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路漫漫》平阴送客

5、第 5 章

　　夕阳落下，花无序望着这人迹罕见，连个落脚地都没有的荒郊野岭有些欲哭无泪，自打上次以后，他又跟了沈断两个月，这两个月里，沈断就带着他往人烟稀少的郊外走，从安城到博城，再到立城，进了城也总是匆匆出城，通常是白天坐着马车坐一天，夜里在驿站休息一晚，天不亮就又要出发，出城就骑着马，继续赶路，夜里若能遇到人家就借住一宿，遇不到就在外面将就一晚，天为被、地为席，沈断在露宿这事上丝毫没体现出一个皇族子弟的细皮肉嫩，睡得比花无序还香。
　　随着走得越来越远，越来越偏僻，花无序已经习惯了每夜露宿街头的生活，偶尔遇上一户人家都感到受宠若惊，觉得是老天保佑。
　　今夜似乎又要数着星星睡了，花无序哀嚎地问道：“沈兄啊，你究竟要到哪里去啊？”
　　沈断漫不经心地回道：“把你卖了。”
　　花无序大惊道：“那怎么行？要卖也只卖给沈郎你一个人……”他越说声音越小，好像真是什么娇羞的黄花大闺女。
　　又走了几步路，花无序道：“沈兄…”
　　沈断道：“嫌累就不要跟着我。”花无序立刻闭了嘴。
　　又走了一段路，花无序惊奇地发现前面有座庙，虽然破了些，但好反也能遮风挡雨，当即顾不上喊苦喊累，马都不骑了，一蹬马背便运起轻功进了庙。
　　花无序在地上躺了好一会，沈断才慢悠悠地进来，他左手抱了把干柴，右手提着刀，刀上插了两只兔子，这些天花无序在他耳边又喊饿又喊饿，又死皮赖脸地非要跟着，他心里烦透了，他记得这条路上以前有座庙便加快了脚程，正好赶上了在这歇一晚，进庙前又正好看到两只野兔就随手杀了作晚饭，省得那家伙一天到晚鬼哭狼嚎。
　　花无序立刻接过木柴和兔子，生起了火，烤起了兔子，现在虽然已是春末夏初之时，但夜间还是有些冷风的，沈断离火堆又坐近了些。
　　沈断小憩了会，他抱着刀靠在墙上，火光忽明忽暗，他的脸在光中模糊不清，竟显出几分柔和，花无序就这样在一旁托着下巴看着他，良久，摸了摸鼻子，移开了视线。
　　沈断是被烤肉的味道香醒的，睁开眼，他诧异道：“你居然还随身带佐料？”
　　花无序边撒胡椒粉，边得意道：“都说了我柴米油盐样样精通。”他看了看两只兔子，果断把成色好的那只递给了沈断，他却伸手拿了另一只，什么也没说，咀嚼起来，心道，味道还不错。
　　花无序也啃了起来，良久，才没头没脑轻声说道：“沈兄，你这样，我要舍不得走了。”
　　他本从为沈断会像以前那样嘲讽他，却不想沈断道：“舍不得走，就留下来。”花无序愣了一下，心中一动，刚打算说什么，就听见沈断补充了一句：“留在这庙里也挺好的，每日吃斋念佛，虽破了些，但也能修养心性。”
　　花无序在兔腿上恶狠狠地啃了一口，道：“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断抬起头，嗤笑道：“那是什么意思？花阁主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难道是跟着我吃了太久的苦，如今一只野兔子也能作珍馐吗？”沈断吃饱了，慢条斯里地掏出手帕擦干净嘴。
　　花无序笑了笑：“沈兄给的野兔子，自然是旁的俗物不能比的。”他抢过沈断的手帕，沈断就看着他在另一面擦了擦嘴，没说什么，半晌后，才发出一声轻笑，花无序偏头看向他。
　　天已经完全黑了，火堆并不是很大，沈断的神情显得晦暗不明，他脸上带着花无序从未见过的漫不经心，那样的傲慢与懒散，让他觉得这样的神情不该配着这么朴素的青衫，而该穿着一件华贵的狐裘。他想着，他以前在王府养花溜鸟时，还是个闲散王爷时，是不是就是这样？
　　沈断向后一仰便靠在墙上，环着手，嘴角还擒着一丝笑，道：“这些日子里，鄙人一直在想，到底是哪里，让花阁主这样，牵肠挂肚？”他嗓音极低，花无序心漏了一拍。
　　沈断在赶路的日子里沉默寡言，叫花无序险些忘了定安王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
　　他驰骋情场，流连花丛之中，常常夜不归宿，听说王府的软榻都落了灰。他寻欢作乐，夜夜笙歌，曾放肆到连皇帝都惊动了，下了早朝就去花楼里抓人，他被抓出来时腿脚都是软的，醉得连路都走不了，扶他的宫人被他身上的胭脂味呛得直咳嗽。
　　他也曾是玩弄风月的老手。
　　花无序凑过去，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火光中亮得有些发烫，他笑道：“沈兄身上……哪都令在下……”他顿了顿，好像那四个字又咽回嘴里回味了一番，“……牵肠挂肚。”
　　沈断挑了挑眉，蓦地伸手，扯住花无序的衣领把他拽过来，他们离得越来越近，花无序几乎要以为他要亲他，闭上了眼，准备献上他捍卫了二十七年的初吻，可那人却偏过头去，附在他耳边道：“难不成，花阁主就这么想陪鄙人，睡一宿？”
　　“我虽并非这个意思，但，沈兄盛情…”花无序面上歉然地笑笑，手却勾上了沈断的腰带。
　　沈断的身子一僵，在赶路的这些天里，花无序虽眼神和言语都很轻桃，但并未有过偷偷占他便宜的过界行为，他本以为花无序只是看着风流，实则纯情得碰一下手都脸红，只要让他知道自己被惹恼了真的会把他办了，就不敢再瞎撩拔，以后耳根子也能清净些，却没想到这人竟是实打实的厚颜无耻。
　　沈断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已经有些慌乱，正思考如何摆脱他时，庙外传来一阵琴声，琴声悠扬，却如洪水一样灌入二人脑中，同时，火堆已经灭了，沈断立刻反应过来，对他道：“噤声。”迅速点了自己的穴道。花无序脸色凝重地朝他点点头，沈断便推开他，飞身出庙。
　　花无序看着他飞奔的背影，心里恨得直咬牙，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带着这股怨气对付起趁火熄灭进了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