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槊》AngelCui

11、第 11 章

　　31
　　我无言以对，只好跟余音敷衍了一句：
　　“我没事了，放心吧。”
　　然后继续对着我妈的微信发愁。
　　冯羽环上我的腰：“怎么了？”
　　我捶着脑袋把我手机递给冯羽看。
　　“不至于，不至于。”
　　冯羽起身揉了揉我的脑袋，“你先去洗澡，我来给阿姨回电话。”
　　“好孩子。”我把手机递给冯羽，然后一溜烟儿跑去了浴室。
　　梳洗完毕，再出来时，冯羽不仅已经打完了电话，还跑回自己房间洗完了澡，正在门口向我伸出手来：“走，去吃饭。”
　　我牵住冯羽的手：“吃什么？”
　　冯羽摇摇头：“去餐厅看看还有什么。”
　　结果一进包间，杨麒就迎了上来：“任小姐，饿了吧，已经按易夫人的吩咐点好了餐，你慢慢吃，吃完咱们一起回北京。”
　　我与冯羽相看一眼，不好意思道：“杨总这会儿多忙啊，我妈怎么又麻烦您？”
　　冯羽已经开始给我盛鱼汤，一边笑道：“这不挺好的，我也沾光做个妈宝女婿。”
　　杨麒大概已经吃过了，落座后并没有动筷子，只是在旁边侃侃而谈：“任小姐，你昨晚在停车场发表的那一段言论太精彩了！不愧是易总的千金！”甚至还板起脸模仿我的语气，“你们懂什么是电竞精神吗？”
　　我突然想起余音微信里提到的“热搜”，赶紧放下汤匙拿起手机看，果然有记者把昨天停车场的视频放到了网上，又激起一轮不小的风波。
　　冯羽也皱起眉头，伸出两根手指把视频中我的脸放大了看，确认墨镜确实把我的脸遮住了足够多的部分后，才放下了手机。
　　杨麒依旧眉开眼笑：“你知道现在那帮记者有多爱你吗？”
　　我又看了一眼冯羽：“我怕是得罪死他们了吧？”
　　无论如何，冯羽还在这个圈子里，我还挺后悔自己说话重了一些，担心以后他们会对冯羽不友好。
　　“不不不，”杨麒完全沉浸在俱乐部获得第6个冠军以后的巨大兴奋里，“记者不怕挨骂，就怕你不回应，既然你回应了，他们就有的写，就有活儿干，就有饭吃。而且，你回应的方向太棒了，我们提前准备的预案都达不到现在这样的宣传效果。接下来，趁着这个热度，官方将发起一场关于‘电竞精神’的全民讨论，相关选手主题访谈已经安排上了，不光是王者荣耀，这场讨论将联合整个电竞圈……”
　　我又低头看了看手机，果然一起排在前列的热搜词条，除了“Wing女友怒怼记者”，还有“Smile六冠”，“电竞精神”，“拒绝庸俗爱情故事”，等等。
　　杨麒还在向冯羽眨眼：“如果我们Wing神也能接受一场专访，那更是锦上添花了。”
　　“到此为止吧，”冯羽放下筷子，“我们吃完了。”
　　我忙也放下筷子，拿起毛巾擦嘴。
　　杨麒按住想站起来的冯羽：“你这孩子，任小姐还没吃饱呢。”又向我道，“别理他，任小姐，你吃你的。”
　　我眼看冯羽一直克制着情绪，便想打个圆场，开口道：“杨总，Smile一路走来不容易，在俱乐部的经营上，你有你的考量和难处，我们都明白。本来冯羽在这个圈子里，就不可避免地需要承受一些身不由己的事情，这次……”
　　“他还身不由己？”杨麒一下子被气笑了，“老子惯了他三年，口罩也不摘，商业也不接，采访也不去，现在他在整个电竞圈都是出了名的任性，还要怎么由身由己啊？”
　　激烈的语气倒没有把我唬住，我冷静反问道：“这些不也都被你利用了，营销出一个神秘感满分的人设吗？”
　　杨麒道：“那是我有脑子，换一家俱乐部，早把他扔替补席了，还打什么首发？”
　　我不甘示弱：“那是冯羽自己争气，刚才还一副‘得此子可得天下矣’的得意嘴脸，好家伙，现在冯羽又变‘逆子’了是吗？”
　　这下轮到冯羽来按住我了：“哎哎，宝，吵架归吵架，别给我降辈儿。”
　　“得，这会儿又笑了。”杨麒点了点冯羽的脑袋，“姐姐一站出来维护你就高兴是吧？瞧瞧昨天那视频最后，你笑成那副不值钱的样子！”
　　冯羽面色确实缓和了很多，向杨麒道：“我的底线就是不要把我女朋友牵扯进来，昨天的事情我希望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是我把任小姐牵扯进来的吗？是你自己把她牵扯进来的！”杨麒声音依旧带着怒意，还有些许委屈，“有本事你们别被拍到，穿着队服就亲上了，你让我怎么解释？还被不止一家媒体拍到了，如果不是我说服官方先压住了别家媒体，这次找机会抢先曝光了，你们只会更被动！”
　　说着掏出手机点了两下，一把拍到我们面前。
　　“知道你们俩给我添了多少麻烦吗！”
　　我和冯羽拿起手机，显示的是篇文档，标题差点直接把我送走：
　　《Wing神第六冠之夜再拿‘一血’》。
　　三张配图，第一张是冯羽来开我房间的门，第二章是保洁阿姨抱着带有血迹的床单从我房间里出来，第三张是冯羽在楼下药店买东西。
　　文字内容大概就是说我们春风一夜，事后买药……
　　有图有文，说的跟真的一样，我若不是当事人也该信了。
　　杨麒还在絮叨：“小冯羽啊小冯羽，你说你着啥急，接完电话也不换下队服就跑了，脸是没拍到，可这衣服明晃晃的字还在呢。”
　　我既羞愧又震怒：“这都是假的，图片顺序都是不对的，冯羽明明是先去帮我买药才……”
　　“重要吗？”杨麒打断我，“看图说话就是这些记者的本事。”
　　我是没有想到记者还能又给我整了这一出，这个圈子未免也太水深火热了，不禁攥紧拳头：“谁敢发这种新闻，我告死他们！”
　　“这不已经被我拦下来了吗？真让这种花边新闻见了光，对我们冯羽倒不算什么，但关乎你姑娘家的清誉，你妈先能搞死我。”
　　杨麒怒气散尽，只剩下无奈。
　　“不光搞死我，我觉得你妈会动用所有力量把这个圈子封杀了。”
　　最后杨麒向冯羽道：“你说你找谁不好，非找个千金大小姐，她老子娘谁能得罪得起啊？”
　　冯羽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天，再次向杨麒确认：“这条新闻真的全部拦住了吗？”
　　杨麒点点头，又道：“咋着，你还要给我报销吗？”
　　冯羽只是诚恳道：“谢谢杨哥。”
　　这样的态度让杨麒一整个喜出望外，愣了会儿才道：“没事没事，这不都是我应该做的吗？”又不可置信地向我道，“这小冯羽跟你在一块儿以后，脾气好多了哈。”
　　我小声嘀咕：“我们家冯羽本来脾气就一直很好。”
　　“行，”杨麒一拍手，“你们吃吧，任小姐的机票我也订好了，今晚一起走。”
　　我赶紧婉拒：“不用，谢谢杨总，我们只报经济舱。”
　　杨麒乐了：“这是任大小姐该说的话吗？你放心，你的酒店、机票，还有这顿饭，我都记这小子头上了。”
　　冯羽看了看我，道：“我俩坐经济舱走就行，不跟你们一块儿了。”
　　“也成，”杨麒会意，“那你自己回俱乐部吧。”
　　顿了顿又撂下一句：“回不回都成。”便起身走了。
　　我拿着汤匙的手不禁抖了一下，看向冯羽：“他们好像都误会了。”
　　冯羽的眉毛挑了一下：“也不算误会吧。”
　　然后看向我，“你觉得是误会吗？”
　　我的目光抖动得更厉害了，转过头，又扒了两口汤饭，才默默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冯羽“噗”地笑了，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然后正色道：“这次回去，我准备回家看看我妈。”
　　我忙问：“带着我一起吗？”
　　冯羽只道：“会有机会见的。”
　　晚上冯羽同我一起坐了经济舱，落地已经接近十二点，接机口还围了一堆迎接Smile荣归的粉丝，我俩比Smile众人先出来，只戴上口罩推着行李低头往外走，并没有被认出来。
　　时间太晚了，我没有让我妈来接我，余音正好闲着，便喊了她来。担心她也会给Wing神整个粉丝灯牌啥的惹人注目，我就同她说好了直接停车楼见。
　　余音也怕我们再被拍，但还是按捺不住看到主队再次夺冠的激动心情，在车后座准备了一束鲜花，说是给Wing神的。
　　我已经习惯性地坐到了余音的副驾，忽然看到冯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后面，才反应过来这样好像有点不合适。
　　可如果现在下车去后座吧，又显得对余音太不仗义了。
　　两难之间，冯羽开口道：“要不余音姐休息会儿，我来开车？”
　　“稍等。”
　　余音忽然打开车门，绕到后面坐进了后座，把鲜花塞到冯羽手里，然后道：“把你口罩墨镜戴好，把你那个吊坠露出来，跟我拍一张。”
　　一顿“咔嚓”声之后，余音便向冯羽道：“你去开车吧。”
　　我不解地看余音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开口问道：“这是啥意思？”
　　余音一边在手机上点来点去，一边头也不抬道：“本来不好意思提这么过分的要求，但你现在偏心得这么明显，我跟Wing神要张合照发个分组朋友圈不过分吧？行了，你俩搁前面腻歪吧，我要修图了。”
　　“谢谢余音姐！”冯羽已经坐到了驾驶位。
　　我还是不解：“照片上把脸遮成这样，你说是Wing神就是Wing神啊？”
　　余音嫌弃道：“我说你有时候就跟那种土财主、暴发户一样，啥也不懂，这个系列的挂坠是全球限量的，26个字母都只生产了一个，现在谁不知道这个‘W’在Wing神脖子上？而且当时在柜台上店员都说了是限量的啊，也不知道你在发什么呆，愣是一个字都没听见。”
　　冯羽边开车边道：“余音姐，你好好说话，干嘛凶我女朋友啊？”
　　余音作势往前一探身子，又退了回去，捂住半张娇羞的脸道：“完了，我现在磕糖的心情完全超过了吃醋。”
　　然后余音又扒住了我的靠背，激动道：“你知道你们现在都有CP超话了吗？你们还有个花名，叫赤壁夫妇！”

　　32
　　“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说着余音摇头晃脑地吟哦起来，又拍了拍冯羽的座椅，“Wing神，你当年起这个id的时候没少百度吧？”
　　冯羽没有正面回答，转而问我：“你喜欢苏轼？”
　　我还未开口，余音先大笑起来：“你不知道她当年爱得有多离谱，还记得初一那年我们一起在外面吃饭，有一道臭豆腐炖猪大肠她不肯吃，我就说‘你不知道吗？苏轼最好这一口’，她听完以后真没少吃啊，哈哈哈。”
　　冯羽也听笑了，我向余音气恼道：“不是吧，我记得你当时骗我说的是李清照。”
　　冯羽笑得更甚：“说苏轼还有点儿沾边，李清照这么离谱你也信？”
　　余音道：“追星少女嘛，盲目崇拜，你还不懂这个？”
　　嬉笑一路回到家里，我妈和我叔还在等着，一进门我们仨就被引到餐桌旁，先一人来了一碗热汤面。
　　“哎哟阿姨，我太爱您了，您怎么知道我没吃晚饭？这鸡炖汤太香了，山里跑的吧？”余音一见到我妈，就自动开启甜言蜜语马屁模式，继续夸张道，“您怎么又瘦了？还给不给我们这些小姑娘活路啦？”
　　我妈非常受用：“嗐，最近帮朋友装修房子，确实不少受累。”
　　我吐槽道：“什么朋友呀，以前也没听您提过，这会儿又这么呕心沥血地帮人家？”
　　我妈立刻又搬出她的至理名言：“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冯羽却像是受了余音的启发，开口道：“阿姨瞧着是高冷女神范儿的，没想到这么热心肠？”
　　呃，大哥没必要……
　　但我妈已经笑开了花：“这孩子净胡说，我都一把年纪了，还算什么‘高冷女神’。”
　　我心一横，加入了内卷：“您别谦虚了，您可比那些女明星保养得都好。”
　　“得了得了，都别贫了，再捧下去你妈今晚该乐得睡不着了。” ”我叔打断了我们的彩虹屁，转而问道，“诶，小湫，你们说的那个‘电竞精神’到底是什么？”
　　我一口汤差点儿喷了出来：“您什么时候也注意到这种八卦了？”
　　我妈很嫌弃：“你问她干嘛，她当着记者的面儿不是也没答上来吗？”
　　余音无情地笑出了声。
　　然后大家都看向了冯羽。
　　冯羽也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想赢。”
　　余音已经在拍手了：“Wing神说得好！叔叔阿姨，不是我当着冯羽的面儿硬夸啊，整个联盟，打得像我们Wing神这么拼的真没几个，按道理他早就可以躺在功劳簿上荣休了，但是三年了，他真的每一场都拼到底啊！”
　　我妈赞许地频频点头，我叔也道：“所谓‘电竞精神’，就是跟‘竞技精神’一个道理嘛，因为想赢，所以探索极限，拼尽全力。”
　　余音一下子兴奋起来：“叔啊，这游戏的热度和流量您也看到了，要不您也掏点儿，咱们自己组个战队？”
　　我叔倒也没拒绝，只是乐呵呵笑道：“可以啊，你什么时候把计划书拿来我看看？”
　　“等我有时间，”余音倒也没泄气，“您放心，我可不是什么草台班子。”
　　我插嘴道：“你有兴趣的话，直接投Smile不就好了吗？”
　　余音道：“你不懂，我喜欢养成，投这种老牌冠军战队没意思。”
　　“养成”俩字令我顿悟：“你不会是想签那个止桁来打野吧？”
　　止桁就是余音几乎从小透明时期一路奶成大主播的。
　　冯羽开口道：“止桁英雄池有限，那两三个绝活打打BO3还行，BO5大概就吃不消了，更不用说BO7，如果想打职业的话还需要再开拓一下英雄池。而且职业选手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训练，直播时间有限，在打出成绩前，收入也一定不如现在……”
　　余音表示认可：“虽然我是止桁的亲妈粉，但你说的对！”
　　我妈疑惑：“这孩子说什么呢？什么叫‘亲妈粉’？”
　　余音解释：“阿姨，‘亲妈粉’的意思就是把对方当成自己的孩子，希望对方可以成长得越来越好，能有出息那种。”
　　“哦，”我妈触类旁通，“那我不就是小冯羽的‘亲妈粉’吗？”
　　余音笑出了声：“您说啥呢，您可是Wing神的亲丈母娘。”
　　大家都跟着笑了，我眼神晃动两下，还是不禁烫了脸颊。然而下一秒，余音又问出了一个更加令我尴尬的问题：“阿姨，那您今晚给客房铺的床单是粉色的还是蓝色的？”
　　问的很委婉：如果铺粉色的床单，就是给余音住的，而蓝色的床单，就是给冯羽住的。
　　但余音想问的并不是谁住客房，而是另一个和我睡卧室的是谁……
　　所以，如果我妈铺的是粉色的床单，简直就是默认冯羽和我住了……
　　我真是恨不得在桌底下踹余音两脚。
　　“瞧我这记性！”我妈一拍脑袋，“居然忘了铺床，湫湫你待会儿帮着铺吧，床单都在柜子里。”
　　冯羽开口道：“不用了阿姨，我待会儿回俱乐部了，明儿还早起有点事。”
　　于是我妈和余音都呈现出失落的表情，我叔问道：“比赛都打完了，还能有什么事儿？”
　　我捏住冯羽的手，解释道：“明天冯羽要回家看看他妈妈。”
　　我叔立刻和我妈相看了一眼，彼此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立刻明白，虽然我没有在家里提过冯羽的私事，但在第一次见到冯羽以后，我叔必定是动用一切资源做好了充分的背景调查，才能放心我同冯羽之间的来往。而冯羽同他妈妈之间的事情，不管是杨总还是老李，多半都是清楚的。
　　我妈开口笑道：“是该早点回去，这又拿了个冠军，你妈得多高兴啊 ！”
　　余音也到注意这一瞬间的异样，我转头看我，但见我没有解释的意思，也谨慎地没有多问，转而把车钥匙往桌上一放：“那成，车先给你用吧。”
　　冯羽接过：“谢谢，明儿我再让人给你开回来。”
　　送走冯羽，夜里又是我和余音久违的闺蜜秘话时间，以前的模式都是余音满怀的少女心思向我倾诉，如今却变成了审问环节：
　　“我的天，真亲了一宿啊？啥也没干，就亲了一宿？”
　　我把头闷进被子，拒绝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入讨论。
　　“好了好了，那我问点现实的，Wing神这种顶级明星选手，年收入能有多少啊？”
　　“不知道。”我如实回答。
　　“那他买的啥车？”
　　“他开俱乐部的车，”我解释道，“大小姐，你知不知道人间有一种叫做‘摇号’的系统……”
　　“小问题，反正你家车牌多。”余音继续问道，“那房呢？你俩商量过买房的事儿吗？”
　　我点点头：“冯羽提过，可能想就先在这个小区买一套平层，离我家近点儿，离俱乐部也不远……”
　　“哎哟我去，”余音感慨，“你们这是要将‘妈宝’进行到底啊。”
　　后面余音又说了什么，我记不清了，如同以前的每一次夜聊，我都是先迷迷糊糊睡过去的。
　　第二天余音也早早走了，快过年了家里事多，不像小时候可以在我家一呆就是好几天。
　　我肚子依然不舒服，加上这几天都没休息好，打算在床上窝上一天，结果没到中午冯羽的电话就来了。
　　关于冯羽这次回家，我也是既期待又紧张，飞机上聊这事儿的时候我还询问冯羽需不需要我陪同，他深思熟虑后拒绝了，说希望我和他妈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可以更正式更周到一点。
　　因此冯羽的专属铃声响起的时候，我立刻坐了起来：“家里怎么样？”
　　“家里……”冯羽的语气哭笑不得，“家里没人。”
　　“啊？”我也懵了。
　　冯羽解释道：“邻居奶奶说我妈去三亚度假了。”
　　呃……阿姨倒是潇洒。
　　“那你现在在哪里？”
　　“我进家里了，”冯羽的语气并不平静，“我妈还是习惯把备用钥匙藏在老地方，家里没什么变化，我房间也还是老样子。”
　　儿子出走三年，母亲还一直把儿子房间维持原样，大概是一直在等冯羽回家吧。
　　但我还没来及感慨，就听到冯羽转述了他妈妈一句轻飘飘的解释：
　　“我每星期都给保洁付一百四十平的钱，她当然得把你房间一起打扫了。”
　　可以，看来还是个很傲娇的阿姨。
　　我便问道：“你跟妈妈联系过了？”
　　“嗯，她说看看明天的机票回来。”
　　我抠抠手指，忍不住问道：“那我可以去找你吗？……我还是想和你一起呆着。”
　　“我去找你。”冯羽回答得很快，但语气明显更加温柔下来。
　　让冯羽来我家的话，长辈都在，并不方便，如果去俱乐部更是人多眼杂。
　　最后我机智地决定，让冯羽来接我回了学校的公寓，同时告诉我妈实验室有急事不得不这时候回去一趟。
　　车上冯羽直摇头：“你们好学生骗起家长来才是一套一套的。”
　　我笑道：“不好意思，平时人设立得太稳了。”
　　寒假校园里人很少，但卖粥窗口还开着，我们买了点吃的就上了楼。
　　一进公寓，冯羽的眉毛便挑了一下，而我也疯狂害羞起来。
　　我发誓，我只是单纯地想跟冯羽呆着，打打游戏，聊聊天，随便干点啥都行。
　　但这公寓是酒店式的布置，大开间，进门乍一看，就是好大一张床啊……
　　而且是我妈怕我休息不好，专门安排的Queen Size的大床。
　　真是好大一张床啊……
　　救命，我从来没有觉得这张床如此之大过。
　　看到冯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只能说幸好我大姨妈还在，不然可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咱们先吃饭吧。”我脱下外套，僵硬地绕过那张大床，把食品袋放到落地窗前的茶几上解开。
　　冯羽跟了过来，我清清嗓子，又指着对面的书桌，故意强调道：“那把椅子可以调节的，如果你待会儿想打游戏的话。”
　　大概是我紧张的样子有些滑稽，冯羽被逗笑了，揽我入怀低头亲了一口：“知道了，吃完你可以再去休息一下，我自己呆会儿。”

　　33
　　睡醒的时候，掀开眼罩，便看到冬日夕阳的斜晖透过落地窗外的枯桠，斑斑驳驳地照在冯羽白色的T恤上，而他修长的手指正在手机屏幕上熟练地操作着，像是在光里灵巧地跳舞。
　　我起身赤着脚踩在地毯上，也向那束光走去。冯羽察觉到我醒了，便点了下屏幕抬起头对我笑：“睡饱了吗？”
　　“嗯。”我坐下把脑袋靠在冯羽肩上，探头问道，“你在玩什么？怎么还带暂停的？”
　　“人机。”冯羽晃了晃手机，嘴角露出一丝狡黠，“你要玩吗？”
　　我接过手机，坐直身体：“你在玩澜吗？我经常在人机局拿澜乱杀呀。”
　　但很快，我就发现对面的人机澜很不对劲。
　　居然会反野？？？
　　会留惩击抢龙？？？
　　还会名刀换复活甲？？？
　　不是复活甲换名刀，是名刀换复活甲啊！！！
　　我第八次回到泉水发愣的时候，冯羽笑着把手机拿了回去：“怎么样？我教得厉害吧？”
　　“教？”
　　冯羽解释：“这是王者一个还在开发中的项目，他们录入分析了我之前全部游戏资料，初步做出来了一个AI打野选手，现阶段就是让我跟他1v1交手，帮他积累实战经验进行深度学习。”
　　我顿悟：“就像那个下围棋的阿尔法狗。”
　　冯羽点头：“聪明。”
　　这个我从小听到大的评价，不知道为什么从冯羽口中说出来有点怪怪的，总觉得我明明聪慧伶俐，在他面前却总显得有些傻乎乎的。
　　忽然我又在脑海中捕捉到一丝回忆：“所以，你那会儿找沈籍就是因为这个？”
　　“聪明啊，不愧是我女朋友。”这次我感受到了冯羽由衷地称赞，“我们需要他帮忙做一个刷经济的数学模型。”
　　“可我感觉他已经很厉害了，”我又问道，“你现在打得过他吗？”
　　冯羽道：“他想真正打败我还差点儿火候吧。”
　　嘚瑟完又神秘一笑：“你登你的账号跟他玩试试？”
　　我听话登录了游戏，冯羽开房间拉我跟AI打1v1，我便问道：“我选什么英雄都行吧？”
　　冯羽点头：“那当然，不过他会根据你的选择来选克制你的英雄的。”
　　嘿嘿，我可听说貂蝉solo是无敌的。
　　但立刻听冯羽又道：“不过我还是建议你选一个熟练度够高的，貂蝉solo是厉害，可惜我们宝宝不会呀。”
　　好吧，我悲叹一声，选择了我熟练度最高的王昭君。
　　果然，AI选择了李白，笑死，根本冻不到。
　　可我很快发现，这个李白他也不打我，就不停用一技能围着我转。
　　我打他吧，他就躲，我不打吧，他就继续围着我转。
　　我不解地看向冯羽，只见他一脸得意：“我让他们在程序里对你的账号进行了保护，就是永远永远不可以伤害‘渺渺兮’。”
　　一副“我真是浪漫天才”的表情，直把我逗乐了。
　　但我不敢笑得太久，只怕他意识到他现在这样也是有点傻的。
　　便转而问道：“那你们给他起名字了吗？AI版Wing？还是AI打野？”
　　“你这饱读诗书的小脑瓜起名也太土了，”冯羽揉了揉我的头发，“还没想好呢，回头上线之前定了就行。”
　　“什么时候能上线啊？”
　　“至少等他能跟我打成五五开吧。”
　　但后来冯羽基本也没什么时间陪AI训练了，因为阿赛、小K几个一直在拉着他打排位，来补直播时长。
　　我才知道选手在签约平台直播是有时长要求的，达不到足够的时长就算违约，后果会非常麻烦。
　　Smile除了冯羽不直播，别人都是签了约的。而他们之前忙着训练和比赛，再之前忙着带我上分，快年底了一结算还差了五十个小时，只能都开始疯狂补时长。
　　但直播平台方也很大气，放话说如果你们能拉Wing神一起直播，时长就可以打半折。
　　于是冯羽就被阿赛他们软磨硬泡地拉上了车。
　　我也无所谓，有时候凑过去看看冯羽第一视角的操作，有时候就做点自己的事情，反正只要这样一起呆着就很开心。
　　然后我就见识到了以前阿赛吐槽的羽哥骂他们的场面。
　　几次我正沉浸在文献中，突然就听到冯羽忍不住开了麦：
　　“你个短腿鲁班你跑人家二塔干嘛去啊？装什么呢？”
　　“牛啊东皇，闪现吸张飞，顶级理解啊！”
　　“浪开心了？对面这么菜也能输，丢不丢人啊？”
　　……
　　“没事宝宝，你看你的，我打字骂他们。”
　　我再次低下头，脑海里莫名出现出多年以后冯羽教训小孩的画面，想着我从小就不会骂人，冯羽这样偶尔凶巴巴的，也挺好的。
　　等等……已经到开始幻想以后怎么教育孩子的地步了吗？
　　我拍了拍自己滚烫的脸颊，强迫自己把注意力继续放在电脑屏幕上。
　　冯羽就这样跟我在我的小窝里呆了两天，直到他妈妈终于姗姗回京，已经近大年三十了。
　　冯羽说年夜饭还是他家的小时工阿姨准备的，他特意给阿姨准备了一个大红包，感谢她对他妈妈这么多年的照顾。
　　又说好了大年初二带他妈妈带我家拜访。
　　我们家则是去了姑妈陪奶奶过年。
　　轩轩表弟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要走了我的手机，这两天放假姑妈难得允许他充分娱乐休闲一下，我则在电脑上登录了微信，也不影响我跟冯羽联系。
　　小K的消息框突然弹了出来：“被我抓包了嫂子！”
　　我：“？？？”
　　小K：“你怎么一直玩瑶跟别的男人双排啊？那个打野也不如我们羽哥精壮啊？”
　　我立刻一惊，轩轩这臭小子不会在拿我的号撩小哥哥吧？
　　冲到轩轩房间，看到臭小子果然捧着手机一个人龇着牙笑得忘我。
　　“余！嘉！轩！”
　　我抢过手机，看到瑶身下云中君的ID便一愣——这位精壮的打野居然是我的小师妹齐淼？？
　　更离谱的是，云中君自己没蓝，瑶身上却挂着蓝buff？
　　轩轩慌忙解释：“老姐，我发现你这个师弟不怀好意，你都有男朋友了还一直撩你，我才想骗他玩一下的！”
　　然后就在我俩争执间瑶挂机被打死了，我便看到小师妹在扣字：“师姐别着急，我回泉水接你来啦。”
　　我扶额，小师妹因为喜欢Wing神一直苦练打野，因为王者里的性别歧视，队友看到女生拿打野就不好好玩，所以用了男号，还起了个贼精壮的名字——“三水且无敌”。
　　我都能想象前面小师妹前面说了哪些女生间娇软的甜言蜜语，让轩轩误会了。
　　而轩轩的报复还没完成，眼看我要拿走手机，立刻奋力出手点开麦克风，捏着嗓子完成他的最后一击：“谢谢你呀，小哥哥。”
　　小师妹立刻开了麦：“卧槽你谁啊？”
　　听到女孩的声音轩轩也傻了，反问：“卧槽你谁啊？”
　　我笑出了声，把手机塞回目瞪口呆的轩轩手里：“你自己道歉吧。”然后回到书房，跟小K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小K很惊讶：“那个‘三水且无敌’居然是女生吗？意识可以啊！”
　　“居然是女生”五个字完全触及到了小师妹的雷区，我忙道：“你可不要这么夸女生，这句话言下之意就是‘你们女生居然也有人可以玩得像我们男生一样好呢’，非常不合适。”
　　小K认真回复了一大段：“不是这样的，嫂子。我认为一个人的竞技水平和他或她付出的训练时间是有关系的。我这么评价她是因为，我看到这个游戏男生玩得更多，相比之下女生花的时间更少，玩打野位置的女生更少，所以我才会觉得惊讶，没有瞧不起女生的意思。本身我玩的是中路法师，就是大家认为女生更愿意选择的位置，而且像我的绝活西施、不知火舞，这些全是女性英雄，我也没觉得男生玩有什么问题。”
　　“你这么想的话，我是认可的。”我委婉道，“但我们可能更希望自己被评价的时候，性别色彩可以更淡化一点。”
　　小K发了个点头的表情，然后调侃道：“像嫂子这样的水平，不管是男生女生，我都会客观地评价为‘菜’。”
　　我：“……截图转发给你羽哥了。”
　　“别别别，我错了！”小K力挽狂澜，“跟我们玩了以后，嫂子的水平有肉眼可见的提高呢！”
　　我发了个狐假虎威的表情想结束这场对话，小K忽然又问：“诶，嫂子你看我们直播了吗？”
　　我：“还没来得及……”
　　小K：“你赶紧下载一个，搜‘Smile.King’关注我，等明晚我直播的时候，你好好看看我是怎么玩王昭君的，肯定对你有好处！”
　　“大年初一你还直播啊？”
　　“今天陪我妈看看春晚，明晚也没啥事就补点时长呗。”
　　我听话下载了直播软件，然后注册账号关注了小K。
　　小K很满意：“嫂子你账号是什么呀？”
　　“用户3073111。”
　　“……行吧，我设置一下，这样你一来直播间就会提示我，我就给你教学。”
　　我忙道：“你可低调一点。”
　　小K：“放心吧嫂子。”
　　这时我妈非叫我下楼看春晚，原因是奶奶明明犯困了还非要强撑着守岁，我妈和姑妈就把我和轩轩都叫过去陪老人家聊闲，让她有点精神。
　　奶奶看着我直乐呵：“小湫，明年过年咱们家能不能整个四世同堂啊？”
　　我和冯羽只计划了他生日那天领证，没有聊过更后面的事情，一时间我答不上话。
　　姑妈当我是在害羞，接口道：“别看你奶奶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到七十岁，这两年一退休，现在只图个子孙美满了。”
　　轩轩开始发话：“姥，您别着急，明年我一准儿带个女朋友回来孝敬您，咱们家至少肯定得多一人儿。”
　　我叔一拍轩轩脑袋：“高考还没考呢，就惦记着上大学找女朋友了？是不是这会儿已经有苗头了，哪个女同学？”
　　轩轩抱起胳膊：“切，我才不喜欢我们班女同学呢，都跟我老姐一样，书呆子，真不知道Wing神喜欢我老姐啥，游戏玩得那么菜。”
　　我深知轩轩因为我又菜又有自由和时间玩王者，一直愤愤不平，便也不在意他一直说我菜。
　　姑妈眼睛一瞪：“嘿，你吃完饭跟你姐要手机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叔则继续逗他：“合着冯羽应该喜欢你才是？”
　　轩轩一时没接上话，旁人都被逗笑了，接着奶奶开了口：“小湫这模样遗传了她妈，谁瞧了不喜欢？将来你女朋友能有小湫一半好看，奶奶就满意了。”
　　“切，”轩轩继续嘴硬，“Wing神才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奶奶笑着看向我妈：“这孩子犟了半天，说他姐姐好看，他倒是肯承认的。”
　　我妈则笑着点头。
　　姑妈转而问我：“听我嫂子说冯羽也是贼帅一小伙，真的么？”
　　我尚未回答，轩轩先站起来开始蹦：“天哪，后天Wing神就要来我家了，我真是太激动了！”
　　“激动什么？”姑妈道，“你打个招呼就给我回屋复习去。”
　　“无所谓，”轩轩又坐回沙发上，“Wing神都成我姐夫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见他。诶，老姐，你婚礼能不能让我当伴郎啊！”
　　我点头：“我可以跟冯羽商量一下。”
　　“老姐万岁！”轩轩立刻欢呼起来。
　　姑妈感叹道：“小湫就是性格好，她弟弟再怎么招她也不生气。”
　　我妈笑道：“轩轩也不招别人，就跟她姐姐皮一下，能碍什么事儿？”
　　奶奶想起什么，向轩轩道：“看看几点了，你爸的电话是不是该来了。”
　　姑父由于工作的原因，在西北某地已经两年没回家了，因为任务涉密，平时也很难联系上，今天过年才可以通个简短的加密电话。
　　说着姑妈的手机铃声响了，轩轩凑过去立刻按了免提，激动地喊了一声：“爸！”
　　姑父却只问：“你妈呢？”
　　“老公，我在呢。”姑妈一向爽朗的嗓音染上点哽咽，她拿过手机，按掉免提走开去接了。
　　过了两分钟才眼圈红红地回来了，把手机递给奶奶道：“海平说给您拜个年。”
　　奶奶接过手机，还是乐呵呵道：“海平啊，你在外面一定自己保重好身体，家里头一切都好，你一定把自己照顾好。”
　　姑父也笑道：“放心吧，妈，您也当心身体。”
　　“爸！”轩轩焦急地喊了一声，却不知道说什么。
　　姑父慈爱道：“小男子汉，照顾好你妈跟姥姥。”
　　轩轩奋力点头：“放心吧，爸！”
　　“放心吧，海平，家里有我呢。”我叔适当地补充了一句。
　　我妈拍了拍我，我忙开口道：“姑父过年好。”
　　姑父便问：“小湫工作怎么样，谈朋友了吗？”
　　轩轩忙不迭又抢答道：“老姐明年就要结婚啦！”
　　“嚯！”姑父明显惊住了，“嫂子给安排的？倒不用着急吧……”
　　“是自由恋爱！自由恋爱！爸！”轩轩总想和姑父多说几句。
　　姑父仍在惊讶的情绪里：“那敢情好，真没想到。”
　　“爸，姥姥、妈妈、舅舅、舅妈还有姐姐，我们都好着呢！”轩轩甚至看向了一旁摇着尾巴的大宝，“大宝也好着呢，您放心！”
　　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询问姑父什么时候回来，甚至没问下一通电话什么时候能够打来，我妈只安慰地摩挲着姑妈的后背。
　　打完电话，我见大家都有些感伤，便逗轩轩：“加把劲考我们学校物理系吧，来个子承父业。”
　　“我才不要，”轩轩道，“咱们家大业大的，你天天搞你的学术，什么闲心都不肯操，我还要撑起咱们家以后得重担呢。”
　　姑妈奇道：“你还想过这层？”
　　轩轩道：“本来我以为舅舅舅妈要给老姐招个赘婿呢，可现在看，Wing神跟老姐一样，也是对钱完全没兴趣的那类人，将来可不就得我负重前行了。”说完还感叹，“你们当年咋不多生几个，知道我现在压力多大吗！”
　　说着大家都笑了。
　　奶奶忽又向我道：“你早些歇了吧，不用陪着我了，明儿还得早起去看你爷爷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