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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嫖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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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没换衣服,身上都是酒味,难闻得很。方清珏回酒店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一件肥大的黑色T恤衫,趴在床上给哈德森打电话。
那天江川问什么时候回的国,方清珏没回答。一是不想和他好好说话,二是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
其实有半个月了。
毕业之前他拿到了保研资格,跟随资深教授哈德森一起回国,协同北京X大附属医院做项目研究。警察打电话通知方一航的死讯时,他正在实验室,哈德森一听,立刻给了三天假期。
他没想久留,下葬后便联系中介将方一航留下来的房子挂上二手交易网,买了张回程的高铁票。
说来也怪,方一航是个赌徒,骗了很多人的钱,也欠了一屁股的高利贷,连住院费都没交齐,却从始至终没动过东港路的房子。
甚至在临终前立下遗嘱,将房子留给了他,还有一封信。信里夹着一张照片,信也不是写给他的,是让他转交给照片上那个男人的。
照顾过方一航的护士说,他写了很多信,打了很多通电话,希望临死前能再见一面。
毕竟是个癌,还是晚期,是个人都会生出恻隐之心,何况是曾经的恋人呢?
可那个人从始至终没接过电话,也没露过面。
为了一个已经不爱他的男人,他抛妻弃子,嗜赌成性,将原本美好的人生糟蹋得稀巴烂,方清珏不知道该说他可恨还是可悲。
动身去车站的之前,他莫名地想再看一眼江川。
就一眼。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人接起来,方清珏想延长假期,哈德森立刻同意了,还委婉地劝他多和牧泽沟通。
牧泽是医院精神科的主治医生,也参加了这次项目研究,和他同组。
哈德森这是担心他承受不住,毕竟生父去世,一般人都会悲痛欲绝。
方清珏点开微信,给牧泽发了条微信。
-上次你说欠我个人情,这话还算数么。
发完,他打开电脑搜索秦朗的名字,却什么也没搜到。
还挺低调。
怪不得江川敢拿他当挡箭牌。
“嗡。”
牧泽回了一个字:算
方清珏发过去一条语音。
“我记得你有个病人是私家侦探?我有事找他帮忙。”
牧泽又回了一个字:好
几分钟后,他发过来一串号码。方清珏打过去,要求对方全方位调查江川这几年的生活,并支付了定金。
然后,他便躺在床上逐条翻看秦朗的朋友圈。
这个人没发过任何露脸照,连秀恩爱的照片都是以背影或侧影为主的全身照,是个很注重个人隐私的家伙。
从朋友圈分享的日常来看,他和他身边的人都非富即贵,衣服皆是高定,首饰多为限量款,甚至有的款式连走了几年秀的方清珏都不认识。
江川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
一个是在小城镇的旧城区开理发店的发型师,一个是北京知名传媒公司的总裁,不仅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还很难有交集。
方清珏突然发现,他并不了解江川的过去。
*
江川在家里闷到下午才去店里,一走到门口,便见嵇野蹲在发廊门口抽烟。
他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来,伸出手,示意他给一支烟。
“嗯?”嵇野觉得稀奇,“你不是早就戒了?”
“别墨迹。”
嵇野摸出烟盒递过来:“一支一百。”
“你穷疯了吧。”
他咧嘴笑出声:“恭喜你,猜对了。”
江川:“……”
“信了你的邪。”他将烟扔回他怀里,“摇骰子都赌五位数的资本家怎么好意思剥削劳动人民的?”
“哟,这么暴躁?”嵇野将烟盒收起来。“怎么,昨夜相处的不愉快?”
江川瞥了他一眼,起身进屋。
嵇野啧了一声,“瞧你那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江川,你太令我失望了。”
江川没搭理他,将音响的声音调到了最大。
嵇野又啧了一声。
没想到还真让老伍猜中了,早知道最后一局不赌了,这下好了,不仅伙食费没了,还倒欠一千块。他掏出手机,点开发小的头像,踌躇着怎么开口借钱。
这时,秦朗将昨晚他输掉的钱一分不差地转了过来。
【里予:?】
【Qin:钱就不要了,帮忙把剧本发给郁少吧。】
【里予:我发他也不一定会看】
【Qin: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里予:成吧】
嵇野将剧本转发给发小,顺便将情况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发完又觉得欠了秦朗一个人情,于是又接二连三地发了些消息,试图说服这位德艺双馨的舞蹈家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看一看剧本。
谁知,他的草稿还没打完,对方便一口回绝了。
-我出双倍,买你闭嘴。
-再劝割席。
嵇野:“……”
只听“叮”地一声,一笔巨额转账到账。嵇野啧了一声,“这比借钱管用啊。”
他立刻回复:那我再说几句,你再转一回?
这回对方秒回一个字。
-滚。
嵇野笑着捻灭烟头,反手给老伍转了一千块。
【人伍不是二百五:黑人问号.jpg】
【里予:赌注】
【里予:失忆了?】
【人伍不是二百五:不是应该我给你转吗?】
这回轮到嵇野满脑壳问号了。
【人伍不是二百五:早上方仔让我给川哥转钱来着】
【人伍不是二百五:还挺巧,他也发了一千块。】
【人伍不是二百五:这不是昨晚的卖力钱?】
【里予:江儿收了吗】
【人伍不是二百五:收了】
【里予:那就不是嫖资】
【里予:不然你活不到现在】
【人伍不是二百五:有道理!】
有人停在面前:“麻烦让让。”
来顾客了。
嵇野起身让开路,转而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没一会儿,兜里的手机震了震。
他没理。
几分钟后,手机又震了震。
你他妈……
他不耐烦地掏出来,打算让老伍这个死胖子将钱还回来,却发现消息来自一串陌生号码。
-你奶奶的病又严重了,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回来看看她。
-老人家只是想看你结婚生子而已,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你要是不愿意相亲,遇上喜欢的带回来也行。
-连你哥都有对象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有着落。
嵇野垂眼看着屏幕,突然感觉响在耳边的蝉鸣和车鸣声都弱了下去,整个世界陷入死一样的寂静,连眼前的画面都变黑了。
连你哥都有对象了。
连你哥都有对象了!
操。
牧泽,你够狠。
嵇野失魂落魄地盯着远处,眼睛一眨不眨,叼在嘴里的烟越来越短,烫得唇瓣起了个泡。
他却像感觉不到痛,依旧一动不动。
“你怎么剪的?!”一声斥责将江川拉回现实。
“真抱歉,我刚刚没注意。”他立刻向顾客道歉,“要不这样,我再给您修短点,修完免费给您染个颜色,您看怎么样?”
“这还差不多。”
顾客接过他递过去的色卡盘,低头选颜色。
“怎么了?”
嵇野站在门口。
江川有些心不在焉:“剪豁了。”
嵇野:“?”
他不大相信。
江川虽然是半路出家,但水平在旧城区也算得上数一数二了。
“才不是剪豁了,他那是出神了,我再不喊他他都要给我剪成光头了!”顾客明显没消气,语气十分不好。
江川笑着向人赔礼,免费染了奶奶灰,染完又重新修了修头发,顾客才肯罢休。
送走人,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连眸色都冷了下来,翻出八百年没用过的“打烊中”挂牌挂在了玻璃门上。
嵇野懒洋洋地坐在沙发里:“你不对劲。”
江川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认识你这么多年,你只在和那小子刚分手时露出过这种表情。说吧,到底怎么了?”
江川皮笑肉不笑地睨着他:“你很闲?”
嵇野移开视线,“闲到头了,我该走了。”
“去哪儿?”江川很意外。
“回家。”
“你不是离家出走才来我这的,怎么突然要回去了?”
“回家相亲。”
江川:“……和女生?”
嵇野不答反问:“不然呢?我爹也不知道我性取向是男啊。”
江川顿时有些无语:“可你一个gay,和女生相什么亲。你这不是害人?”
“是啊,我是个gay。”嵇野捂着脸笑,“和女的相什么亲谈什么恋爱……”
江川挨着他坐下,“你都和家里抗争这么久了,怎么突然就想妥协了?”
嵇野抹了把脸,摸出一根烟叼着,又恢复成贯有的吊儿郎当的样子。
“开玩笑的。”
江川:“……”
他起身坐到单人椅抱着平板看电影,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嵇野走到门口蹲下,又开始对着八中的后门抽烟了。
电影结束,网站自动播放了一则电影解说,Up主字正腔圆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房间里,“刚分手的小明耐不住寂寞,去夜场寻刺激,意外与前任有了一夜情……”
江川的眼皮抽了抽,没由来的有些烦躁。
“前任恨小明劈了腿,用炮友关系羞辱他……”
江川:“……”
他放下平板,起身往出走:“记得锁门。”
“这才七点……今天关门这么早?有约会?”
江川少有地暴了粗口:“约个蛋。”
他买了个烟,边抽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荡,连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儿,反正不想回家。
床上全是小刺猬的味道,他怕控制不住真跑到酒店去送上门。
夏日漫长,七点多才夕阳西下,朝西飘移的云层渡过苍郁远山,橘红色晚霞在落日余晖中渲染了半边天,像仙子遗留在凡间的霓裳。
江川不知走了多久,抬头时,看见在暮色中闪烁的霓虹灯招牌,神情微微一顿。
怎么不知不觉走到这来了。
他转身往回走,刚走出几百米,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震。
【里予:走了】
【里予:你曾说我的处境和你的一个朋友很像】
【里予:虽然不知道他是谁】
【里予:但希望他能坚持到底】
【里予:我认输了】
江川立刻拨回去,嵇野却没接。想到这人坐在沙发上说的那些话,他登时烦躁到了极致,后悔当时没察觉出异常。
方清珏抱着电脑坐在沙发上,腿搭在茶几边缘,双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打着字。
九点了。
江川果然没有来。
他摘下防蓝光眼镜,揉了揉眉心,打算写完这份材料就上门堵人。
“铛铛铛——”
有人敲门。
“谁?”
“铛铛铛——”
又是三声敲门声。
方清珏将笔记本电脑放到一旁,一脸不耐烦地起身去开门。
“聋了啊?听不见问你是——”
对上那双浅淡的眸,他微微睁大了双眼,脑袋嗡地一下炸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嫖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