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鱼》Catery901103

2、静怡与张莺莺

　　“不管是橙子味果冻还是菠萝味果冻”
　　“对我来说，是果冻就好。因为，我早饭一直是油条，零食也是卖剩下的油条。”
　　莫婷婷顺利成为了一名小学生。
　　而每当有人问起赵小鱼，她都要呃呃呃好半天，因为她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生。
　　不过她很快就不纠结这个问题了。
　　所谓学前班，便如低配版的几年以后的大学预科，一年制，将一年级语文和数学最简单的内容抽出来进行学习，考试合格，升一年级，不合格，留级。
　　“哎哟，不让咱孩子上一年级，却要上一年级的课，这叫啥子事情嘛。”
　　说话的是李静怡的妈妈，赵小鱼不喜欢听她讲话，因为她讲话的时候，总昂着头让人看见她的鼻孔。
　　“李静怡是班里最漂亮的小朋友。”
　　“小鱼，你在学前班了，不能叫人家小朋友，要说——同学。”赵爸爸说。
　　“大家都说她是小公主。”
　　“为什么呢？”
　　“她坐大汽车去学校，绑漂亮的滑滑的蝴蝶结，穿红色的小皮鞋，有很多零花钱。”
　　其实，赵小鱼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没说。
　　她总是被人围着，像花坛里被绿叶簇拥的那朵最娇艳的花，而她也是那抹绿中的一厘。
　　而一个团体，有了一个极端的存在，就会有另一个，比如，张莺莺。
　　她在所有同学面前都怯怯的，只有对着赵小鱼的时候，会笑。
　　赵小鱼和她说的第一句话，是:
　　“你的彩笔，可以借我橙黄色吗？”
　　而不是:
　　“张莺莺，你身上好大一股油条的味儿。”
　　张莺莺的外婆，是校门口卖炸油条的婆婆。
　　刚开始的时候，张莺莺总是很自豪的把油条带到教室来吃。
　　赵爸爸是初中语文老师，每周两个早自□□有那么几天来不及做早饭，于是，张莺莺每周总有那么几天看见赵小鱼站在油条摊子面前，说:“阿婆，我要这个。”
　　某一天，谢雨航突然指着她大喊:
　　“张莺莺的阿婆是卖油条的！”
　　也许他并没有恶意，可是张莺莺却偏偏撞上了李静怡嫌弃的眼神。
　　她说:“我妈妈说油条是垃圾食品！”
　　张莺莺已经六岁了，不是四岁，外婆背着她卖了四年的油条。
　　她没在幼儿园那座温暖的城堡里待过一天。
　　于是，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在教室吃过油条。
　　很快，赵小鱼迎来了学前班的第一次考试，也是人生的第一次考试。
　　成绩发放的时候，赵小鱼、李静怡、张莺莺第一次被拉到了同一个高度，也可以说，是同一个低度。
　　三个人拿着不到四十分的数学卷子，在教室外面站了一天。
　　李静怡哭一会儿，歇一会儿，又接着哭。
　　张莺莺递给她纸，她接过去，也不管上面是不是有油条的味道。
　　赵小鱼看着满卷子的红叉叉，咂了咂嘴。
　　第二天，李静怡的大汽车，蝴蝶结，红皮鞋，都“消失”在了学前三班同学的眼睛里。
　　而吴静怡因为一张满分的数学卷子，成为了新的“小公主”。
　　而曾经最娇艳的那朵花，也成了簇拥她的绿叶中的一厘，那张不及格的数学卷子，被她团成一团，塞进了抽屉。
　　赵小鱼和张莺莺坐在升旗台的台阶吃“喜之郎。”
　　“你是喜欢橙子还是菠萝?”赵小鱼问。
　　“喜欢果冻。”张莺莺答。
　　“笨蛋，我问你喜欢什么味道?”赵小鱼敲她头。
　　张莺莺纠结了半天，说不出来。
　　“做不出数学，你伤心吗？”
　　“不伤心，我爸爸说，他小时候也不会数学，可是他现在还是当了老师。”
　　“和唐老师一样教数学?”
　　“教语文。”赵小鱼又吞了一个菠萝味道的果冻。
　　“我妈妈是教数学的，可是我没见过她。”赵小鱼有些怅然。
　　“我也没见过我妈妈。不过你想，幸好，你没见过你妈妈，不然，你肯定要挨打的！”张莺莺一副大事不妙的表情。
　　大事不妙的却不是她们。
　　吴静怡的二十四色水彩笔不见了。
　　那天早上，李静怡的妈妈像往常一样，走进教室把她的书包塞进抽屉，却怎么也塞不进去，才发觉里面鼓鼓囊囊的。
　　她抽出放不进去的书包，把那盒二十四色水彩笔拿了出来，随着她的动作掉出来的还有团成一团的纸张。
　　她展开了纸张，看到了那张不及格的试卷。
　　“是我的！这是我的！水彩笔是我的！”吴静怡大喊。
　　“不是你的，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李静怡坚持说，水彩笔是她从家里带的。
　　“撒谎? 道歉！” 李静怡妈妈大喝一声。
　　“妈妈，不是我，我没偷。”李静怡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李静怡的妈妈捏着她小裙子的领子，把她拎出了校园，老师没拦住。
　　那天起，再没有人说:“张莺莺的阿婆是卖油条的！”
　　他们说:“李静怡偷了吴静怡的水彩笔被她妈妈打了。”
　　赵小鱼啃着糖醋排骨，啃了一嘴的油，含混不清的跟赵爸爸絮叨着。
　　“你会打我吗？” 赵小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放下了排骨，认真的问。
　　“不会。”赵爸爸笑着说。
　　“那妈妈呢？”
　　“第一次考三十七分不会，第二次老爸我就不知道了。”
　　赵小鱼不说话，又低头啃排骨去了。
　　果然张莺莺的“幸亏”是对的，她默默想。
　　赵爸爸为了赵小鱼顺利升上一年级，每天把她带去了自己工作的初中写作业。
　　每次都像抓壮丁，抓着一个学生，就让他辅导坐在讲台边的赵小鱼。
　　于是，彼时初一的汪浩辰成了“天选之子”。
　　赵爸爸对自己的课代表寄予厚望。
　　后来，赵小鱼每每回忆起那两个月，都要问自己一遍:
　　“我怎么会那样怕这个呆子?！”
　　他往旁边一站，一副“我幼儿园就会算了的题你怎么还不会，你这头猪”的表情，赵小鱼就老老实实掏出橡皮擦了。
　　两个月的“努力”，赵小鱼的数学成绩摆脱了倒数，李静怡和张莺莺还是那个样子。
　　李静怡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吴静怡玩到了一起。
　　那天，赵小鱼和张莺莺坐在教室门口的大理石台阶上。
　　李静怡匆匆忙忙跑了过来。
　　“你们帮帮我，躲起来，吴静怡要揪我耳朵！”
　　“好，你快进去！”张莺莺满口答应，把她推了进去。
　　吴静怡带着她的小姐妹“杀”了过来。
　　“她在哪里?”吴静怡昂着头。
　　赵小鱼忽然有种使命感，就像电视剧里保护间谍的望风者。
　　“她在里面。”张莺莺指了指教室的门背后。
　　赵小鱼心中的火焰瞬间被熄灭。
　　最后，吴静怡揪住李静怡的耳朵，把她拖了出来。
　　赵小鱼看了看张莺莺。
　　那天之后，赵小鱼不吃油条了。
　　冬去春来，学前班很快只剩下四个月。
　　期末考试在夏天来临之前来到了。
　　最炎热的时候，赵小鱼正式成为了一名小学生。
　　李静怡去了其他的小学，张莺莺因为考试没有合格留了在了学前班，油条摊子被城管挪了地方。
　　她一直记得，那天在升旗台的台阶上，她问:
　　“你喜欢橙子还是菠萝?”
　　“喜欢果冻。”张莺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