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鱼》Catery901103

10、抬头有星辰

　　“怎么办，我的前途一片黯淡啊。”
　　“那你抬头。”
　　“干什么?”
　　“有没有看到星星。”
　　“有病。”
　　汪浩辰高中毕业的那个夏天，像是咕噜咕噜冒着泡泡的汽水，格外让他爽快。
　　一场又一场的同学聚会，他一次都没去。
　　赵小鱼以为他在家打游戏，看漫画书，却着实没想到，他天天在家睡大觉。
　　小学毕业的时候，升学数学考试全空着的奥数题，让他明白，他不是什么有天赋的人。
　　初中三年，城乡结合部的初中，他一直是第一，中考成绩出炉，他从城乡结合部杀回县一中，老师都拍着他的肩膀说:
　　“你是我们见过最聪明的孩子。”
　　只有赵爸爸说:“你辛苦了，这三年。”
　　眼泪是在那一瞬间决堤的，个子已经窜到快一米八，哭起来却没完没了的。
　　“你怎么回事，哎呀你鼻涕流出来了。”赵小鱼一边给他纸，一边嫌弃。
　　可是命运总是喜欢和人开玩笑，像是在推海盗船，把人推到最高处，再狠狠丢下来，然后还要道貌岸然的告诉你: 人外有人，你要更努力一些。
　　“你这个成绩，读理科要留在实验班，机会很渺茫。”班主任看着他的成绩单，摇摇头。
　　“你读个文科会怎么样呢？孩子，以后你就明白了，你所谓的自尊心在你的前途面前真的是一文不值啊...”大舅妈很是激动
　　汪浩辰是跟着大舅长大的，爸妈带着妹妹住在市里。
　　他不干，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做什么，但是他想学理科，于是他搬着课桌离开了初中努力了三年换来的实验班。
　　这一去，又是昏天黑地的三年。
　　这期间，他的妹妹获得了全市青少年儿童金话筒奖，作为全市青少年儿童代表在新闻节目和市长对话。
　　“妈呀，汪浩星是你妹妹喔，你是小明星的哥哥诶。”赵小鱼指着电视屏幕上和父母坐在一起接受采访的漂亮小姑娘说。
　　“喔。”他厌恶自己内心嫉妒的发疯的感觉，只能更拼命的做题。
　　还好，现在一切终于结束了，他只想躺下，只想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可是门外大舅妈和父母争吵的声音还是不绝于耳。
　　无非因为他放弃了本市的重点大学，填了B市的一所普通大学，学心理学。
　　妈妈推门而入，大舅妈拦不住，他被从被子里扯得滚下床，也不反抗，任由妈妈把他的衣领扯变形。
　　“你去复读! 必须上个重点，学医。”
　　“我不，你让妹妹去吧，妹妹那么厉害。”
　　一巴掌就要落在脸上，被大舅妈拦住了。
　　“淑梅啊，你这是干什么，孩子大了，不能打了!”
　　“我真是，我幸好生了你妹妹，不然迟早被你气死!”
　　大舅妈和他妈妈又争执起来，汪浩辰叹了一口气，踩上拖鞋出了门。
　　太阳的强光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他眯着眼睛，看到赵小鱼坐在院子里发呆，他打了个哈欠，走了过去。
　　“你怎么这么个邋遢样子就出来了?”
　　“困，根本睡不醒。”
　　“喔。”赵小鱼漫不经心地回答，于是汪浩辰在她旁边蹲下来，拿了一根树杈划拉地上成群结队的蚂蚁。
　　“我和你以后就是初中校友了。”赵小鱼突然说。
　　“嗯，学校食堂的饭...挺难吃的。”汪浩辰说，初中时为了节约时间，他在食堂凑合了三年，导致他现在看到土豆丝就想吐。
　　“你不问我为什么没考上?”赵小鱼问。
　　“没考上就没考上呗，问了你就能考上?”汪浩辰反问她。
　　赵小鱼心情不好，懒得跟他吵。
　　“我听我爸说，你要去b市的大学学心理学?”
　　“连你都知道了?”汪浩辰笑着问。
　　“你不知道? 你妈妈打电话都打到你初中老师那里去了，让劝劝你复读，读Y市的医科大。”
　　“我不会去的。”
　　“你真想好了?”
　　“我觉得我的心生病了，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治好我自己。我想...跑远一点，想换一个地方生活。”
　　赵小鱼若有所思的点头，她是学前班认识汪浩辰的，那时候，赵爸爸把她带到自己带的班，让汪浩辰教她数学。
　　之后几年，偶有交集，他都是步履匆匆。
　　那时候她觉得，这个人的脚步似乎不会因为任何人停下来，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人生永远为了实现目标而活着。
　　“你是我见过最努力的人。”赵小鱼思考了半天，蹦出来这么一句不走心的夸赞。
　　汪浩辰笑了，他竖着拳头，轻轻锤了一下赵小鱼的发顶。
　　“小妹妹，努力这俩字有时候真的很不值钱。”
　　赵小鱼觉得很恼火，推开他的胳膊。
　　远远看着妈妈开着车走了，汪浩辰伸了个懒腰。
　　“妹妹，哥哥回去接着睡了，我那些书和笔记都没丢，你啥时候去收一收吧，不过说好了，我不负责搬运，你自己想办法。”
　　“你不是说努力没用吗？”
　　“没用也要努力啊，你知道二中在哪里吗？”汪浩辰示意赵小鱼把耳朵凑过去。
　　“悄悄告诉你，二中在第一人民监狱旁边...”
　　赵小鱼突然打了个寒战，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我打死你啊!”赵小鱼大喊，汪浩辰早就走远了。
　　八月，“小明星”被送回了老家过暑假。
　　纵使不情愿，汪浩辰还是装模作样的带着这个小祖宗。
　　虽然没有一起生活过，但是她好像很喜欢这个比她大十岁的爸妈口中“不争气”的哥哥，每天“哥哥”长“哥哥”短的，吵得汪浩辰头疼。
　　“哥哥，妈妈说你小时候可爱哭了，一哭就流鼻涕。”
　　“她骗你的，我从来不哭。”
　　八月中旬的时候，气温开始慢慢降下来。
　　“小明星”要被接回去了，又哭又闹。
　　“好了，你乖乖的，我哪天去你们家找你玩。”
　　爸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拍了拍他肩膀。
　　“谢谢你照顾小星...去b市了要照顾好自己。”
　　车屁股消失在目光里，汪浩辰转身准备晃荡回去。
　　“靠!”他突然狠狠踢了一脚身边灰白的院墙，
　　“你哭了?”赵小鱼凑上前去。
　　“我哭个屁。”
　　“我都看到你鼻涕了，还不承认。”
　　“真是的，十几二十了，这么爱哭。”
　　汪浩辰要开学了，b大的军训八月二十几号就开始了。
　　赵小鱼去他家里收拾旧的课本和笔记。
　　英文书的每一本，每一页都是漫漫当当的笔记，数学书好像他的草稿纸一样，只要空着的地方，都塞满了计算过程。
　　赵小鱼看到了一本杂志，她没作声，一个人默默翻了起来。
　　有一页放了个书签，她打开折痕，是汪浩星接受采访时和父母一起拍的照片，汪浩辰在三个人旁边画了个流泪的小人，还画了个箭头，赵小鱼顺着箭头看去，是他工工整整的字迹:
　　“妹妹，我的前途一片黯淡啊，怎么办?”
　　赵小鱼坐在地上，看着坐在电脑桌前笨拙操作键盘玩游戏的汪浩辰，突然觉得，对这个大他六岁的男孩子有了一些不一样的认识。
　　“汪浩辰。”
　　“怎么了?”
　　“书签送我。”
　　“都给你都给你。”
　　他忙着在和敌人作斗争，没空理赵小鱼。
　　于是赵小鱼把那个小鱼形状的竹书签揣进了兜里。
　　“汪浩辰。”
　　“啧，又怎么了?”
　　“怎么办，我的前途一片黯淡啊。”
　　汪浩辰愣了一下，握着鼠标的手一顿，轻轻笑了一下，开口:
　　“那你抬头呗。”
　　“干什么?”
　　“有没有看到星星。”
　　“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