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按照剧本走【穿书】》步延

3、兰因（三）

　　草木蓊郁，蝉鸣声声。北落峰树荫浓密的院子当中一人正在舞剑。其人身姿矫健，一招一式张弛有度、进退自如，衣袂翩飞间恍若天上谪仙。手中长剑在太阳底下泛着幽幽冷光，隐隐有灵力萦绕。
　　风声猎猎，眨眼间树木的叶子尽数簌簌落下汇于剑尖，随着招式的演变而变化，好似一条绿色的巨龙携雷霆万钧之势意欲翱翔天际。只在一瞬之间，巨龙又轰然裂开，树叶四散，以强劲的力量钉入树干，满院的树便全部倒下，激起尘土一片。褚嶦缓缓收势，心满意足地看着成果，左手捏了个诀，倒在地上的树重新立了起来，又恢复成了枝繁叶茂的样子。
　　这段日子他潜心研究原主的笔记，已将原主的能力恢复得七七八八甚至成功召唤出了本命灵剑，想来足以对付仙盟大比，也能更好地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了。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慨叹自己当初沉不住气，要是此时再去茯郡寻找慕元澜就好了，也不用仓促布阵以至于每年都要下山加固一次。
　　院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隔了一会儿冯弱进来说道：“师尊，掌门师叔他们在外面等您。”
　　褚嶦点点头，收了剑后就拎着早就准备好的包袱出门，与门外的吴久忧、赵翀等人相携至山脚，领着等候的弟子便出发了。御剑飞行大半日，才到达本次仙盟大比的举办地——桐州云郡。
　　云郡划归为鸣潮宗的势力，是个靠海的郡城，当地主要从事捕鱼和海运贸易，来往各色人都有，饶是如此也没见过这般多的仙家弟子云集。路上尽是各色衣衫的宗门子弟，头顶不时有法器嗖嗖飞过，降真香、沉香各种气味在空气中弥散开，呼吸一口都觉得神圣得快要立刻飞升了。
　　褚嶦一路好奇地打量城中的事物，倒是有不少人认出了他过来打招呼，又热情地邀请他去参加这个教派的聚会，那个宗门的切磋，两日来他新结识了诸多朋友。
　　两日后仙盟大比正式召开。
　　主办方鸣潮宗早早将比试名单公示出来，赵翀看也没看名单上那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名字，一进会场就对负责记录的人喊：“两千两，押苍鸾褚嶦武试魁首！”
　　众人的目光被他的声音吸引过来，他毫不介怀，勾着褚嶦的肩，冲他挤眉弄眼。
　　褚嶦无奈：“你有这么多银子吗？”
　　“反正你也不会输，有没有这两千银子根本不重要！”赵翀笑道。
　　其他人也跟着押褚嶦，鸣潮宗弟子的脸色有些难看。
　　褚嶦凑到押注区，发现赌局名目各式各样，不仅有武试，还有列阵、符箓等其他花样，再往下看，甚至有“最美女修”“最俊男修”的比拼。他默默地把十两银子放到“最操心掌门”类别下吴久忧的名字上。
　　武试的结果毫不意外，褚嶦照旧拔得头筹。对手自知能力不及他，有在场下弃权的，有上阵比划两招走个过场的，唯有一名玄霄派小弟子让他有些意外。那小弟子尚且青涩，明明可以和其他人一样放弃比试却偏要迎难而上，奈何实力悬殊，好比蚍蜉撼树。
　　但他的眼神却是坚定而执着。褚嶦有意放慢动作让他看清，好似回到了稷下峰与弟子套招，等计时将近横出一剑将他逼退台下。
　　小弟子向他作揖：“多谢赐教。”
　　“师兄，咱们什么时候去吃饭？”赵翀立在廊下，无聊地将灵力幻化成各种各样的形态在手里把玩，一个紫衣小人渐渐成形时又气愤地把它挥散，“可恶，今年又输给了渺渺谷的小妮子，待我回去勤加修炼，定能……”
　　褚嶦安抚他：“别着急，等掌门师兄把武试的赢得的钱拿来我们就走。”
　　须臾吴久忧从殿中走了出来，只是脸上倒不见赢钱的高兴，反倒有些忧愁。
　　“掌门师兄，发生什么事了？”褚嶦问道。
　　“难道他们拖欠银子？”赵翀也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他们给的很爽快，但以后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吴久忧向他们晃了晃手中的乾坤袋，叹了口气接着道，“仙盟大比没有设立准入制度，有意者皆可上场，导致参赛人选良莠不齐，部分项目出现一宗垄断的情况。仙盟各派讨论后决定把更多机会让给年轻人，今后只允许宗门弟子参加竞技类比试。”
　　“要开赌局的是他们，赢不过的也是他们，而今却要出这样那样的规定，真是麻烦，”赵翀气不过，嘟囔了两句，不过他也知道这项决定没有错误，“武试第二的那个鸣潮宗长老，都二百岁的人了还来和后辈抢名次，我早看不惯他了……”
　　“武试方面我们只有三师弟厉害些，以后要全换成弟子们，我有些担心，”吴久忧皱眉，“回去得加紧训练他们。”
　　仙盟创始五大门派各有各的际遇，苍鸾派从当年的中游沦落为常年第五，在全修真界也成绩平平，他的忧虑不无道理。
　　“掌门师兄不要太过操心，他们只规定不能参加竞技类比试，实在不行咱们保养一番也能参加‘最俊男修’的比拼。”褚嶦打趣道。
　　师兄弟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忍不住笑起来。
　　仙盟大比持续十五天，苍鸾派又陆续赢了些钱，众人带着钱回到派中和留守的霍玉蘅聊起新规的事，她虽略有惊讶，但也认为这是迟早的事情，只是弟子们面对陡然加重的课业有些苦不堪言。
　　苍鸾的日子一切如常，褚嶦照例往返于稷下峰与北落峰之间，转眼夏去冬来，又到了加固阵法的时候。他去到茯郡的时候又是庙会时间，街市热闹非凡，住宅区倒显得冷清不少。他暗自庆幸，猜测慕元澜想必也会同邻家的孩童一道去玩耍，倒省得他去应付。
　　哪想到刚走近慕府所在的位置，就瞧见门前石狮子边坐着个小团子，毛绒绒的围脖拥着红彤彤的脸颊，煞是可爱。像是有所感应似的，那小团子转过脸来，秋水盈盈的眸子霎时映出了他的身影。
　　“仙君，你可算来了！”慕元澜向他奔来，一下扑进他怀里。
　　褚嶦的身体僵了僵，抬手摸了摸慕元澜的头：“慕小公子长高了不少。”
　　“仙君，你的手好冷，元澜给你暖暖。”他说着便将怀中的炉子递给了褚嶦，又牵着褚嶦的衣袖往里走，“我们快进去吧，阿爹阿娘等很久了。”
　　进了慕府，又是一阵寒暄，慕员外与夫人热络地迎接他：“早估摸时日猜到仙君要来，已派人备好吃食，仙君快来驱驱寒。”
　　褚嶦本想快速解决事宜，奈何盛情难却，便与众人一同入席。席间花旗参鸡汤一盅、牛蹄筋一锅、炖鳝鱼一碗又有各色佳肴若干，吃起来好不熨帖。慕元澜虽不似去年般明目张胆，却仍会趁父母不注意将褚嶦喜欢的菜偷偷移到他面前，讨好又期待地望着他。每至此时褚嶦都只能默默埋头吃饭。
　　一顿饭下来驱散了寒气与劳累，骨头里也带着些懒洋洋的意味来，慕员外便想招待褚嶦好好游玩享受一番，被褚嶦摆摆手拒绝了。刚巧下人来报商铺有人闹事，他满含歉意地离开了。慕夫人与褚嶦聊了一会儿天，外头忽然下起了雪，纷纷扬扬若鹅毛，天地一白，她担心丈夫衣裳单薄，回房寻了件大氅，也急急出去了。
　　堂中刹时只剩了褚嶦与慕元澜。
　　忍受着对方热烈的目光，褚嶦也说不出话，休息够了便起身去加固法阵了。慕元澜殷勤地替他撑伞，奈何自己实在是太矮了，时时刻刻都要踮着脚，一柄伞也变得摇摇晃晃的。褚嶦替他拿稳了伞：“小公子，这天寒地冻的当心着凉，还是快回屋吧。”
　　“褚仙君是来帮助我家的，元澜自然要尽心竭力服侍，哪有恩人在外受冻，自己却在屋里享受的道理？”
　　“公子身体宝贵，不如叫小厮前来。”
　　“他们粗手笨脚的，哪有我这样机灵啊。”
　　褚嶦便不说话了，叫他拿着一沓新的符纸，自己撑着伞向前走去。慕元澜开心地快步跟上。
　　大雪纷飞，并肩而行的二人却不受风雪的阻隔，伞下静谧又令人安心，好像隔出了另一方世界。褚嶦的碧落蓝色的衣袍洗得很干净，慕元澜嗅着他袖间的皂角清香，抬头望向他清秀的眉眼：“仙君，真的不可以教元澜法术吗？就教上次寻人的小蝴蝶也不行吗？”
　　刚好走到第一处阵点。褚嶦从慕元澜手中抽出一张新符纸覆盖在旧的上面，边写咒语边问：“你为什么这么想学法术？”
　　都过去了一年了，热情还没有消散吗？
　　“学了法术就可以帮助其他人了，就像仙君你一样。去年要不是你出手相助，元澜现在在哪儿都不知道。”
　　“帮助其他人并不一定需要法术啊，”褚嶦轻笑一声，“世上的凡人千千万万，他们都有自己帮助他人的方式，给流浪汉一点食物，或者是扶起了摔倒的人，这些举动只发自于善心，无关乎法术。”
　　“可是用法术就会方便许多，他人帮助了一个人，我便能帮助十个人。”
　　“做出巨大的改变必定会付出沉重的代价，慕公子你还太小，不能够也不需要你来承担这样的责任，有我们大人在，你只需要好好生活便好了。”
　　他们在雪地中走走停停，眨眼间已加固完阵法。慕元澜知道褚嶦将要离去，心中酸涩，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一角袖子：“仙君，真的一点都不可以吗？”
　　褚嶦将袖子从他手中抽出来，摇了摇头，转身出府了。漫天大雪好像天上垂下的厚重的帘幕，挡住了人们的视线，慕元澜直到再也看不清远去的身影才转身回房。
　　第三年来，慕府又是一番热情款待，慕元澜仍同去年般随侍左右，渴求地望着他。
　　第四年，慕元澜一如既往地陪着他，末了依旧扯扯他的袖子轻轻晃晃：“仙君，就一点小小的法术而已，不会有什么的。”
　　若是不答应他，怕是以后每次来都要承受他可怕的殷勤了。褚嶦不胜其扰，想想也就见六次面，过后桥归桥路归路，他们的人生便再无瓜葛，能不能学会法术只看他造化，便叹气道：“我只演示一次。”
　　他飞快地在慕元澜面前结了个印，一只银白的蝴蝶霎时诞生，在慕元澜鼻尖停了停，顷刻便消散了。
　　见到详细演示的慕元澜瞳孔睁大，身体微微颤动起来，欣喜若狂道：“多谢仙君赐教！”
　　褚嶦摆摆手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