子,只知道给我留生活费,搞得好像我是吃钞票就能长大一样。”她嘟嘟囔囔的声音像是在和我们抱怨,但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气氛变得更沉重了,我觉得这种诡异的气氛让我很不自在,我想换个轻松的话题,但显然她们已经没有心思和我聊八卦了。

      “钟叙,还是你们家好,你妈妈上班前还会帮我们买冰淇淋。”唐嘉阳说道。

      秘密的屏障已经被撕开了,她们交换了悲伤的心事,而我像是个外人一样一边顺着裂隙贪婪地窥视着,一边又置身事外。我知道我无法再保守着我的秘密了,否则我将无法融入她们,等她们守护秘密的屏障重新愈合,她们的伤口会长在一起,而我将被排除在外,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件事发生。

      “不,我的家并不好!”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唐嘉阳和周扬帆都对我投来意外的目光,这场关于青春恋情的小聚瞬间变成了一场供认会,每个人都在坦白自己隐藏的秘密和犯下的罪行。

      “我父母离婚了,我刚上小学他们就离婚了。是因为……我爸会,他会打我妈妈,我发现了这件事,他们没办法再蒙我了,于是就离婚了。我爸是个修车的,现在还在洗车厂修车,我很少见他。”我说道,我一年到头的确只有寒暑两假各见我父亲一次,且见面过程属实算不上亲近。

      ‘爸爸’这个称呼,在我眼里早就变成了那个男人的一种符号,而不具备任何实际意义。我时而也会想从我的朋友们身上获知别的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但今天我们三个的谈话显然没能很好的诠释这个话题。在这场对话中父亲是施暴者,是冷落者,是不回家的幽灵,她们的父亲与我的父亲并没有什么区别。

      周扬帆怜悯又悲伤的眼神一直在我们身上打转,她似乎很抱歉自己开了这个沉重的头,让这场关于每个人家庭的话题无休无止地进行了下去。

      说完后我忽然觉得很轻松,我供认了我的第一个秘密,在这间只有我和我母亲生活的、安全的房子里。我很开心,不是因为我也向她们撕裂了我的秘密的保护屏障,而是因为当这道裂隙愈合时我们三个的伤口,会永远长在一起。这一刻是属于我们的。

      后面的事我记不太清了,大概是到了下午,她们两个陆续离开了我家,而我和吴楚轩的事就那样停止在了那段尴尬的对话上,我们三个没人再提,对话框里也没人说话,这件事就暂时被我们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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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钟叙的故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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