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存档》藏辞

13、断香

　　广安十二年，边关部落族系终于受够了历年来对广安王的朝拜进贡，相互勾结越过峡关进犯。人都打到了距离峡关一箭之地的庚和，广安王还在后宫里饮酒作乐，跟美人们玩藏猫猫。
　　众大臣多日来联合上表，才下来一道旨意：派都统袁淮野领兵，副都统孔明策协助，限三月内击退敌人出庚和地带。败则死，胜则升。
　　听到这道旨意，太仆寺少卿沈光祥几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退朝后，他不停地用袖子擦拭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跟同僚拜别就急匆匆回府去了。
　　他流汗不是因为上朝紧张，是因为袁淮野要去打仗。他们两家的亲事刚进行到纳征这一步，这三月一去不知生死，要是败了自己女儿说出去名声不好听，胜了那可就是本朝第一位大将军。
　　这么想着，汗又从额头渗了出来，轿子到了府门前，他一边叹气一边大步跨进门，小厮通报说媒婆来了。
　　奇怪，媒婆今日来做什么。
　　“沈老爷，袁府派人来说了，少爷要去打仗，老夫人又病了，所以这定日子的事，只能拜托女方来做了。”
　　沈光祥看着满脸堆笑的媒婆，气得手里的茶盏都没拿稳，温好的茶水泼出来流了一桌子。
　　半晌，他重重叹了口气，拿着看完了的庚帖大步流星去了祠堂。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好几级。为了沈家后代，忍了。
　　“庚帖今日奉于案上，请祖先请示吉凶。”
　　推开雕花繁复的大门，三面墙上描着的大片水墨山水祥云挤入眼中，每一面墙顶端都分别写着金色的三个大字“福、禄、寿”。写着“福”字的那面墙，被依次摆好的祖先排位簇拥起来。
　　沈光祥先是拜了三拜，后又接过小厮递过来的香插入香炉跟祖先请示。
　　三柱香伴着火的星点升起烟雾，缭绕眼前，香的莫名香味儿也随着烟雾舒展开来，蔓延一室。沈光祥忐忑地跪在地上盯着香看，没大一会儿，中间那根就先断了。
　　他赶忙磕头，继续请其他祖先请示，左右两根香也紧随其后断了。
　　断香，断香......祖先不同意这门亲事啊。
　　事到如今不同意也不行了，沈光祥握紧了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看向了身后的小厮。
　　“今日之事，你知我知，若来日我从第三个口中知道此事，你必定人头落地！”
　　还不明所以的小厮只有磕头求饶的份儿了。
　　未时一刻，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媒婆终于拿着“且定自家小女沈霁翎与袁家淮野于广安年巳月廿四成亲”的红纸欢天喜地地走了。
　　沈霁翎得知自己被父亲跟一个素未谋面的武夫定了婚事，气得丝毫没有了大家世族的闺秀气质，今日要投湖，明日要上吊，累坏了跟着她每天跑前跑后的丫鬟们。
　　这其中就包括后府的管家林锁臣和丫鬟俞楠楠。
　　一开始来的时候，锁臣还不知道自己是个丫鬟，直到被沈霁翎一巴掌扇在脸上大骂贱婢，这才清醒过来，自己是到新副本里了。而且说是个管家，其实就是个高级丫鬟，姑娘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自己还不能还手。
　　大部分挨打的原因是因为自己没来得及喂沈霁翎养的那条小青蛇。那条蛇怪得很，喜欢在沈霁翎胳膊、身上缠着，乖顺得很，可一到她手上就呲牙吐信子。有次锁臣刚接过来，就被咬了一口，吓得她原地将蛇甩了出去，跳了段激光舞。
　　这一幕被沈霁翎抓了个正着，她被几个婆子压在跪在院子里打了五下嘴板子，肿得好几天不能张嘴。
　　憋屈得她背地里直骂娘。
　　她以为这次副本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所以一直试图跟这里的NPC套近乎来触发本次任务目标，却一直无果，弄得她郁郁寡欢。
　　直到袁淮野提前半月大胜归来那天，沈光祥请了京都北城的戏班子来唱戏，事情才有了转机。
　　以往大家贵族请戏班子来唱戏都是为了贺喜的，所以不光是自家人看，还会请遍关系好的其他贵族，这个时候平头百姓也是被允许趴墙头听一耳朵的，所以这日沈家院墙里外都围满了看客，这个说这个旦角唱得好，那个说那个丑角演得妙，气氛好不热闹。
　　坐在最前排的沈光祥和袁淮野正聊得投机，一个穿着青衣的小丫鬟端着滚烫的茶水就往这边栽，一下子跪倒在了袁淮野脚跟前，茶水有几滴溅到了他的皂靴上。
　　茶水隐入黑色的布料中，很快消失踪迹。
　　小丫鬟吓得脸色惨白，赶紧用袖子去擦，被沈光祥厉声喝止。
　　“大胆！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锁臣躲在柱子后面猫着腰观察着这一幕，这个角度正巧能看到袁淮野的侧脸。他身着一身黑袍，长发被紫冠束起，轮廓清晰，眉眼如墨，深邃明朗。
　　只见他起身温柔扶起那个丫鬟，一举一动收敛了武夫的粗野冷厉，尽力表现出一副好亲近的样子。
　　锁臣从旁边不知谁的盘子里偷摸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嗑心里一边吐槽。
　　装得真假。
　　“大喜的日子，何必要闹得不愉快呢，依我看她也是无心，不如就放了她。”
　　他扭头朝沈光祥求情，面上说是求情，实际上是命令。
　　沈光祥看他脸上硬挤出来的笑意，赶紧挥手示意丫鬟下去。丫鬟得了命令如获大赦，跟袁淮野道了几声谢就下去了。
　　丫鬟一路小跑，经过回廊到锁臣身边的时候，带起一阵小风。锁臣一下子就闻到了她身上那股太妃糖加雪松的甜香味儿。
　　手中的瓜子噼里啪啦都撒到了地上，锁臣大脑懵了几秒，而后兴奋地跟了上去。
　　“楠楠，是楠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