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名声石” ...
-
“今日奈何桥怎的如此热闹？”
“哎呀，前面有个神经病在贿赂刺石大人！”
鬼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热闹”一词可以形容阳间烟火、阴间鬼市，独独不能是奈何桥头，因为这往往意味着有鬼要倒大霉了。
“为何他们能过得了桥，我却过不得？”
伏信低头瞥了一眼面前鹤发童颜的刺石童子，又踮脚看了看不远处桥上攒动的鬼影，心有疑虑。
难道这鬼界也行贿赂？这可坏了，他刚死，穷鬼一个。
刺石童子冷倨不言，漠然盯着眼前一副道士扮相的少年，琥珀色瞳孔在阴冷迷蒙的环境下骤然大亮，随即便将伏信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通。
伏信的眼睛被这强光刺的难受，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一块不知从哪来的黑不溜秋的石头就飘在额前，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戾气。
顿时周围响起一阵唏嘘声，此起彼伏，就连一旁路过的勾魂使者都忍不住驻足观望，连连惊叹。
“竟然是黑色‘命生石’！几百年都没见过了吧。”
“这鬼要惨喽……”
“惨什么惨，这人生前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不然命生石能变成黑色？我看啊，明明是罪有应得！”
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每个字他都能听懂，连在一起就难以理解呢？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摊上事了。
伏信不解，连忙道：“阴差大哥，这石头里难不成有什么玄机？当作何解释？”
一旁阴差刚才对他还是不冷不热看热闹的态度，现在脸色却黑的能滴墨，冷笑道：“你当真不知？”
“当真不知。”
要知道还用问你啊，没看到我现在吓得都快冒汗了吗。
“命生石能记录生者在阳间的善恶功德，它能散发白、紫、黄、黑四种色泽，白色最优，黑色最恶，凡是命生石发黑者，一律打入修罗地狱，生生世世受炼狱之苦，不得轮回。我几百年间都没见过能冒黑光的，你是头一个。我还挺好奇，说说吧，你在阳间做了什么？”
这下有些明白了，这“命生石”就是打小报告的，相当于你在阴间的脸面，也关乎你下辈子的投胎。这是什么“命生石”，明明是“名声石”！
闻言，方才尚有慌乱的伏信这下倒是完全放心下来，气定神闲道：“一定是搞错了，我在阳间干的都是降妖卫民的好事，难不成这也是恶？”
一直沉默的刺石童子开口了，声音却如沧桑老者般粗粝沙哑：“你的意思是，我的石头刻错了？”
伏信直言道：“没错。”
周围唏嘘声更甚。
“他也太大胆了，连刺石大人都敢顶撞。”
“可能是吓疯了吧，神志不清也可能。”
旁人低语丝毫不影响伏信，他仍是身形站定，一动不动，哪怕现在他在别人眼里已经是个神经病了。
刺石童子泰然自若道：“好，那你且听着。”
伏信心里微微一颤，不知怎的，竟有几分不安。
刺石童子张开五指，命生石落入手中的瞬间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眸中疑虑稍纵即逝。
“你身上背负十条命，两条人命，再加上八条妖命。”
伏信微微一怔，接着道：“然后呢？”
“……没了。”
如同一道惊雷在身边炸开，周围鬼影的质疑声达到了顶点，“就这样？杀了几个人，几只妖，命生石就会变黑色？不对啊，这充其量只是黄色啊。”
“是啊是啊，前面有个妖僧犯下的杀孽更甚，足足杀了五十余只妖，还有百条人命，也只是黄色啊！”
伏信亦是不解，却不是因为命生石的颜色，而是那两条人命。
他杀人了……吗？
为什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生前他自幼便学习术法，天赋异禀，成年后云游四方，除的妖都是为祸人间的恶徒，直到二十岁他遇到一位妖道，被他重伤而死。
“这不可能，我从未杀人。”
“命生石不会错。”
伏信弱弱试探道：“……大人，要不你再重新给我刻一个，万一是这颗石头不听话呢？”
刺石童子懒的多言，指了指旁边那条道，“你的路在那边。”
伏信此刻面前有两座桥，不同的是，一条通往轮回，另一条却是彻底的绝路。
他还没有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背上两条人命呢，哪能咽下这口气？
“大人，我真没杀人，我发誓……”
伏信欲哭无泪，就差跪在地上磕头了，但生前道士高傲的风骨不允许他这么做。
刺石童子浅眉一皱，不怒自威，冷声道：“休要狡辩，你们还不快快将人带下去！”
“等等，我……”
伏信话未讲完，只听背后阴风乍起、铁链摩擦，他忙转头，两位阴差已经掏出了寒光森森的铁钩，阴笑着朝他甩过来，目标竟是他的脖子！
伏信躲无可躲，也深知躲不过，寒钩一右一左，老老实实被套了个干脆。这链子是羞辱人的利器，被套住的鬼魂如同野狗一般被差役牵着走，毫无反抗余地。
在众鬼幸灾乐祸的目光里，伏信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模糊在鬼雾中。
“醒醒，到了。”
伏信半死不活地睁开眼。
刚刚那条路是真不好走，走到一半脚底就生了火，再走一半又蹦出几条狗来咬他腿，扯他烧焦了的裤脚。
这一日经历这么多变故，伏信心中不满快要溢出头顶，再加上被狗咬，他一急，不知怎么力气突增，转过头去追狗，阴差都差点没拉住他，一边追他，一边说他真的疯了。
伏信现在还哪有半点正常人的样子？嘴边沾着狗毛，衣衫褴褛，赤脚而行，比要饭的还像要饭的。
睁开眼，这里却不是地狱的模样，青砖绿瓦、恢宏气派的建筑矗立眼前，两座栩栩如生的獬豸雕像一左一右，正气凛然，“罚恶司”几个字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闯进视线。
下一瞬暗紫色的大门无风自开，发出隆隆声响。
伏信就这么被勾进了正堂内，这一路除了追狗那一会儿，他心里都在打怵，难道真的就要这么不明不白的下地狱？不行，他要反抗！
伏信一抬头，却没想象中“鬼差林立、百般刑具伺候”的画面，安静宽阔的大堂内只有两位男子，刚要脱出而出的“冤枉啊”三个字被他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紫袍男子正襟危坐于长案后，膀大腰圆，一脸凶容，这大概是判官大人了。令伏信好奇的却是一旁八仙椅上那位穿浅绿色袍子的矜贵男子。
那人支着下巴，似察觉到目光，亦抬头，露出一张清俊雅贵的脸庞，眉如柳叶，眼似碧波，乌发如瀑垂在腰际，美的不像鬼界人物，周身纯正的气息倒像是天界来客。他不带表情地瞥了伏信一眼，便将头转了回去。
判官笑道：“虞献仙君，你要的人我可带来了。”
仙君？果真是天界的人。
虞献微微一笑，声音不像本人那样清凉如水，反而正气十足，带着一股玩味：“有劳判官大人了。”
“那个……敢问判官大人要如何处置我？”伏信忍不住开了口。
紫袍判官抖了抖袍子，站起身来，负手踱到了伏信跟前，“自然是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
“可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冤枉的呢？万一是命生石出错了，那大人可就冤枉了一个大大的好人。”
判官却笑了，指了指身旁那位仙君，“你可知他是谁？”
“不知。”
“你的罪他了，知道吗？”
伏信丧气道：“就因为我不认识他？”
判官低笑一声，“自然不是。细说来，那还是你在阳间闯下的祸。虞献仙君化身树妖，在人间历劫，你作为一个道士却将仙君收进了收妖壶，害的仙君渡劫不成。你说，这该不该罚？”
有吗？收过的妖太多，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
“要如何罚？”
他都快入地狱了，这罚的还不够么？难道要他一边挨罚一边给仙君磕头吗？
可紫袍判官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吃了一惊。
“罚你陪同仙君入人世历劫吧。”
伏信不可置信道：“就这样？”
“当然不止这样，不然公道何在，但是，”判官话锋一转，“若你在人世积累的善德能令命生石化黑为白，我便免去你的罪孽，之后可与普通鬼魂一同入轮回道。若不能，该受的罪一样少不了你的。”
话落，伏信身上的那块黑色命生石突然像有了意识，如蛇般灵活，化作一束光芒缠在他的脖颈，结成一块普通不起眼的小石头。
伏信连忙点头，“我自然是答应的！”
先保命再说！至于这劳什子仙君，管他呢，等他到了人界，纵有千万种方法避开他！
“很好，不知仙君意下如何？”
一旁不言不语的虞献抬了抬眸子，嘴角微扬，“甚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