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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宫侑】不见春冬 ...

  •   *矫情文学、无病呻吟

      *ooc

      全文1.1w+

      「轰隆——」,是雷声。

      我从梦中惊醒。

      口中干涩,唇上起皮,我睁着眼睛望着漆黑一片,发现困意不知什么时候消散了大半,最终选择在狭窄的单人床上慢慢坐起来。

      兵库县的夏日燥热,空调并不十分给力,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罢了工,我极怕热,醒来便觉身上有些粘腻。

      我打开手机,发现才三点二十。

      脚踩到实地才觉得脑袋昏沉。

      我趿拉着拖鞋,在黑暗中摸索水杯,然后不出所料地撞到了床边放的小书桌边角。

      很痛,而且我被桌旁的椅子绊倒了,很狼狈地摔在地上。

      无所谓了。

      地面瓷砖透着凉意,倒比床上凉快许多,我不再动弹。

      一分一秒过去,似乎很快天就渐渐亮了,我最终还是没能睡着,躺在地板上发了不知道多久的呆。

      「叮铃铃——」,是上班的闹钟,原来已经七点半了。

      现在是四月十七早上七点半,我和宫侑分手的第十八天整。

      我到饭团宫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

      身上粘腻洗了个澡,又把半夜的一片狼藉收拾好花费不少时间,要不是租的房子离店近,估计九点也到不了。

      推开店门,宫治已经开始忙碌了,店员藤崎和未岛已经在各个顾客间穿梭放置餐盘,带起微微的气流。

      没有睡好脑子也迟钝,我在店门口呆滞了快一分钟,好在这一分钟没有客人需要进出,是终于空一小会的宫治发现了我。

      “小遥,快来。”与他的兄弟同样英俊的黑发男人看了我一眼,当即蹙起了眉头,看来我的脸色不太好看。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催促我去换好衣服上班。

      今天我只负责把饭煮好分好,估计是我看起来太糟糕,藤崎和未岛在后厨看见我准备端东西时都飞快帮忙拿走,嘱咐我去淘米做饭就是。

      好在虽然精神不济,但做饭这种事确实很难出岔子,一直忙到晚上也没出什么事。

      饭团宫是包员工餐食的,只是藤崎和未岛最近有别的安排,闭店就离开了,只剩我和宫治捧着拿剩下材料做的金枪鱼鳗鱼混合饭团相顾无言。

      我看着这个熟悉却又不怎么熟悉的脸,心里好似一团吸了水的棉絮,坠得发酸、发痛。

      “阿侑说想见你。”宫治的眼睫颤了颤,又盯着我,小心翼翼地轻声问:“你想见他吗?”

      晚上的饭有些干了,我唾弃了一下这都没做好的自己,努力嘴里的米饭全吞咽下去,但总感觉有东西梗在喉咙里。

      算了。

      “原话是这个吗?”

      宫治不说话了。果然不是,我猜原话大概是“她凭什么不理我难道自己就没有错吗”之类的抱怨嘟囔。

      并不难听,只是我不爱听了。

      “这样很累,治。”我放下了饭团,突然觉得索然无味,“算了。”

      宫治张了张嘴,但很快又闭上。

      我知道他想安慰我,又怕说错话我难受,他一向比他哥哥体贴、细心,他不是一点不坏心眼,只是现在的我太脆弱,他怕我我马上就碎掉了。

      其实我没那么脆弱,只是,二十一天足够养成一个习惯,八年,足够让宫侑在我的生命里扎根,长出参天大树。

      连根拔掉很痛。

      我和宫家兄弟认识的时候十六岁。

      那个时候我刚上稻荷崎,非常非常腼腆,又是转学生,妈妈特别担心我找不到朋友,或者被人孤立欺负,专门拜托了邻居的宫阿姨,希望能让同在一个学校的宫治宫侑稍微照顾一下我。

      于是在转入一年三组的第一天中午,顶着银发面无表情的宫治拖着一脸不耐的宫侑踏进了教室。

      “你好,是星野吧,我叫宫治,旁边这个是宫侑。”宫治指指自己,又指指旁边那个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在嘟囔什么的金发男生,“要一起吃饭吗?”

      不知道是妈妈太过大条,还是过于相信宫阿姨的孩子,总之现在回过头我还是觉得,让宫双子照顾我其实等于让我当保姆。

      高中的男生,啧。

      在稍微懂事一点的宫治和混蛋宫侑简单的脑回路里,照顾一下隔壁阿姨家女儿等于做什么把我捎上就行。

      反正,这样我有伙伴,也不会被欺负。

      至于伙伴我喜不喜欢,相处到底谁照顾谁,可能,他们空空的大脑里没有这个东西。

      但在两兄弟走到我面前那一天,我是觉得非常幸福的。

      在高中里帅气又夺目的排球天才双胞胎,自带话题热点,却走到我面前,邀请我一起玩和吃饭。

      多么像小说,可又真实发生在我身上。

      沉默胆小的我,就这么跟在兄弟俩身后,一跟就是这么多年。

      在第二年时,我才和宫治宫侑算是熟悉起来,终于能讲上几句话。

      以我原先的性子能和他们相处到这种地步,虽然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治和侑的确尽可能地在听母亲的嘱咐包容我,拉着我和排球部的大家熟悉。

      但总体上来说,我和宫治其实远比宫侑的关系好。

      这个是十分明显的。

      我是那种和谁更熟就会更依赖对方的性子,伞没带要借、学校通知什么时候领书、吃饭吃什么之类的琐碎小事,我和治在line上能聊很长很长。

      和宫侑嘛,聊天记录就少得可怜。

      这并不是因为宫治话多宫侑话少,在大部分情况下其实是宫侑话多,漂亮的嘴巴总是会说出一大堆我不喜欢的话。

      我不喜欢,所以我讨厌宫侑。

      宫侑应当是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按照他本人的性格可能并不在乎,他与我总是不多话,但相处时仍旧与和宫治在时没什么分别,懒洋洋又拖长的语气,粘腻又甜蜜。

      我和宫侑关系发生变化在高二的第二个学期,和乌野在IH的比赛时期。

      因为已经和排球部的大家熟悉,北学长在问我要不要一起来时,我答应了,并且和学校合唱团啦啦队一起坐在了第一排。

      或许用站才对,可能是站着比较正式,所有来应援的学生都站着,表情严肃认真。

      宫治宫侑人气很高,来应援的女生手中拿着红红绿绿的扇子,上面写着“阿治加油~”“阿侑爱你!”这些话。

      印象最深的就是第一排的两个女生,短发、带着可爱的蝴蝶结发夹,在宫侑最不喜欢的发球时刻应援。

      当我意识到她们出声时已经来不及制止,况且在那时我也没有胆子制止,果不其然,发完球的宫侑狠狠瞪了她们一眼。

      但是因为长的优越,即使那样仍旧好看。

      只是我不喜欢。

      我甚至知道他想说什么,不过是“这两个蠢猪或者蠢货”之类,干扰发球是不对的,只是我觉得宫侑这样也过于刻薄。

      我皱紧了眉,回过神发现宫侑居然正盯着我,但没多久,比赛又开始了,他挪开了视线。

      比赛出乎意料地输了,我在观众席都听见后台楼梯间有了隐约的抽泣声,但却发现自己很平静,这份平静让我很羞愧,于是我没有很快站起来。

      但出乎意料,宫侑回来找我了。

      “喂,走了。”

      我听见声音转头,看见熟悉的金发男生,漂亮的狐狸眼圈有点红,看来已经哭过,但并不狼狈,体育馆内的光线很亮,我回头时,有一束正好打在了宫侑身上。

      光披在他身上,显得他更耀眼,更夺目了。

      只是我不喜欢他喊我“喂”。

      我不觉得我名字难听,如果不熟悉,叫我星野,或者和治一样亲昵点叫我小遥,不然就和我叫宫侑全名一样喊我。

      但我没说出口,下意识又皱了皱眉。

      宫侑发现了。

      过往许多次因为他的皱眉,他也许发现,也许没发现,但应该都没有那么在意,毕竟宫侑从来不是一个在意别人的人,讨厌他的人和喜欢他的人都能绕稻荷崎最外围好几圈。

      但这一次对他来说似乎不一样,因为他很愤怒,眼睛里就像燃起了两团火焰:“我说你,你以为自己是谁?老用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鄙夷我?”

      我当然不肯承认:“没有,宫侑。”

      “没有?”

      “当然没有,从来没有。”

      “好。”宫侑咬牙切齿:“你的从来没有就是,我说了句话你就皱眉,我骂了句人你皱眉,我抱怨个什么你又皱眉?”

      我懵了,那些我以为他不在意没看见的时候,他都记得,我还没反应过来,宫侑扳着我的肩膀,逼着我和他对视。

      刚打完球,他身上很热,扳着我的两只手烫得刺进了皮肤里,扎得我心直颤。

      他的身上还有运动过后的汗味,发梢倒还算得上干燥,整个人仍冒着运动过后的热气,但着实不算脏,排球部每次训练完都会冲澡换衣服,宫侑也不例外,这次只不过没换衣服就来找我。

      我又忍不住皱了皱眉。

      宫侑炸了:“你又来。治那个傻*没有骂过人,没有抱怨过吗?你为什么就对我皱眉?你凭什么对我不满?治没有满身汗味和你说话?你为什么皱眉?”

      “星野遥,我就问你一句,你就这么讨厌我?”

      很多事情也许宫侑是错的,但唯独对我的判断宫侑一点没说错。

      很多事情治也做过,我不喜欢,但能理解,似乎发自内心不觉得有什么,但我对宫侑却很苛刻。

      或者说过于苛刻。

      写字写得歪歪扭扭,总是不关心别人的感受,说话难听。

      这些特质宫治并非没有,只是没那么明显,做得更少,他更成熟一些,不代表他没做过。

      我从来没有一点厌恶、一点不满。但宫侑刚刚并没有说出口吧,只是想一想就叫我讨厌他。

      为什么会这样?

      “我很抱歉。”我看着那双蜜糖一样的眼睛,突然觉得很困惑,“很抱歉对你这么苛刻,侑。”

      讨厌一个人是这样吗?

      我回想以前和讨厌的人相处,发现找不出对方做得不好的地方,因为我根本不关注,也不在意。

      我不是一个对人很苛刻的人才对。

      尽管性格很腼腆,但至少应该是温和的,不然不可能和班上的同学都相处不错,我记得讨厌的人叫什么,但是从来不知道他的字、他的话、他的想法都怎么样,因为我不关注,也不要求。

      那么,我这么要求宫侑干什么呢?

      宫侑似乎被那句“侑”惊到了,他猛地松开手,倒退两步,但没过两下他又走近我。

      脸上愤怒消失了,隐约的一点委屈也没有了,他笑了,就像撞破了我的秘密,感到很得意的样子:“我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小遥?”

      因为喜欢他,所以希望他像我理想中的男朋友一样好,所以下意识在心里要求他变得更好。

      “我不知道。”我突然很恐慌,那句“小遥”清空了我的思考,脸上如同火燎,“我不知道。”

      我起身,匆匆跑开,把宫侑丢在了身后。

      高一的时候我就知道,宫治宫侑喜欢那种成熟性感的女孩子,就和我们高二看见乌野高中那个田中的姐姐一样。

      那样自信,成熟又大方的女生,才能驯服高傲的狐狸。

      而不是因为生病营养不良,瘦小的我。

      但我应该确实喜欢宫侑,我坐上返校的车时忽然意识到。在知道宫侑取向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很想试试成熟风的衣服,甚至买了两件打算穿,结果才穿到院子就被宫侑笑土气,最终都扔掉了。

      我有一点洁癖、时不时冒出的强迫症,还有一点理想完美主义。

      过往一次次皱眉、不满、厌恶,是因为我想把宫侑塑造成我想要恋爱的模样。

      我知道无法驯服他,于是憋在心里并不言语,但我掩饰得很糟糕,二传手也比我想象中还要敏锐。

      下车的时候我突然在想,是不是以后就和宫侑不说话比较好了,毕竟我认为被人戳破暗恋很尴尬,而且也清楚宫侑不可能喜欢我或者追求我,和他待在一起只会徒增烦恼。

      但办法还没想好,我已经看见了那个本不应该在这里的人。

      又一次,没有治,只是他一个人。

      排球部的车先出发,我帮着啦啦队整理东西,车推迟了半小时才走,他收拾完确实也不太奇怪。

      宫侑已经换过衣服,头发没有干燥时那么蓬松,塌下来一点,显得有一点温顺。

      他插着兜,背着书包,有些出神地踢着小石子玩。

      学生们下车熙熙攘攘的声音惊醒了他,宫侑懒懒掀起眼皮,看见落荒而逃的那个人低着头,慢吞吞地往他这里走。

      起初宫妈妈叮嘱他照顾女生时他是不乐意的,照顾人很麻烦,照顾女生更麻烦。如果是男生可以勾肩搭背,女生怎么行呢?

      或者邻居阿姨为什么不找女生照顾她?

      但妈妈答应了,他不情不愿被宫治拖着去打招呼,第一次见到那个叫“星野遥”的女孩子。

      瘦瘦的,小小的,皮肤很白,手臂很细,能看见青色的血管,听见声音抬起头,很乖地点头打招呼,露出笑容。

      宫侑是喜欢成熟性感大姐姐的,这样小白兔一样可怜又可爱的女生并不招他注意。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还是砰砰砰乱跳,还总是不由自主关注这个女孩子。

      他们一起吃饭,女生吃饭慢吞吞,宫治并不催,耐心地等,宫侑非要喊、非要催,他知道小遥听见他催就会急,一急脸就发烫,脸蛋变得粉粉的,很可爱,像草莓牛奶一样香甜的颜色。

      因为跟在他们后面走路,所以从来不愿意记路线,有时两兄弟睡过头了,就会听她说早上自己又绕错路去别的学校的事情,小小地抱怨几句,然后依赖、祈求地拜托他们,希望他们早一点睡不要睡过头,或者抽出时间带她记一下路,治倒是想带她记路,但宫侑拦住了。

      不记得更好,宫侑想。于是拦住了宫治。

      宫治只是紧紧盯着他,骂了句:“烂人。”

      但也没有再说带女孩子记路的话。

      所以宫侑后来习惯了早上定十个闹钟,当然,是给宫治定。

      但后来小遥变得不可爱,他还没有开始把对她的称呼从星野变成小遥,她开始讨厌他。

      宫侑发现,同样的事让宫治来做,小遥从没有皱眉,有时还会帮忙安抚他,但只要他去做,小遥总爱皱眉。

      宫侑不明白,他有点恼火,开始不好好叫女生的名字,只是喂来喂去,因为他发现女生这时总会皱眉,但神情又和其他时候不同,好像有一点伤心。

      伤心就伤心,宫侑想,你凭什么讨厌我?看不惯我?

      即使女生穿上他喜欢的衣服,更漂亮、可爱,他也不肯承认,非要说她土的要死,说得她不高兴。

      哪怕说完了他心里很烦躁。

      宫侑才不在乎某人伤不伤心、高不高兴,他永远不跟不爱给他发消息的人说话。

      直到他终于察觉,小遥是喜欢他的。

      听见他亲昵地喊她,她的脸那么红,眼睛亮晶晶,像盛了一汪水,跟治喊她时自然的样子一点不一样。

      我期盼能低着头若无其事从宫侑身边走过,只要走过去,以后就能像这一次一样,绕过去,没有交集。

      但帽子被拉住。

      肯定是宫侑,只有他喜欢拉我的书包带子,卫衣帽子,有时也会扯我扎好的马尾,力道不重,因此不算讨厌,但个人特征很明显。

      我转过身,看向那个我默念了无数次名字的人,他的眼睛亮亮的,带着一点笑意,他说:“对我这么苛刻的话,怎么能不道歉就走呢?小遥——”

      我的名字被他念得又慢又长,甜蜜又勾人,我正窘迫,甚至没有想过我其实不需要道歉,宫侑有时候就是很过分,可当时什么也想不起来,闻言只好说:“非常抱歉,宫侑,你需要什么补偿,不过分的话我就答应你。”

      “什么样才算不过分?”他仍然是那副神气的样子,很漫不经心地说着话,带着关西腔特有的调子:“叫我阿侑?”

      “还是——”

      还是什么?我抬起头,他眯着眼睛看我,像在观察,也像在考量。

      “陪我吃饭去吧,小遥。”

      明明不喜欢他叫我喂那么随便,但是当他用拖长的语气喊我小遥,我又不知所措,身上并不热,皮肤还带着凉意,但体内像有火苗在乱窜,硬是逼出一点汗意。

      “治呢,去哪啦?”我仍旧习惯性像往常一样走在他身后,“你怎么没和北学长他们一起?”

      “北学长他们早回去啦,叫我们好好休息。”宫侑转头,拉住我的手,一个使劲,把我拉到他身旁,“治嘛,你管他干什么?那只猪可不会把自己饿死。”

      “宫侑…”我不喜欢说别人猪或者其他糟糕的词语,治见我不喜欢常常当着我的面忍下不说,宫侑却放肆,他这样总让我不舒服,刚刚心里才滋生的一点快乐马上被吹散了。

      “叫侑,tsu—mu—,会读了么?”宫侑拉住我的手便没松开过,趁我分心,迅速的把手指挤进我的指间,然后握紧,十指相扣。

      他洗了澡,手上有些凉,应该冲的冷水澡,握着很舒服,出于私心,我没有挣脱,但也没有空去想什么“猪”还是“侑”了。

      还没走到面馆时,我的脸就红了,我是很容易脸红的人,现下更是红得滴血,我偷偷望向侑,发现他的耳朵也红透了,红晕甚至从脸颊蔓延到脖颈。

      一种说不清的喜悦包围了我。

      豚骨拉面应当是很好吃的,直至现在我仍旧记得那种味道。

      但更好吃的应该是冰淇淋。

      吃完饭后,我们一起回家,手又不自觉地拉在一起,回家路上有一个我们常去的冰淇淋店,宫侑没说什么,拉着我进去,买了我最喜欢的巧克力味冰淇淋,自己拿了个香草味。

      我们就一边吃冰淇淋,一边以一个连我都觉得慢吞吞的速度回家,没有人说话,但气氛却不尴尬。

      “巧克力味,好吃么?”我吃到一半的时候,宫侑突然问我,他吃得快,早就连小木棍都扔进垃圾桶,此刻看着我捏着的冰淇淋。

      “好吃。”

      可好吃,也不能把我吃的给他尝呀,要不让他咬下面没吃的部分?

      我这么想着,把冰淇淋努力举到他唇边,宫侑没吃,他偏过头,握住我举冰淇淋的手腕,另一只手松开,不再和我拉着,转而捧住我的脸。

      香草清甜的味道溢满了我的舌尖,我的脑袋像融化的蜂蜜,潮热、甜蜜。

      “巧克力的好吃。”宫侑收回手,和我不再牵着手,但距离很近,有时胳膊会撞在一起,引起一阵热意,他垂着头,只盯着我僵握住的冰淇淋。

      我倒是不这么觉得:“香草的更好吃。”

      香草味的宫侑更好吃。我默默在心里补充。

      宫侑笑了,他笑起来总是很肆意,这时很像青春男高中生的样子:“你给我道歉我还没有满意呢,小遥。”

      那要怎么才能满意呢?我不着急回答,心里很平静,几口把剩下的一点冰淇淋吃完,突然觉得答案很明显。

      “阿侑,明天一起吃饭吧,不带治。”

      “宫治。”

      “好吧,不带宫治同学。”

      恋爱的甜蜜很快就让我忽视了那些我曾不喜欢的言语和行为,侑性格依旧很恶劣,但这种恶劣的刺在和我相处时又会软化一些,不扎人,只是戳在身上有些痒意。

      但可能我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有耐心。

      宫侑打排球很努力,即使他很有天赋,但是他仍旧很努力,这就意味着放学后他还会给自己加训。

      以前我放学,是妈妈接我,后来在班上混熟一点,就是和其他同学一起走的,但宫侑拉着我,抱着我撒娇,我头脑一热,答应了。

      但我是不喜欢等人的人。

      我讨厌一个人坐在观众席,等人的感觉。而且排球馆没法安静地学习,击球声、喊声、口号声不断,吵闹极了。

      我忍了两天,还是和宫侑说想先回去,但宫侑不能理解,为此极不高兴,我拿他没办法,又挨了两天,实在忍不住,直接通知他:“我不会再去了。”

      我可以和他一起去排球部,甚至可以帮忙递水拿衣服,或者和角名、尾白、银岛他们说说话,但我从来不在下课后等他们训练。

      没有人和我一起看训练,我一个人坐在吵闹的排球馆等待的感觉让我很难受。

      也许有人很奇怪吧,但我就是不喜欢一个人孤零零等待着其他人的感觉。

      哪怕这个人是宫侑。

      我没去第二天,宫侑就不肯跟我一起吃饭了,我觉得他这脾气闹得没有必要,我明确说过几次不喜欢,为了他忍受了几天依然受不了,他为什么还是要勉强我呢?

      因此我也不去哄他,就这样冷战了两天,因为和侑还有治都不是一个班,我们往往只能在走廊碰面,宫侑生气后自然是没有碰面这个事了。

      冷战第三天,我在楼梯口碰见了宫侑和宫治,我自然地冲他们点点头:“宫侑,治。”

      治颔首,似乎想说什么,但看了一眼宫侑又闭嘴了。宫侑不看我,昂着下巴,脑袋一偏,当我是空气。

      很幼稚,但也很惹人生气,我本来想继续说的话也不想说了,直接和治打个招呼扭头就走。

      不就是冷战嘛,我也会。

      冷战第七天,宫治受不了了:“侑快把我烦死了,你就当救救我。”

      据他所说,宫侑已经连续几天把球发在了他的脑袋上。

      为了宫治的脑袋着想,我去找了宫侑,几天过去我倒也不是很生气,只是好奇,想看宫侑是不是能耐得住性子真的不理我。

      侑班上很热闹,我走到班级门口还看见他正得意洋洋得和不知道为什么跑到这个班的角名伦太郎说着话。

      他一转头,很明显地看见了我,然后又努力装作没看见我一样再扭过头,一副很要哄的样子。

      我顶着大家看热闹的视线,径直走向了他,宫侑仍不看我,只是也没有和别人说话,很安静地坐着。

      “侑,去吃饭吧。”我戳了戳他的胳膊,上面的肌肉线条很漂亮,我一戳就僵硬住,青筋凸起,“走吧?”

      宫侑不说话,默默拿起便当和我走了出去。

      虽然我没有说什么,但是主动来找他这种服软的态度还是让侑“宽宏大量”地原谅了我。不过看我们的相处模式也不难猜出,这种争端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然后无数次。

      相处时间长了,宫侑恶劣的本性便掩饰不住,或者也不想再掩饰,争吵、分手、和好,宫侑开始让步,我也开始让步,他努力吞下我不喜欢的字眼,我尽力忍住矫正、批评他的冲动。

      但恋爱仍旧开始不甜蜜,我觉得好累。

      我喜欢宫侑,但也讨厌他,他的优点和缺点一样明显,因此我越喜欢他,就越讨厌他。可事实上,作为一个男朋友,宫侑其实做得不错,纪念日、节日、生日,他从来没忘记过,也从来不落下,在我不高兴时也会哄我开心。

      我有时甚至困惑于自己的讨厌源于哪里,我并不是一个道德感很高的人,一个人做了好或者不好的事情,都与我无关,况且宫侑确实算不上坏人,只是嘴巴毒、脾气差,从来不真正意义上伤害过谁。

      这是让我累的根源。

      我挑剔他,以世界上所有美好品德最高标准衡量他,极其自以为是,极其讨厌。

      不如说,我讨厌宫侑,更像是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试图把宫侑塑造成圣人才满足的自己。

      八年,我们读完高中,我上大学,他打职业,分分合合,有时我真的想放弃了,宫侑却不肯放手。

      “你尽管这样要求我。”

      说这话时,宫侑浑身都湿透了,因为我不肯见他,此前他集训无法回来,方便了我搬东西,从我们合租的小窝里消失。

      为了找到我连夜打车回到兵库县,不肯见他,他就故意在楼下淋雨,宫侑知道只要他不离开,我就会担心,肯定要在窗户边看他,所以苦肉计一定能让我心软。

      我把干毛巾丢给他,又去拿杯子给他倒热水,单人间很逼仄,宫侑又高又壮,我时不时就要擦过他的臂膀或者腿部。

      最后水没倒成,我坐在他换好裤子的腿上,和他接吻,迷迷糊糊答应了和好。

      大概只有剪不断、理还乱能形容我们这段关系,即使我长大,不再怯懦,变得果断坚决,在处理这段关系时仍旧和高中时那个懵懂的小女孩一样,或许也只是我离不开宫侑而已。

      最后一次分手争吵,发生在三月底,宫侑向我求婚了,在我没有任何预料的时候。

      记得还在二月他就问过我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结婚,很难说我一点不想和他以这种关系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

      只是,“你知道我不愿意的吧,侑。”

      他应当很清楚,为什么在我的家里,没有父亲这个角色,为什么我那么讨厌等待,即使高中不知道,这么多年,在无数次谈心、争吵中,他也应当知道了。

      我不止说过一次,我讨厌婚姻。话题在当时不了了之,我没有放在心上,他爱我,想和我结婚是人之常情,所以我又一次认真耐心地和他解释,宫侑当时很快就从低落中恢复了,于是被我抛诸脑后。

      我是真的没想到他会求婚。

      大脑一片嗡鸣,我突然回到了我们第一次闹别扭的时候,我告诉他我讨厌等待,但他依然想要我去等他,为此争吵、冷战。

      求婚的画面和那时多么熟悉,宫侑殷切又期盼地看着我。

      我只庆幸这时我们是两个人在家里,不是在公共场合。

      这么多年,宫侑变成熟了,稳重了,可这个时候的他只让我想到了高中那个恶劣,会骂别人蠢货,总是有一些不耐和冷漠的男生。

      我曾不怀疑他爱我,这才是我每次对他心软最终和好的原因。

      但此刻起,我动摇了。

      我以前所未有的冷静语气问他:“你知道我不喜欢婚姻的吧,阿侑。”

      宫侑早在我沉默不语时就明白了我的态度,他收起了戒指,也收起了笑容,脸庞在傍晚的光线里显得阴郁:“我知道,只是想尝试一次。”

      “真的吗?”我不信这是一次尝试,他看起来沮丧、不甘甚至有点颓废,他没有像以往和我争吵时那样气急败坏地喊叫。

      但不论怎么样。

      “我非常失望,阿侑。”宫侑仍没有抬头,只是抿紧了嘴角,我不想管他难不难受,继续说:“你爱我,只是为了得到我吗?”

      宫侑答:“当然不是。”

      “不是为了得到我,为什么在我明确说了不喜欢、不愿意,你仍旧向我求婚,就像你坚持要我坐在观众席一样?”

      男人不说话,只是沉默,这些年他依旧染着金发,和过去的高中天才二传手时没什么很大分别,甚至因为成熟变得更有魅力,但我也突然明白了我为什么像爱他一样厌恶他。

      他的本质始终没有变,我不停试图矫正他并不是苛刻他,只是我的直觉在告诉我他没有改,只是因我不喜欢,努力忍耐,但没有真正改正,他仍旧如高中一样不尊重我的感受,他爱我,所以尽各种尝试得到我。

      “分手吧。”说完我就拎起了行李箱要走,说来也是讽刺,因为换了工作我要回到兵库去,今天原本就要坐车走,只是打算和宫侑吃个晚饭。

      宫侑急忙追上来,按住我的行李箱,运动员的力气比身为普通人的我大得多,我自然动弹不得:“放开!”

      我低斥一句显然没有吓住他,宫侑从背后抱住我:“求你了,只要在一起就行,我以后不提了。”

      他以为这样事情就会过去,和我过往生气没有什么分别,每次他试探,如果我生气就道歉,不生气就得寸进尺,反正只要把我哄好了,不和他分手,他的认错态度总是很好。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早该明白的,宫侑是一个我行我素的人。

      我不是试图把他塑造成一个圣人,而是把他当作神一样仰望,所以那样不好的行为会被我发现、讨厌。

      但宫侑也是个男人,他再有天赋,再帅气,他依然只是个普通男人,是我不该把层层光环套在他身上去看他。

      “就这样吧。”我甩开他的手,他没有用力箍住我,也没有想过我会甩开他,所以就这么轻松地脱身。

      好在宫侑没追上来,也许是恼怒,也许只是不相信我因为这一次根本不激烈的争论分手,我顺利走掉了。

      我的新工作是作家,原来高中时就爱画漫画,出版了几篇短篇效果不错,就一直从事下去,住在东京一方面是因为宫侑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编辑部在那,但是画漫画太费精力,近些年我主要是写剧情,绘图大部分由其他人代劳,我想着倒不如就此当个作家写小说算了,好在运气不错,以往积累的人气让我第一本书就卖了好价钱,和兵库的出版社签了约。

      第二本书我已经写了大半,尚在连载中,存稿还多,我得以回家醉生梦死。

      中途宫侑打来电话我一个也没有接,我并没拉黑他,我没有这个习惯,只是不搭理他,后来就不再有电话了。

      但隔了几天,治的电话来了。

      我不理宫侑,但一定会理宫治,于是接通了电话,这一打,宫治就不肯让我在家里颓废,安排着我给他打几个月工。

      就这样到了今天。

      明明是双胞胎里面小的那一个,但治更像哥哥,也更照顾我。我喝了口水,为这场谈话做了结尾:“至少我现在,不想见到他。”

      “可能来不及了。”治突然说着,看向了窗户,我跟着他的视线扭过头,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外,这次没下雨,甚至有点风,他的金发被吹得竖起,显出几分不同于本人的可爱。

      宫治面无表情的脸上只写着“看好戏”三个字:“你也没说不能告诉他。”

      我收回前面的话,宫治和宫侑其实还是很像的,特别是这种牺牲别人,自己看好戏的时候。

      “你去死吧。”我给了他一拳,认命地走了出去。

      “小遥。”宫侑向我走过来。

      他和我隔了几步远,似乎是怕我生气,不知道要不要往前。我明知这小心翼翼里故意的成分至少有六分,还是顺着他的意,走到了他面前。

      “我很抱歉,小遥。”他低头给我道歉时,我离他更近了一些,才发现他状态很糟糕,黑眼圈倒是没有,运动员要保持作息规律,不太可能熬夜,但是精神很萎靡,小臂上还缠着纱布,见我望过去解释:“救球的时候撞到场边的围栏了。”

      我收回视线,看向他,发现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他,可是,喜欢不一定就要在一起,我们不能老困在情绪里面,该冷静了:“坦诚来说,阿侑,我没有想好之后怎么和你相处,在一起,不在一起,我们的未来,我都很迷茫。”

      他看上去委屈地想哭,想像以前一样和我撒娇,但是忍住了:“你还喜欢我,对吗?”

      “我还喜欢你,阿侑。”我摸摸他的头发,染了很多次,好在注意保养,还算柔顺,“但你要让我想想。”

      “我真的会认真改的。”

      “我知道,阿侑,你不骗我的。”只是人改变性格是很难的,他为我已经很努力地在忍耐和改变,“而且,我认为自己也有问题的,我也要改。”

      “小遥很好,我很糟糕。”

      “我也很糟糕,阿侑。”争吵时,我认为错都归在宫侑,全是他的问题,可几天冷静下来,我清楚自己并非没有问题。

      讨厌婚姻,可我也跟他说过喜欢婚纱,讨厌苹果,可我偶尔也会吃。宫侑不知道我的讨厌是像等待一样,还是像讨厌苹果一样,所以他才会试探。

      “那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阿侑,你放心了吗?”

      第二天我把宫侑送到了车站,他还要好几场比赛,就这么鲁莽地跑回来是不行的。

      他紧紧拉着我的手,直到车进站才松开。

      “是再见吗?”他努力露出笑容,但仍旧显得很失落,我知道他对我昨天的回答很不安。

      “不是。“

      “那是什么?“

      “下次见。”

      “下次见,小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宫侑】不见春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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