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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刻舟求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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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云亦少眠少梦。
许是这几天忙的焦头烂额,没好好休息,牧铖锦又提了一句故人故地,他睡的不安稳,罕见的做了场梦,迷迷糊糊间似又梦回了中考的一年。
最初的最初,两人尚未打职业前,都不是这般性格。
牧铖锦对旁人冷若冰霜,宛如寒冰。
苏云亦张扬叛逆,似是一生傲骨难驯。
时过经年,少年心性已非昨日,唯一不变的两人是对AZ的强烈执念。
临近中考的几月,为表重视三中特意给初三学子添加两节晚自习。
晚自习晚自习,表面说是自习,实际就是上课。
两台泛黄的空调“嗡呀”作响,时不时吐出口凉风,头顶三叶风扇摇摇欲坠,生怕下一秒就会下坠。
班主任是化学老师,布置完晚自习内容就去开会了。
教室里乱哄哄的,班长喊了几嗓子也没安静下来,索性也不再管。
位置是按身高排位,牧铖锦和苏云亦身材相对高挑,坐在最后一排的两个角落。
两人本来是同位,班主任嫌两位稳上省重点的大神天天上课聊天,特意调开了。
纸团越过人海,直直砸在牧铖锦手边。
笔下动作微顿,牧铖锦不用想就知道是扔过来的。
网吧,去不去?全校老师开大会,晚自习回不来。
苏云亦手中转笔打的飞快,神采奕奕,等着牧铖锦回复,见他望来,挑了下眉,相视间似在询问对方去不去。
黄白色的暖光灯打在身上,不透气的蓝白校服裹上了一层暖意,衬得少年格外鲜活。
牧铖锦眼神示意他:走。
两人打点好前后左右,寻了个上厕所的由头溜了出去,直奔停车场。
停车场灯光昏暗,只有两盏内里全是飞蛾的路灯苦苦支撑。
中考的重要前夕,苏云亦以为也就自己和牧铖锦这种胆大包天的会逃课上网吧,不曾想有人比自己来的更早。
还是熟人。
苏云亦一眼看清了那人校服,倒也没慌,只当是哪位志同道合的伙计。
停车场的矮墙在里面,苏云亦靠近些就看清了那人。
“周成毅!”
“苏云亦!”周成毅暗喜,见他身边那人问道:“这位?”
“周成毅,牧铖锦。”苏云亦左右介绍。
“我知道他,开学第一天上网吧被逮的年级第一。”周成毅了然,随即又轻啧两声:“老爷子说,我要有这成绩,能考上省重点,作翻了天也有他顶着。”
牧铖锦捏了下苏云亦的肩,示意他看身后一闪而过、徐徐逼紧的灯光:“再不翻,门卫来了。”
“我去!”周成毅被惊得不清,落地都没站稳,单听那声音,就觉得疼。
两人翻墙的动作熟练的如出一辙。
苏云亦:“我俩去迪诺,你去哪?”
周成毅:“巧了,我也去那!”
三人一路同行,两人一路聊的不停。
十五分钟的路程,他俩能把牧铖锦一个星期的话聊完。
三位都是附近网吧常客,老板眼熟直接放了进去。
苏云亦:“一起?”
周成毅摇了摇头,走向靠北的机位:“跟人有约了。”
苏云亦跟牧铖锦找了两个偏僻没人的位置。
“我俩母亲是挚友,两家常来往,一来二去多少亲近。”
“嗯。”牧铖锦理好键盘线轻笑道:“愣着干什么?上号,双排。”
“哦哦,好。”
赛季更新没几天,代打、职业选手大都选择这个时间段排位,两人段位较高,免不了撞车。
双方都想速战速决,却又奈何不了对方。
苏云亦坐正了身子,旗鼓相当的对手可不好找。
苏云亦不喜欢同陌生队友开麦,可这是第一局,他不想输。
苏云亦担起队里的指挥位,条理清晰的下达每一条指挥。
对方也有高手坐阵。
经验不足,手速来凑,双方多呈不让。
32分钟的对局,最终还是棋差一招。
结算过后才显示双方ID,苏云亦看着对面两人的角标有点心动,遗憾的嘟囔一句:“职业啊。”
两人迟迟没开下一局。
半响沉默,不知是谁先问出口,亦或是异口同声。
“苏云亦,有没有兴趣打职业?”
“牧铖锦,有没有兴趣打职业?”
往事种种,掀动了心弦。
一连两天通宵,苏云亦一梦直接睡到中午。
冷汗浸了满身,空调向下调到最低。
前尘往事,如潮水翻涌。
十年羁绊,如过眼云烟在脑海浮现。
苏云亦第一次痛恨自己引以为傲的记忆力。
正午烈阳刺眼,青沥路“滋啦”作响,隐隐有被烤化的迹象,隔着鞋底都能感受到灼热。
三中门口的馄饨一绝,苏云亦惦记了好几年。
几次来z市打比赛,时间匆忙,都来不及到这边,这会儿倒是有机会了。
三中的作息时间一向异于其他学校,14:30上课的案例,在整个z市都是少见的。
又偏偏能凭借多年只高不降的重高升学率,堵住芸芸众口。
三中的夏季校服还是以前的模样,男女都是蓝白相间的不透气短袖,胸口印着黑蓝相间的帆船校徽。
少年双手离把,揣兜,骑着自行车直直穿过斑马道。
哨声急促,催促着众人行动。
“最后一分钟!跑起来!!快点,45秒!”
熟悉的声线。就算夹杂着电音苏云亦也能听出来是周成毅。
原本装酷的少年也慌了神,拽起书包就往校门冲。
终究是慢上一步,正正好好卡在门口。迟到的不止一位,一眼望去14个。
周成毅拿着记录板一一记录。
他身材好,妥妥的衣架子,普通的衬衫黑裤,硬生生穿出了霸总味。
“Dawn?”少年声音不大,但在周成毅指使人劳改的话语中显得突兀。
周成毅挑眉。
两人算是打过招呼了。
安排好工作,周成毅等人走远些才过来,飞身而起,直接勾起苏云亦的脖子,带着人向后踉跄几步。
“怎么想起来来三中了?”双拳相抵,周成毅吊儿郎当的。
苏云亦被他勒的难受,甩掉肩上的手,苦笑:“我来故地重游。”
周成毅一怔。
故地重游,不过刻舟求剑。
这话……
曾是他失恋,苏云亦陪自己犯浑时,告诉自己的。
如今作用在苏云亦自己身上了。
“不过,我找到我的剑了。”
周成毅无所谓,摊了摊手:“还以为你小子良心发现来看你爹呢。”
苏云亦无语,直接踹了他一脚:“馆子,下不下?”
“让我想想。”周成毅下午没课,但要回来看晚自习,时间紧张,只能就近。
“走走走,先薅你一顿!”
“火锅,鱼,还是?”
三中附近的大型饭店屈指可数。
“烧烤!”三中附近的饭店周成毅没少吃,最清楚每家的味道:“我给你说,他家的鱼不好吃,处理不好——苦。”
“老洲烧烤,就去他家!他家内个孜然!一绝!!”
苏云亦也顺着他:“怎么想着当老师?”
“老爷子逼着我选的!”
“说,家产有我大哥,不指望我能继承,好好的给社会做贡献去吧!”
说起这个周成毅得意一笑:“也算得偿所愿!”
“至于为什么分三中,巧合的我都怀疑是老爷子暗箱操作。”
一路闲谈。
店内人流少的可怜,只有三两桌前有人。
“白的,还是啤的?”
“你这吐身上不好洗啊。”
苏云亦一身白,看不出牌子,但布料很好,光滑,透气不透光。
“你爹酒量好,千杯不醉。”
“行行行,都来点,逆子。”
两人就近,在空调边坐下。
“光说我,你呢?退役后,打算转教练?”
苏云亦眉眼弯弯:“嗯,既然当选手上不了场,当作为主教练站在场上……也不错。”
“有没有想过,如果没走上这条路会怎么样?”
“……”
苏云亦不语,狭长的眸子晦暗不明地盯着自己的右手。
半响,才道:“没想过。”
“真的没来打职业的话,或许会更顺一点吧。”
又嗤笑一声:“谁知道呢。”
太阳落陷,绯红胭脂染了漫天。
人潮涌动,四五点钟,下班的高峰期。
店外堵得水泄不通,店内也陆陆续续上人。
酒过三巡,苏云亦醉的头疼。
尾角嫣红,似是抹了层眼影,眼前的周成毅一下“分裂”成三个头。
铁签、酒瓶整整齐齐的排在手边。
与其说是,对着吹牛。不如说,是苏云亦单方面灌自己。
周成毅挑衅道:“逆子,千杯不醉?”
酒装怂人胆,周成毅下了半瓶啤酒:“苏云亦。”
苏云亦按着太阳穴,努力让自己清醒些,他知道接下来的才是重点。
“我真的挺好奇,你当真不后悔吗?”
周成毅气不过:“丫的!化学竞赛的省6,妥妥的清北苗子。抛弃前程似锦的通天大道,跑去打游戏。”
“呵。”苏云亦笑的肆意。
“想什么呢?我从不干令自己后悔的事。”
“再说,要是没打职业,那老混蛋欠的几千万,没时候还完。”
想起那人,周成毅不由嗤笑:“那混蛋。”
“你喜欢他对吗?”
“不,应该说是你们相互喜欢。”
指尖交叠,拖起整个脑袋。苏云亦扪心自问:“喜欢吗?我想,是的。”
“后悔吗?苏云亦。”
周成毅被他盯得发毛。三瓶白酒下肚,双眼睛依旧清明,似是能看一切伪装。
“后悔什么?”
从一开始,苏云亦便知道:后半场的一切,是牧铖锦借周成毅之口向他问出的。
他清醒地跳进火坑。
“牧铖锦,我该后悔什么?”字节轻飘飘的黏糊在一起。
像问是幕后之人,又像是问自己。
是明眼人都能看到的暧昧和偏爱,只差一句就能说出口的喜欢;是说好要拿世冠冠军,却率先离开,却只能以主教练的身份实现诺言;还是明明都在试图破镜重圆,却被外力所阻,越走越远……
两人之间,贯穿着太多遗憾。
苏云亦有些恼,精致的眉眼拧在一起,心脏骤疼,似千万根银针无规则错落。
“牧铖锦,没意义。”呼吸起起伏伏;“但,我不是为了重蹈覆辙。”
“也绝不会重蹈覆辙。”苏云亦声音越来越小,道完这一句,直接爬桌子上睡着了。
手机反扣,周成毅看着两人的微信通话:“听到想要的答案了吗?”
“听到了。”牧铖锦手中动作不停,操作着人物,枪转匕首,直直插.入敌方转生池晶核。
“怎么不自己问他?你听到了,他能猜到。”
“Win!”游戏结算的胜利声传到周成毅这边。
牧铖锦转着椅子:“我和他,谁都没法心无芥蒂地提前当年。”
同几年前,见面就是剑拔弩张,张嘴就是冷嘲热讽的怪异气氛相比,两人关系缓和了很多,他们可以心无旁骛的坐在一起讨论版本更迭、战术创新……
但都默契的不去提及前尘往事。
那是台风的前兆,是趋势平稳海面重回汹涌的飓风。
苏云亦酒品好,不闹腾,只是安安静静的趴着睡觉。
周成毅静静地看着苏云亦:“你送他回家吧?我得回去看晚自习。”
“……”
见牧铖锦不答,又想了想:“我记得你刚拿了驾照。”
牧铖锦沉默半响:“我去接他。”
周成毅如释重负,看着睡的安稳的苏云亦:“逆子,你爹就帮你俩到这了。”
不忘总结一句:“死要面子活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