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月下枝》庭前竹

17、你调查我？

　　掌柜的眼睛在他们三人身上来回转动，手中动作微微迟缓。咋回事？

　　“咳咳！”榭季手抵在唇边，“自然是师兄你一人睡一间上房，”

　　“不行！要么你跟我一间房，要么再开一间，你们这样子成何体统！”他们这才认识多久？就亲密到住一间房了？

　　楚樾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年云浅。

　　知晓榭季这么做是担心她，但两人一间房还是不太稳妥，“要三间房。”

　　掌柜也不知道到底该听谁的，目光不自觉落在榭季身上。

　　“三间。”榭季也后知后觉刚刚的行为确实有些逾越了，若她有何不对劲，住旁边也能在第一时间赶到。

　　“好勒，客官请拿好，上房三间。”掌柜吩咐店小二带他们上去。

　　“这才对嘛。”楚樾长吁一口气，抬脚率先上了楼，此等危险人物师弟还是离得她越远越好，“我住中间这间房，其他的两间你们自己选吧。”

　　先前每晚都有事发生，搞得榭季现在有些担心今晚年云浅会不会发病。

　　思虑之下，榭季选了间房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将年云浅拉入房中关上门。

　　“你们——”楚樾回头，身后只有店小二，哪还有什么人影！“人呢？”

　　他和店小二面面相觑，店小二尴尬指了指旁边那间房。

　　“我服了！”楚樾咬牙切齿回过头，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懒得管他们，以后有他师弟后悔的！

　　看着关上的房门，年云浅眉头轻佻，带了点审视的意味盯着被榭季抓住的手腕。

　　“什么意思？”

　　榭季顺着她的目光，一下子就松开了手，“那什么...”他尴尬地挠挠头，“刚刚确实有点冒失了，没考虑到你的想法。”

　　年云浅一愣，径直走向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随意一坐，“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但是当时我确实想到你万一今晚上发病了，我也好第一时间察觉。”

　　“我当时就是脱口而出，你别放心上。”

　　“就为了这事？”年云浅淡定喝着茶，不经意间瞥见榭季耳尖泛红，忍不住打趣一番，“害羞了？”

　　“怎么会！”他掩饰般别过脸去，整个耳朵都红透了。

　　年云浅给榭季倒了杯茶。

　　“既然现在你我二人同行，那我有几件事要提醒你。”年云浅手指沿着杯子摩挲，整个人慵懒随意却极具压迫。

　　“你说。”榭季吊儿郎当，以一种及其潇洒的姿势坐在她对面。

　　“第一，低调行事。”

　　“没问题。”

　　“我说的低调跟你理解的低调不一样，比如今天，你如此招摇是会被盯上的。”

　　“行，我尽量。”榭季点点头。

　　“第二，楼下多是些亡命之徒，小心行事，他们疯起来可是不要命的。”

　　“好。”榭季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少年眼中溢满真诚，一双琥珀眼眸仿佛天生会爱人般，就这样一瞬不瞬望着她，太过于耀眼，她甚至感觉有些刺眼，“还有，我不是好人，我杀过很多人。”所以你不要如此不设防。

　　榭季就这样看着她，像是如此就能把她的心看穿。

　　“可是，我的心告诉我你不是这样的人，我的感觉不会出错的。”

　　年云浅手一顿。

　　“流水村到现在，虽我与你相处不久。”

　　“但我相信你不是滥杀无辜的人，真正的坏人是不会说自己是坏人的，只有心中还有良知的人才会称自己为坏人。”

　　“你只是说自己不是好人，但并未承认自己是坏人，对吗？”

　　“只要是人，都会有自己的私心，都会有身不由己，即使是圣人也做不到慷慨无私，人就是欲望，这不是缺点和错误。”

　　“只要问心无愧，那你所做的事就不是坏事，自然也不是坏人。”

　　“坏人做一件好事就被当成好人，而好人做一件坏事就被定义成坏人，这不公平。”

　　榭季此话都是发自肺腑，他相信云倾不是那种人。

　　“所以你没有失忆对吗？”

　　“我早应该察觉了，你的种种行为都不像一个失忆之人应该做的事。”

　　“我不去过问你的事，不问你真实姓名，也无权过问，我也不会向旁人泄露你的事，我也不会去调查你。”

　　“只要你不伤害我，不伤害无辜之人，你做的事也不是什么伤天害人的事，那我就是个哑巴。”

　　“所以你也不必遮掩，现在你在我眼里就是云倾。”

　　年云浅垂首盯着杯中漂浮的茶叶，淡淡开口：“说了这么多你不累吗？这些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怎么那么没有说服力。”

　　“你不信？”榭季突然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性子。

　　不可置信凑近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相信，刚刚说了这么多，她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在他眼中，她并非大奸大恶之人。每个人都有苦衷，但苦衷也分善恶。

　　“如果以前有人在我耳边说这么多话早被我割下舌头了。”过不了多久她杀人消息便会传开，如果有一天他知道自己便是年云浅，他还会这么认为吗？

　　这句话算是变相的承认她失忆之事是假。

　　榭季连忙捂住嘴瞪大双眼，无辜地看着她，“所以现在你会割下我舌头吗？”

　　“现在不会，以后可说不一定了。”

　　“我要沐浴，你先出去吧。”年云浅错开他的注视，岔开话题。

　　“那我叫人打热水！”他快步跑到门前，贴心关上房门“我先下去备好饭菜等你一起吃！”那样子倒像是怕眼前的人真的割下他舌头。

　　窗外白玉兰开得极好，阵阵风过依稀可闻见那沁人心脾的花香，年云浅轻闭双眸，享受这片刻的平静。

　　何为善，何为恶。她做事，由不得旁人置喙。

　　再睁眼时，眸中恢复往日神情，深邃又危险，好似万物都掀不起她任何情绪。

　　可是有些事，不分善恶。

　　从窗户望去，白玉兰刚好被框在这狭小的空间，引得人驻足痴望，往下望去，榭季正站在白玉兰树下仰着头左手拿着几串冰糖葫芦和糖人，腮帮子鼓的圆圆，悠闲赏着景。

　　水蓝色衣袍上晕染勾勒金色丝线，服服帖帖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倒衬得白玉兰树黯然失色，让人眼中只看得见那抹蓝色身影，少年明媚似阳光，之后便让人不由猜测这是哪家跑出来的小少爷。

　　年云浅沐浴完便看到这副场景。

　　他是站在阳光下的人，可自己偏不喜这灼灼烈日。

　　榭季似是有所察觉，转头抬眼便对上她那双古波无澜的双瞳。

　　霎那间，年云浅便觉这黄昏落日又升起，为了这小少年又抖落满身光辉。

　　榭季朝她挥挥手，举着手中的东西示意她下来，眼中缀满星辰，张扬又热烈，白玉兰无风自落。

　　年云浅不为所动，仍站在窗边凝视他。

　　“云倾！快下来！”榭季突然提高音量，满怀期待地望着她，那模样像是有什么大事宣布。

　　年云浅：“......”

　　这名字从他嘴中说出，好似不是在唤自己，而是别人的名字，她不过是借了这个名字。

　　但他眼中分明是望向自己。

　　年云浅突然有些期待，他会怎样叫出年云浅这三个字。

　　在如此人多混杂之处他也不收敛大声喧哗，其声音引得行人频频回头，如此张扬喧哗，年云浅本不想理会他。

　　但最终还是转身抬脚走了下去，不想让那人失望落空。

　　榭季见她下来了，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什么事？”年云浅款款而至，光辉照耀下衣袍熠熠生辉，发丝未干，一股幽香氤氲。

　　“我就说你穿这件绝对好看！怎么样？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吧！”榭季将手中的吃食递给她，“你吃糖葫芦还是糖人？”

　　“有事快说。”她并未接过，自从五岁之后她就再也不喜甜食，如今亦是。

　　“好吧，我自己吃。”榭季收回继续欣赏白玉兰，“下来晒会太阳，头发干得快些。”

　　“我师兄刚刚写信回宗门的时候顺带问了一句你的来历，你猜我知道了什么？”

　　“你调查我？”年云浅衣袍下的手不自觉攥紧。

　　“也不算调查你吧，他想清楚你的来历，这样才好判断我宗门之事能否告知你。”他咬下一颗糖葫芦，酸得一激灵，连忙囫囵吞枣咽下去。

　　“哦？那你们查到什么了？”

　　街上车水马龙，孩童嬉戏玩闹奔向远方，四面八方炸开来的吆喝叫卖声混合各种吃食的香气萦绕这一隅之地，年云浅注视高挂枝头的白玉兰，耳边并未如期传来榭季的声音。

　　她疑惑的转过头，只见榭季站在她身边傻乎乎的笑着，那是诡计得逞的笑容。

　　“你被骗到了吧！你刚刚紧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年云浅：“......”真无语，这辈子还没这么无语过。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师兄刚刚确实写了信，也确实想问你的来历，但是最后被我制止了，你不要担心，我是不会去调查你的过往。”

　　“他人传言岂非真实的你，我要知道也要你亲自告诉我，不会相信外界他人之说。”

　　“等哪天你想说了自然就会告诉我，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告诉我，等毒解完后我自然会离开，到那时或许我们也不会再见面了，我说的对吗？”

　　白玉兰生得那般白，高洁典雅，仿佛生来便高悬枝上，只有凋谢之时才会沾染泥秽。

　　年云浅看了许久。

　　“想查便让他查，我无所谓。”

　　反正也查不出什么，就算查出来了又能奈她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