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季枕 ...

  •   “楼兰不是你的故乡吗,能狠得下心来?”沈既川抓住他伸向自己肩膀的手,拉到眼前把玩了一下,他的手指纤长却并不细腻,指腹还有不算明显的茧子,腕骨线条流畅分明,看着虽然瘦弱,但力气却不小。

      南子秋和他对视,肩上落满昏黄烛火的光晕,神色在烛火里显得晦暗不明,“我既然能说出来,自然是能狠心的。”
      “但我觉得这个筹码还不够。”沈既川漫不经心拉起南子秋的手跟自己的合在一起,这时发现他的手竟比自己的还要稍大一些,只是过分细了点,“怎么办?”
      “哦~那陛下想要什么?”南子秋换了种姿势跪在软榻上,双腿分开在他身侧,右手撑着他的肩膀。

      夜渐渐深了,窗边的帘子也挡不住潮湿的夜风,风从帘子缝里钻进来,猛的吹灭了屋角的红烛。

      室内陷入一片黑暗,沈既川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僵硬地撑在床上,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他能感觉到自己身前那一片温热,凌乱的呼吸和无序的心跳声,脖颈上是似有若无地冰凉的触感,那触感紧紧贴着皮肤,要把他戳破了。
      “陛下,你觉得这个够不够?”看不清脸,南子秋的手隐在黑暗中,似乎往下压了压,因为沈既川深刻地感觉到脖颈上的痛意。
      “嘶,美人如蛇蝎,这话还真没错。”沈既川现在觉得黑暗里的南子秋不是迎冬绽放的梅花,他终于露出了点刻在骨子里的狠劲,现在的他反倒更像是夏日里路边盛放的夹竹桃。
      漂亮,但具有毁灭性。

      沈既川松开抓住南子秋那只手,顺着痛意摸了摸刀尖所抵的地方,指尖沾上薄薄的一层粘腻,手指慢慢挪开抵着脖子的软刀,“美人莫气,我答应了便是。”

      南子秋闻言立马收了刀,格外乖巧地模样下了软榻,重新点燃烛火。屋子里又重新亮堂起来,除了沈既川脖颈多出来的那道红痕,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
      岁月静好。
      ……”南子秋用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看他,泛出的泪水掺了酒,瞳孔似醉非醉,用无害的嗓音轻轻地说:“陛下对我真好,”连这般无礼的要求也接受了。”
      南子秋的手贴过来抚上他肩膀,目光似是如霜般清透的月光,照的沈既川委屈地撇开脸,摸了摸自己脖颈上干涸的血痕。

      他心里莫名地有些难过又有些失落,他想起前世和南子秋在一起时,对方对自己那叫一个百依百顺,甜言蜜语也是张口就来。如今的这个虽然也是柔柔软软的,但终究没有那时的那份爱意。前世还总说什么是对自己一见钟情,谁家一见钟情提个要求就要动刀子啊。
      “陛下。”南子秋双手环住沈既川的腰,感受着其出乎意料的细,他趴在沈既川的耳边吐着热气,“时辰也不早了,是不是该休息了?”
      “哦,那你今日跟我睡。”沈既川闷闷地说,“别叫陛下,大明有取表字的习惯,你可以叫我近深。”

      南子秋听见前一句话,脸一僵,难道这人已经到了油盐不进的地步了?拿刀都抵着他脖子了还能这么心安理得地要占他便宜,他的手又渐渐挪到沈既川肩膀上,嗓音带着威胁和狠戾,“陛下这是何意?”

      沈既川感觉到他的动作,有些好笑有些心酸,“没有别的意思,我殿里有眼线,你不跟我睡一起,李淮古怀疑加深了怎么办?他今日本身就已经怀疑我了。”
      他说完也没管南子秋什么表情,便撑着案几站起来,朝外喊着,“钱公公。”
      “诶,奴才在。”钱如意连忙提着灯笼从漆黑的夜里小跑过来,弯腰等在沈既川跟前。

      沈既川对着他吩咐道,“派两个人把清思殿偏殿收拾出来,再添点多添几件衣服,窗户纸也要重新糊,这边天冷,把我私库里的那卷兽皮拿出来,鞣软了铺在地上,往后南美人就住里面。”
      “是,陛下。但那收拾出来也要时间,今日您看……”钱公公有些为难地看着沈既川,目光在触及他脖颈上那道血痕时瞳孔一缩,“陛下,您的脖子!”
      “不必大惊小怪,小伤而已,不妨事。”沈既川回身牵住南子秋的手,“今天他先跟我一起住,走吧。”

      ———

      另一边。
      季枕的马车此时刚出了宫门,就被李淮古的马车拦住了去路。

      季枕无奈挑开车帘,行了一礼,垂眸语气沉稳,“李首辅,深夜拦路,是有何事?”
      “自是有要事相商。”李淮古也挑开车帘,笑的沉沉,他朝身旁招招手,立刻有个花容月貌的女使从昏暗的马车里走出来,准备爬上季枕的马车。
      “干什么?”跟在季枕身边的小厮立刻跳下来按住女使的手臂,吓得女使呜呜的叫起来。

      夜风吹的人凉飕飕的,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
      “李首辅这是什么意思?”季枕波澜不惊,“不妨直说。”
      “呵呵呵。”李淮古抚了一把自己的胡子,继续说:“季丞相年少有为,中通外直,李某实在敬佩不已。可惜丞相既然深处朝堂,应当也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而今丞相又被付此大任,想来有多少朝臣是丞相你为眼中钉呢?”

      “身为臣子,理应为大明殚精竭虑,无忧所做之事无愧于心,无愧大明的江山社稷,无愧天下苍生。”季枕一撩衣袖,似笑非笑,反驳回去,“倒是李首辅,手握重权却在朝堂拉帮结派,放纵子孙违法乱纪,假公济私,又如何对得起陛下将重权交于你的信任。”

      李安林对号入座,一把从马车里窜出来,神色愠怒,“季枕,你莫要不识好歹。我爹能看重你那是抬举你……”
      “安林,闭嘴。”李淮古咬牙拍了他一巴掌,转头还是对着季枕好言奉劝,“季无忧,你是个读书人,可你可知死守着你那君子不党的律条在官场中并不适用。”

      李淮古直言试探着季枕的反应,这种话李淮古前前后后不知跟季枕说多少遍,季无忧二十登科及第,天纵奇才,他虽是个佞臣,却也惜才。可惜季枕从不领情,对他的话也总是不明不白地糊弄过去。

      这次更是直白的撕破脸皮。
      “首辅大人偏偏选在今日来寻无忧,想来也是为了那份叛党名单,而坐不住了吧?是因为首辅的党派中不少人在这份名单里?无忧以忠君爱国为一生信条,实在做不出谋叛的事迹来,若是首辅的党派就是这般为国尽忠职守,还请恕无忧不敢苟同。”

      李淮古听后脸色阴鸷,面色不善的看向季枕,正要说些什么,却被陆正一口打断。
      “诶呦,真巧啊,季丞相,李首辅。”

      陆正骑着马后一步出了宫门,久经沙场之人耳力好,本身他就顺着风声听见点熟悉的声音,此时看见宫门口对峙的两辆马车,还有什么不做清楚的,“陆某是不是打扰二位交谈了,不过季丞相刚接受大任,首辅大人有什么要事是需要在这儿堵着宫门口商议的。”
      李淮古听地嘴角一抽,这话说的直白,就差没当面说他是心虚来对着人家威逼利诱来了。

      陆思危跟在陆正身后,还正思索着怎么和季枕说上话呢,就见他爹勒马停下来,有些奇怪的跟着停下,“爹,停下做什么?”
      他绕过陆正的马,恰好和视线阴鸷的李淮古对上视线,又看向被其拦住的另一辆马车,恍然大悟地笑了笑,拉了缰绳挪步到季枕马车边,吊儿郎当地挑开侧边纱帘,语气轻挑,“哟,季无忧,怎么被堵在这儿了啊。”

      季枕抿唇沉默地看他玩世不恭的模样不说话,也没动作,那轮明月把他的脸照的清晰,光像是不要钱的流纱铺在他身上,衬得他的脸矜贵清冷,眼睛里满含着担忧和无奈。
      好一个芝兰玉树的美人。

      陆思危压低身子,“等着,有我爹呢,让我爹救你出去。”
      “嗯。”季枕收回眼中情绪。
      “呵,陆老将军真是教出个好儿子啊。”李淮古抚掌大笑,他和陆正不和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即使在宫门口,他也不必遮掩什么,“如此不知尊卑,没有分寸。见到长辈也不知道行礼吗。”

      陆思危直起腰,腰身劲瘦笔直端坐在马上,季枕放下侧边帘子,黑暗遮住他晦涩的目光。
      “恕居安眼拙,黑夜里行路难免视线不清,竟错认了首辅大人。”陆思危骑着马前行两步,低声命那小厮放开女使的手,“平日里总听说首辅大人公平公正,洁身自好,如今看来道听途说还是不可信。”

      车下的女使挣脱小厮的束缚,又麻溜地钻回马车去。陆正哈哈笑起来,“李首辅又何尝不是呢,赴一场国宴还要带上三五个美人,也怪不得令郎整日留恋烟花柳巷里。”
      “陆正你真是好得很。”李淮古咬牙切齿,拦住想要出声反驳的李安林,伸手拍拍坐在车前的小厮,“驾车,回府。”
      “远走,不送。”陆正骑在马上哈哈大笑,待其马车走远后,才慢吞吞地骑过来,嗓音浑厚,对着季枕行礼,“犬子无状,若有礼数不周之处惊扰了丞相大人,还请丞相见谅。”

      季枕摇摇头,朝着陆正回一礼,“并未,陆小将军性情中人,气宇不凡。反倒是今日之事,无忧还需谢过陆将军解围。”
      “不过举手之劳,丞相不必挂心。天色已晚,不是说话的时候,下次陆某再带犬子登门拜访。”

      “陆将军留步,无忧还有一事相求。”季枕走下马车拦住陆正,“如今陆将军带着军功回朝,淮阳一战拖了五年,朝廷早已元气大伤,每年光是军饱,兵器,朝廷抚恤金的开支就足以亏空国库了。”

      季枕垂下眼睫,眸色担忧,“且我听闻不久前平州闹了水患,不少百姓只能拖家带口地往锦州方向逃难,国家国库亏空,没法填补这笔支出,锦州各郡县只能自掏腰包往里砸钱。平州和锦州连夜上了折子,可那折子今夜才送到案桌上。”

      “户部一向哭穷,若是陆将军此次得了重赏,户部的人势必会拿此事做文章。早些年听闻陆..居安与陛下情谊非凡,还请帮忙劝慰陛下莫要重赏。”

      陆正听完表情也严肃了许多,连带着身子也坐直了,“多谢丞相提醒,陆某已明白其中要害,必然不会让此事发生的。”
      “那便麻烦陆将军了。”季枕在背后对着陆正深鞠一躬,目送着陆正和陆思危骑马远去的身影,眸色依然淡淡的。

      陆正骑着马一边思索着季枕的话,一边看着自家不成器的儿子恨铁不成钢,心中暗火顿起,怎么人家季枕也不过只比陆思危大了两三岁,差距却这么大。

      陆思危也在细品季枕的言语,偶有不通之处便向陆正询问,“季无忧是重臣,既然想明了其中关窍,为何不自己去告诉陛下,让我们来提醒多此一挙?”

      陆正驾着马先他一步,深夜的街道上没有人,骑着马却远不如在准阳时自在,他叹了口气。

      “他若不告诉你,你能猜到这其中的因由吗?若是由他直接向陛下提议,我们不知道此时,淮阳一战功劳不小却只得了较少赏赐,我们心里会如何想?他这是怕我们和陛下离心。”

      “季枕此人,当真是天纵奇才。”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