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雷雷slow

1、无雨

　　楚骁一手拿着切成三角块的西瓜一手握着喷香的鸡腿，左咬右啃的，嘴巴忙叨坏了。姥姥姥爷见他一副好几天没吃饭的样儿，一阵乐。
　　“你慢点吃，头一次见着你这搭配的，鸡腿配西瓜，不怕一会窜稀啊？”姥爷不禁调侃道。
　　“啊……姥爷你说什么呢？人家这正吃饭呢！”楚骁朝姥爷翻了个白眼，啃西瓜的嘴巴依旧张得老大。
　　“慢点吃，都来姥姥家两周了，怎么还跟没吃过饭似的！你妈平时是不是不给你饭吃？”姥姥看着楚骁的吃相，有点不落忍。
　　“她？就没给我做过饭！不仅我妈，我爸，我爷爷，家里这几口人，就没一个会做饭的。”
　　“那你平时都上哪吃啊？看把我孙儿可怜的呦。”
　　“住校就吃食堂，放假就楼下买着吃，放假时候家里就我一人，好凑合。”
　　姥爷说话的功夫又给楚骁盛碗饭，看着楚骁死命吃饭的样，不禁连连叹气。
　　“他们平时就那么忙？连做饭的时间都没有？”姥姥越说越心疼。
　　“忙，可忙了，他们仨一门心思扑在煤矿上，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人影，呃！姥爷，给我来碗水！有点噎着了……”
　　姥爷急急忙忙端来水，递给楚骁，眉毛都要拧成麻花了。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骁啊，我和你姥姥当年就在煤矿上班，拼死拼活把你妈供上大学，祖坟冒了青烟了把你妈供成咱们村里唯一一个博士生，谁料想，她嫁给你爸以后，夫妻俩跟着你爷爷又跑到煤矿上去，你说说，咱家祖坟上的烟不白冒了吗？”
　　看着满面愁容的姥爷，楚骁安慰道:“姥爷您别难过，您那时候是纯挖煤，我妈这个是科考，性质不一样……”
　　“什么一样不一样的，还不都是下到井里去，你妈一个柔柔弱弱，娇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能吃得了那种苦。”
　　楚骁怔了怔，想到自己老妈心气儿不顺的时候，茶杯一摔，能把地质大学那一群老教授吓得直哆嗦，再跟姥爷口中那个柔弱小女子联想起来，硬是怎么拼也拼不到一个亲妈身上去。
　　“好啦，我们家闺女，性格开朗人又健康的，到哪都不会差，孩子自己的选择，她开心就好。别像咱们西院老王家似的，把孩子都逼成了抑郁症，孙子都跳了楼，那样人生还有什么意思！”姥姥边给楚骁夹着菜边瞪了姥爷一眼。
　　没想到这巴掌大的小村子还有这么多故事，楚骁的八卦之心瞬间被点燃，央求着姥姥给他讲老王家的故事。
　　姥姥看了眼楚骁，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娓娓道来。
　　“咱们西院邻居，你应该称呼他们王爷爷和王奶奶，咱两家住的近，多少年的老邻居了，你妈和他们家你王阿姨同一年出生，都是小姑娘，还同岁，平时总在一起上下学，一起玩，感情也要好。你妈那性格你还不知道吗？大大咧咧，跟个男孩子似的，天生的淘气包子一个，再加上我和你姥爷一直都放养，没咋管，好在你妈脑袋还算好使，学习一直都挺好。
　　你王阿姨学习也好，就是家里管得太严，再加上她人也太老实，整个人就没有啥精气神。你王奶奶对她要求实在是太高，整个小学阶段，每次考试都必须是班级第一名，不是第一就连打带骂的，那么乖的一个好孩子，被她妈折磨的见了生人大气都不敢喘。
　　后来你妈上大学去了外省，你王阿姨被她妈要求留在本省，你王阿姨读完大学想要直接工作，王奶奶又不让，非逼着她考研，考了几次没考上，王奶奶就又对她姑娘发火，什么不好听的话都说，其实那时候你王阿姨就有抑郁的倾向了，但你王奶奶不知道，对她各种施压，后来你王阿姨就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家里让她干啥就干啥，让她考公务员就考，让她嫁人就嫁，让她生孩子就生。
　　也就是生完小孩以后，你王阿姨就彻底确诊为重度抑郁症，天天大把大把地吃药，缓了好几年才慢慢好起来。她家那小孩，叫阿忍，跟你差不多大，嗯，比你大一岁，也是个男孩，今年应该15了。去年，听说在学校里跳楼自杀，没死成，在家休学一年，今年才又重新去上的学。
　　自从阿忍跳楼以后，现在考试什么的，卷子都不答了，你想想，他之前肯定也没少受你王阿姨的打压，就跟你王奶奶那些年一样，控制欲这东西，都是一脉相承的。只是大家都没想到，这孩子用命去反抗。”姥姥说着，眼底流出一阵叹惋。
　　“那可不就得反抗么！反抗不彻底，就等于彻底不反抗！摊上那么个病态的家还能有好？”姥爷说得义愤填膺，倒把楚骁给逗笑了。
　　“骁呀，吃完饭，你去给王爷爷和王奶奶送个西瓜，一家一个过法，你也别听了姥姥说的这些事就对人家有偏见，平时咱们相处着都是不错的。”姥姥边说着边在厨房门口成排的西瓜里挑了个最大的。
　　“嗯，姥姥，您就放心吧！”楚骁把最后一口饭扒拉到嘴里，转身就往厨房去。
　　“对了，骁，王爷爷家的外孙，就是那个叫阿忍的孩子，他每个暑假都会来，等下你要是见了，主动跟人家打声招呼，那孩子挺好的，就是性格有点腼腆，另外……他跳楼的事都过去了，人家不说你千万别提啊。”
　　“放心吧姥姥，您孙子我贼靠谱！”楚骁一猫腰，把十多斤重的大西瓜抗在肩上，溜溜达达往西院去。刚一进院，就碰上刚倒完垃圾往回走的王爷爷。
　　“王爷爷好，我是隔壁老徐家的外孙楚骁，姥姥让我给您和王奶奶送西瓜来。”楚骁嘴上叫的亲，脸上笑容也甜，龇着的一口大白牙仿佛都在说，看我这孩子多好。
　　王爷爷愣了愣，赶忙接下楚骁肩上的瓜:“好，好，孩子快进屋坐。”楚骁也不外道，跟着进了屋。北方的农村，家家户户格局基本大差不差，都是东西屋中间有个大客厅，厨房在客厅后面。
　　楚骁进门打量了一下，觉得王爷爷家跟姥姥家房间的布局基本上是一样的，只是人家王爷爷家里更干净，家具和地面干净的，苍蝇落在上面腿都得滑骨折。也是因为太过整洁，楚骁一直就在门口站着，也不敢冒然进屋。
　　“没事孩子，直接进，不用换鞋。”王爷爷笑着进厨房放西瓜。
　　楚骁还是不好意思不换鞋就直接进屋，也不好意思让人家给找拖鞋，思来想去就一直站在门口，踟蹰着。
　　忽然，一道瘦削的身影走到楚骁面前，躬下身，为楚骁递上一双室内拖鞋。楚骁赶紧接过来换上，等他换好鞋子起身，才发现对面是一个和他一般高的少年，薄薄的身体，跟纸片儿似的。少年上身是纯白的宽松T恤，下身是一条黑色的棉麻短裤，腰上系着一条复古的流苏腰带。这身穿着与这乡间田野的环境实在是不搭，楚骁暗自打量着，顺带扫了一眼自己身上那件可能洗了无数次还破了洞的短袖——自己唯一的一件上衣洗了没干，姥爷就给他现找了一件，说是先凑合一天。好巧不巧，一下子就跟人家这干净整洁的穿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楚骁挠挠头，露出尴尬无比的笑容。顺手指了指沙发问:“那个，我能坐一下吗？”对面的少年顿了顿，随即让出半个身位，做了个请的手势。
　　楚骁也不知道为啥非得要坐，就觉得不坐一会可能不太合适。
　　“我是楚骁，今年14，你好。”楚骁向对方伸出右手，假装很自然。
　　“赵忍。”对方神情默然，微垂着头，没看楚骁，也没伸手。
　　楚骁这才发现赵忍那一头雪白的头发，我去！这么扎眼的发色刚刚怎么没注意到！这人该不会是白化病吧？或者因为之前的轻生事件，一夜白头？妈呀真恐怖！
　　楚骁还在那瞎猜，王爷爷推门进客厅，一阵清凉的过堂风猛吹过来，赵忍的头发随风飘起，像极了一朵毛绒绒的蒲公英。
　　“那个，你头发，”楚骁指着赵忍的头发，意思是你头发起来了，跟蒲公英似的，挺有趣。
　　“刚染的，吓人吗？”赵忍忽然看着楚骁，眼神冷若冰霜。
　　“没！哪有！我意思是这颜色真好看，就……跟动画片里的小仙子似的。”楚骁慌忙解释完，又龇着大牙努力保持微笑。
　　“哦，他们都说像食尸鬼。”赵忍垂下头，看着地面。
　　楚骁彻底慌了，妈呀，救救我，这天还怎么聊！
　　“来来来，阿忍，尝尝楚骁送来的西瓜，楚骁你也吃哈。”王爷爷救场来得很及时，楚骁暗暗松了口气。
　　“哎呀，瞧我这记性！阿忍，这是咱们邻居老徐家的外孙，叫楚骁，孩子，你是刚从南方回来的吧？你爸爸妈妈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啊，没，他们忙着挖煤，没空管我。”楚骁就手拿起一块西瓜，猹一样啃了起来，全然忘记刚刚吃撑的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