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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他们顾头不顾腚 ...

  •   如果自己的父亲在天有灵,想来一定会怜惜自己辛苦吧!

      陈昀拄着拐杖,吭哧吭哧的跟在华天兰身后走着。

      自己跟师叔连轴转了这么几天,也没赖得个好,还总有做不完的使唤,一会儿去那儿要跟着,一会儿去查这儿也得候着,时至今日陈昀依然没明白华天兰到底要做什么,只苦了他自个儿,忙活的没睡什么好觉。

      仪师祖住的峰高,辈分又高,为表尊敬,来客一般都是用双腿走上去的,第一日来到还好,待忙活了几日,精力消耗的时候再来爬山,实在有些磨人。

      “乖侄儿,要不你歇着,师叔带你上去?”

      华天兰立在不远处的一个峭壁上,施施然回身看着他。一点不费力的模样,叫陈昀看着有些气恼。

      “师叔你也还是用走的吧,这样未免显得不够尊重人家。”

      “??你是小辈,我可不是。”华天兰像是想起了什么,笑了起来,“所以我才说要带你啊,这样你也不算失礼。”

      陈昀显然有些不服,又碍着是长辈不好发作,只能自己小声嘀咕:“您别叫我来不就好了么,,我堂堂一个掌门,门内事务没处理多少,净是来凑热闹来了,凑了多天的热闹也不给人知道始终,哼哼…”

      华天兰的声音轻飘飘的:“我听到了。”

      山上又聚起了朦朦的雾,叫人看不见华天兰的所在,那嘱咐的声音如石洞里空旷静谧的回响,恍惚让陈昀产生了‘世外之音’的感受:“你慢着来吧,师叔先上去了,此地风景不错,你缓缓体力,还能聚些灵力。”

      华天兰啧啧嘴,念叨着:“真是娇惯了。”未及陈昀回复,朦胧迷雾中的身影就已消失不见。

      山峰掩映处,重重竹叶遮掩后,华天兰再次来到了这栋陈旧的小竹屋前。门前立着的依旧是那个小童,仙风道骨,沉稳温厚。

      “华师公好,我家师祖正在里头候着您呢。”小童拱手如是说。

      屋内依旧是昏暗的,进了房间也难见窗明几净的地方,屋内也没有声音问候来客,一切都静悄悄的。

      华天兰走了几步,在一处幽黑的,明灭着光影的地方前站定,双手抱臂,问道:“我就长话短说了,你是谁?”

      良久,隐匿正在昏暗中的仪师祖才缓缓睁开了眸子,“华师公,好像,对我有敌意啊。”

      “纠正一下,不是对你,是对这金陵城内浓雾愁云惨状始作俑者的敌意。”

      “所以,华师公的意思是……?”

      “换个称呼吧,华师公这个名号我听着头大,我比你长了些年岁,但你也出身高贵,不拘那些虚节了。我在成山泽门的华师公前,俗名胥佑,就是你太爷爷江山来处的那个胥佑。不过成王败寇,你可以直接称呼我名字,也可以随你便宜称,怎么样,小太子仪谅?”

      “……?!”

      信息量着实有些大,饶是仪师祖这个年纪,也惊讶了好一会儿。

      “那,那个……?啊??”仪谅还没有反应过来“不是史书上说…说您已经……”

      “说我死于宫殿自焚?”华天兰接话。

      仪谅点了点头,年长的脸上浮现出了稚童般的疑惑。

      “那是你太爷爷黑心,瞎编的,是他要放火烧死我,但我没死成,后来改名换姓进了山泽门养老,一呆就是这许多年。”

      “哦,那……”仪谅陷入了停顿,斟酌着开口:“前辈怎知我就是仪谅?”

      “猜的。”

      “啊?”

      “嗯,就那么简单,你和你太爷爷长的挺像,我总不会忘记自己对手的长相。再一个,你招待客人用的粟贻糕是只有仪氏皇族内才会用的点心。一看你就是皇室出身。加上你这个辈的,死的死没的没,真正轶亡于籍册的也不剩几人了。”

      “这样啊……”仪谅听完,就想挣扎着起身给华天兰行小辈礼。

      华天兰扶住他,示意用不着虚礼,继续说:“我和你太爷爷的事是陈年旧事,你不用管,更不必在意,今日我来,只是为了问你,金陵城内经年日久的浓雾愁云,可有解法?”

      “这个……”仪谅有些为难的低下头,半晌还是微微摇了摇头。

      “上回前辈来时,我确实略了些事没有言明,还请前辈不要罪责,因为这实在不好开口。”

      “我未曾骗过前辈的,我而今活了这六百来年,实在是到了要突破境界的时候。原本是不急的,凡寿还有三百余年。可前辈你也看到了,金陵城内不知何时起,漫起了团团浓雾,我这峰头亦积了不少。这雾出现的时机巧妙,正是在下心内执念困顿升起之时,因而斗胆猜想,这雾或许与我有关。”

      “这雾百年间非但不消,反而愈积愈多,妨碍了居民出行倒是事小,可我的徒子徒孙们回报给我,说这雾气乍看着没有什么问题,却实实在在影响了城内居民的精神状态,每个人无端端的变得低落,提不起精神,更有甚者出现了嗜睡,萎靡精神,状似僵化的行迹。门内许多修行者也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运行不畅、气脉受阻的情况,我实在……实在是不忍。”

      “这些年里我研究了无数典籍,尝试了无数办法,都无法让这浓雾消减,常常是散去一小部分,很快又团了回来。这才想,兴许只有解决了我身上的,才能真正消解了这愁人的浓雾。可我又实在找不到病因,便想着,或许我突破了境界,问题就能迎难而解了。”

      “其他的办法你尝试过没有,比如离开这个城市观察观察?”华天兰忍不住插嘴道。

      仪谅苦笑着说:“前辈有所不知了,我自几百年前跟随师父修行,便无一日下过这座山头了。这座峰上有对我的禁制,我离开不了这里。学生们孝顺,常来看我、照顾我,才堪堪能维持着对外界的了解。”说着,露出了自己黑洞洞的小腿处,满含歉意的说:“妨眼了,这就是我曾尝试跑出去的代价。”

      华天兰似乎抓住了一个细节,问道:“你师父为什么对你下禁制?连他去世了禁制都不能解么?”

      仪谅把腿缩了回去,嘴角挽起一个勉强的笑:“是,因着师父教的是离忧忘尘道,但是在下学艺不精,始终惦念着凡尘,念念不肯忘。因着无法入道,不能以一个道者的身份下山,又身负仙法,师父怕我一下山就被劈没了,所以下禁制保护我。”

      华天兰奇道:“那么按你所说,你惦念红尘,心执未解,这实在不是突破境界飞升的好时候,妄动一二都有可能灰飞烟灭,怎么想着要突破?”

      “……好苦啊,前辈。”仪谅说着说着,突然落下泪来:“这几百年,太苦了,我受不住了,我受不住了啊……”

      像是惶恐迷路的小孩在迷蒙的白雾中终于看见了一个大人一样,迫不及待的就要将自己的恐惧难过尽数吐露:“我有、我有一个挚友,我们一同长大,情感深厚,不曾分离过一日……而今他早成泉下枯骨,我却还在人间风霜中波折,我早就活不下去了!每活着一日,都是一日的煎熬啊……”

      “倘若你不想活了,只消起身往山峰下走两步就没了,怎么不选这条路?”

      见仪谅的眼泪止了,华天兰才继续问:“只是……挚友吗?”

      仪谅才擦净了眼泪,又笑了笑:“是,被前辈看出来了,那人……是我心中挚情!”

      “我不甘心我就这么没了,修行者死后不入轮回,到了黄泉冢里都不能相见,我不甘心,我想,哪怕只有一线的可能,我都要突破试试,如果能成功……如果能成,我想下山去看看他,看看他的墓。哪怕只有片刻时间。只为了这片刻,我愿意忍受所有的困苦,这百年煎熬都受下来了,只剩这最后一段路了,我没理由不去走。”

      “嗯,你的事我知道了,”华天兰回应道,“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接下来……”仪谅面朝华天兰,在床榻上立起上半身,恭恭敬敬的朝华天兰拜了三拜:“请前辈原谅在下的隐瞒,此次突破,九死一生,若能突破当是最好,倘若不能……那么我的肉身消亡那刻,存于我身上的仙法将对金陵城内产生极大的伤害,更甚的会波及到其他地方。我自己怎么样都好,却万万对不住我的徒孙与城里生活着的人们,我想恳请华前辈,倘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一定替在下庇护悯竹派与金陵城内众人。”

      华天兰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声音里却已经带了薄怒:“这才是元泷掌门乎告天下举行大会却特特请各派师公师祖们一定要来的真正原因吧?”

      “是,前辈请不要生气,在下也是情非得已。”

      华天兰不欲多听解释,问:“你如何确定所有人都会帮忙?又如何确定来助益的人一定能够收场?”

      “这……”仪谅显然是没法回答了。

      “你这就是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真的是,”华天兰手里把玩着路上捡来的石头,直把两块石头都盘圆润了,才略显烦躁的往窗外一丢,“你们姓仪的是不是都是脑子不好使啊?各个顾头不顾腚。”

      “呃……”仪谅不敢回嘴了。

      窗外渐渐明晰起来了,隐约透了些天光进来,华天兰轻笑一声,说:“只要你的执念解决了,一起就都可以解决了吧?”

      “啊?”仪谅还维持着跪拜的姿势没有起身,有些没明白意思。

      窗外看出去,能看到正吃力跨上最后一步山路的陈昀,华天兰站在窗口望出去,看着陈昀正揉着头,手里拐着杖,小腿不时的发软,嘴里还嘀咕着:“哪儿来的石头这么巧就砸我脑袋?呦呵,瞧着还怪圆嘞。”

      “若我说,我能解开那个禁制,让你们再见一面呢?”

      说完,华天兰大步出了门去,不拘一格的走路姿势看的门外的陈昀都是一呆,远远的,还撂下一句话:“下次有空我再来,你且等着吧~”

      “呦,乖侄儿,终于上来了?”华天兰怒搓一把陈昀乱糟糟的脑袋:“不过你来的不巧,这里的事办完了,该去办山下的事了,我们要下山了~”

      “啊?”陈昀给楞了一下,怒不可遏就冲华天兰大声叫嚷起来:“华天兰!!!”

      “小孩子家家,没大没小的叫谁呢,你爹教你的要孝顺师叔的话都忘啦?”华天兰继续火上添油,“声音再拉长一点……哎对,就是这样,听起来像撒娇,还怪可爱的。”

      “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师叔!!!”陈昀的声音听起来像要崩溃了。

      华天兰顺着毛哄道:“好了,给你仪师祖打个招呼,我们要走了,下次再来。”又怕不够安抚的,补充说:“下次给你看个完整的故事,真的,不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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