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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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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帆木笑眯眯地扫视站在面前的两人,不慌不忙,慢悠悠回道:“我可没这样说,我只是说,像我这样的卜算子满街都坐着几位。说不定是昨个儿日头高,闪着令郎的眼,看错了也是有可能的。”
“你!”
见对方语气强硬,没等他说完,陈帆木悠悠哉哉又补充道:“令郎只一只眼睛,看物准不准,认人清不清可还不好说。”
那少年虚捂着肿胀的左眼,用右眼瞧瞧他爹,又往陈帆木这儿看看,只沉默着没说话。
打蛇打七寸,面对无理取闹,先发制人为取胜之道。
周围人群愈聚愈多,都是被吵闹动静吸引过来,停下想一探究竟的,从头看到尾的几个人也开始小声议论纷纷。
“就是啊,就是。我双眼看到的,刚才这人气势汹汹地跑过来,二话不说先把这位小师傅骂得个狗血淋头。诶呦,我看得心里都不忍!”
谢谢,没有狗血淋头。脸上继续保持微笑。
“看这道士一脸孬样,不像个敢骗小孩钱的流氓啊。”
陈帆木好似心肺被狠狠捅了两刀,却找不到喘口气的地儿。
谁?谁一副孬样?还用“一脸”形容! 你见过爷爷的英雄气概了!
“是啊是啊,对面这人壮硕高大,豆芽菜莫不是给人勒索了?”
吐血三升有余,为什么这么一会连外号都给他想好了!
明明是占理的一方,明明好像是在帮他说话,为什么他的心这么痛……
陈帆木只心中忐忑,不知道再这么针尖对麦芒地站一会儿,还会给他编排成什么样。但他不动声色,脸上兀自带着自然的笑容,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只看得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在心中喝彩。
大高汉子被怼得无话可讲,又被路人指指点点的,一时气恼,一双拳头没地方放似地直挥舞。
终于余光一转,看到了站在一旁,都快挤进讨伐人群中的“儿子”。
于是身跨大步,胳膊一扯,把人拉了过来,二话不说,一个巴掌就呼了上去,大骂道:“狗杂种,你敢骗老子?”
好似理亏皆是由于被面前的少年所害,自己全没干戈。
看大汉还欲再扇,陈帆木皱了皱眉,起身便想拦下下一掌。
“不是吧!”
一个讥讽声音从人群中央猛地炸出,不大不小,周围一圈刚好都能听清,突如其来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那大汉也停手,开始四周找寻动静来处,只听那声音又道:“儿子是狗杂种,那身为他老子的你是什么?狗东西吗?”
周围一听,噗嗤剧笑,渐渐掩盖了那声音的方位。
大汉勃然大怒,又寻不到嘲笑自己的人,于是开始骂喊:“谁?滚出来!”
周围有站在那人旁边的,也都不动声色,只笑得更加欢畅,意在护着刚刚发声的那人。要是只有几个人笑也好,周围一群嬉笑,连个出气筒都不好找。
大汉吃瘪,周围熙熙攘攘对他指指点点,像是终于受不住了,横冲直撞推开人群,没一会不见了人影。
眼看大汉被众人欢笑送出,视线回归后,发现刚刚站在人群中的少年也不见了。
作为热闹中心的主人公都走了,其余人众也都三三两两地陆续离开,只留下两三个对他招牌感到好奇的,围着他东问西问地聊两句,夹带表示一下对他的安慰。
“小师傅放宽心,那葛耕在这条街是混惯了的,大家都相信你。”
“那等浑人不用理他。”
陈帆木起身作揖,表达谢意,又问道:“刚才我瞧那孩子好像对他很是生疏,当真是他的儿子吗?”
“那哪能是儿子啊,不知道在哪捡的,在家里作威作福,当奴隶使的。”
“欺负你不是本地人,不认识他捏。”
…………
看着其中有对他招牌感兴趣的身影,陈帆木也趁机多捞了几卦钱。等着人群渐渐也都散了,他坐在青石砖的一角,百无聊赖,目送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不带停留地经过。
唉。
轻声叹了口气,心里正惆怅今天的饭食,突然眼角一转,发现对面的房舍柱子后,有个人影一直在往他这边觑,但当他把视线移过去,那人又好好地藏了起来。
他嘴角向下微撇,不动声色,只当做没发现。
直到坐着又招揽了一番生意,陈帆木才终于收起了幡子,拖着脚步,悠悠哉哉地开始缓步往集市外面走去。
陈帆木眼角不时微转,不动声色地注意着身后不远处。
那道身影亦步亦趋,保持在他身后不到三丈的距离。
转弯绕道,东走西拐,那人逐渐跟不上,才终于在一个交叉路口停下,东张西望地用眼睛找寻他有可能熟悉的背影。
陈帆木坐在屋瓦上,乘着屋脊的遮掩,将那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中。
是他啊。
陈帆木在屋顶上面坐了半饷,见对方终于放弃,灰头丧气,转身开始往原路走。
他摩挲着下颏思索,也没想出那人这么跟过来有何意图,而且看样子对找到他极为执着。
打击,报复?
可转念一想,凭他那小身板还真够呛。容不下多犹豫,陈帆木从屋舍上一跃而下,直接出现在了少年前进的路上。
陈帆木本不打算出面,但又想到,现在不下去,恐怕往后日子里他还要前来缠着,那多有不便。
不如今日就了结了。
猝不及防,少年被吓了一大跳,捂着脸倒退两步,抬头发现是他后,瞪大眼睛不知所措,神色间似惊喜又似惶恐。
正是刚才那跟着葛耕的“儿子”。
“你有事?”陈帆木开口道。
少年看起来有点局促不安,看了他一眼后,像是要开口的样子,但随即又低下了头。
陈帆木起初还有点兴趣,但只单单看着,也渐渐失去了兴味。管他呢?说不定人闲得慌了,爱跟在人背后转呢。
他转身便走,但还没等踏两步,便听到后面“吨”地一响,发出像是肉砸在地上的声音。
“求大师收我为徒,来日必当得报大恩,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什么玩意?
他转身一看,只见那小子在地上跪得挺直,咬着下唇,一脸愤恨难平的表情。
看着这一幕,陈帆木突然有点头疼。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怎么个个都要来拜他一拜,他是什么大鹏金身转世能保平安还是干嘛。
陈帆木无可奈何,一副牙疼的厉害的样子,向少年摊开手,道:“我能教你什么呢?我不过就是个坑蒙拐骗,混饭吃的道士。呐,你刚才躲着也看到了,我今天都没赚到几文钱。”
见陈帆木这么回答,而且就此定口不想再提,转身欲走的模样,少年脸上神色一急,竟直接跪着向前走了两步,大声道:“不是,不是的!我看到了。”
陈帆木微感诧异,停住了脚步,下意识问道:“……什么?”
“几日前!在后街角,我亲眼看到,大师转眼间就飞到了数百米远处。”
“……”
陈帆木一脸黑线,忍不住扶额。好死不死逃跑的时候被看到了,要死不死还被一个孩子当堂指供拆穿。
他尴尬地欲做说词,又实在憋不出一点,只好胡言乱语:“额,那个,我……嗯看错了吧?”没怎么说过慌,陈帆木不争气的声音也越来越不自信地低下来。
那少年没理会他的空白狡辩,只接着前面的话又讲:“我知道刚才污蔑大师是我的不对,可我实在被逼得没办法,请大师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听到他左一个大师,右一个大师地往他头上戴高帽,陈帆木竟也不知道该讲什么好。
看他还跪在地上,刚才人多,没能仔细打量,现在才发现,那少年膝盖骨处的布料黢黑一片,身上也多为破乱。
脸上也脏兮兮的,粗看一眼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个地方跑出来的乞丐。
明明在街上还没这么脏的,看来是又被他的“好父亲”逮到,狠狠教训了一顿。
看到这一幕,陈帆木心里某个地方抽了一下,脚步一转,走到了少年面前,伸手欲扶他起来,语气也尽量和缓着,道:“堂堂男子汉……见人就跪,成何体统。”
一扶之下,发现他胳膊竟在和陈帆木较着劲,不肯站起。
硬扶倒也可以扶起来,可陈帆木不愿扶了。他脸色一冷,竟嗤笑出了声:“是,我是会武又怎么样,教与不教都在我,你凭什么认为你跪着磕几个头便能如愿?世上如你脑中所想,都是那么简单不成?”
陈帆木冷然道:“要么现在自己站起来,我听你的解释,要么你就接着跪,看能不能把地板砖磕出个坑,那时我倒说不定也愿意收下你。”
听完陈帆木一番冷言冷语,少年神色倒也没有多大波动,只是扶着膝盖,慢慢站了起来。
见此,陈帆木神色微缓,对于漏出不该出现的情绪心中大有愧色,只面上没有多显。
目光稍移,看向了旁边的物什瓦舍,言简意赅道:“说吧。”
听到这里,少年脸上竟笑逐颜开,答道:“是,师父。”
这是好不容易让他遇到的一次机会,一定得抓住不可。
与刚才一脸惨兮兮的样子不同,这样的笑容看起来,才像是个少年人的模样。
陈帆木摇了摇头:“呐,可和你说好了,我没答应做你师父,嘴上有个把门的才行。”听到了对方嘴上占的便宜,他也毫不客气地点出。
少年眨了眨眼,微笑看着他,道:“是,大师。”
啧,听起来还是不爽。不过也没那么多可计量,看如何解释为是。
少年拉着他,走到一处阴凉的地方停下,在衣袖处找了块还算完好的布料,把地上的青砖擦了擦,才让他坐下。
看着对方这一番动作,陈帆木也不禁感叹这人的心细如发,动作娴熟,一看起来就是经常照顾人的模样。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涌出一股微微的酸涩。
少年收拾完才起身,脸上盛着温和的笑意,好似就打算那么站着。陈帆木伸了一只手过去,将他拉到旁边:“你也坐下,我仰久了头疼。”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