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威尔和泽蕾尔的故事》学喵叫的高冷汪

41、倾盆落下

　　【就拜托你了，利威尔大哥】
　　【就相信我们吧】
　　【利威尔，我们是你最强大的同伴啊】
　　所谓永远，是个太过于宽泛的词汇。
　　后来的事情，利威尔一直没有跟泽蕾尔提起过。
　　指的是在泽蕾尔醒过来之后。
　　至于在泽蕾尔无数个昏迷以及完全苏醒意识前那些夜晚，他或许倾诉过，只是无人能与他彻夜长谈，所以也无人知晓过。
　　无论是他赶来后看到自己亲手养大的妹妹只剩下一个可怖的脑袋，还是亲眼目睹了半边身子都被咬在巨人嘴里看到他之后只来得及眼神一闪便立刻失去所有生机的挚友，又或者是浓雾中倒在泥泞中不知生死的爱人。
　　血腥残忍的先是如刀般刺入双目，那些挖心般的悔恨，那些火烧般的愤怒，那些冻到骨子里的虚无与逝去，种种这些他都没说，一直一直都埋在心里。
　　他杀死了奇行种，将它砍骨削肉，杀得漫天血雨。
　　后来，利威尔在伊莎贝尔和法兰的墓前轻声说着他是如何为他们报仇的，那畜生在死前也遭受了同等的血肉之痛。
　　把他们埋在阳光最好的地方，是他身为大哥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奇行种倒下之后，云雾散去，埃尔文一行人赶来了，他带来的人很少，除了随行的两个士兵以外就只有米可和韩吉。
　　他有足够的自信能把在场所有人都杀掉，包括米可，在地下街时的那些屈辱，本也就是他装的。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利威尔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俯身伸手搂泽蕾尔入怀时，身体出现了难以自抑的颤抖，那个过程又如此地漫长，他从未像此刻一般渴求着奇迹的出现，他祈祷这个世界不要真的如此残忍。
　　那个瞬间，利威尔宛如跨过了时间的长河，幸而终于抓住了希望。
　　泽蕾尔身上的血腥气和脏污的泥土味道混在在一起实在算不上好闻，但她极浅的呼吸声让利威尔忍不住流下了更多的泪水。
　　利威尔用力抱紧着怀里人，血液最深处如同潮汐般，竟涌上了一种恍惚的患得患失感，他只能更加努力地真切地感受着她胸口的起伏，如果不这样，就要被死神夺去了一样。
　　利威尔哑声说着：“说好一起去地狱的，我不准你先跑，泽蕾尔。”
　　很早以前，利威尔就打定主意要带着泽蕾尔、伊莎贝尔和法兰一起去到地面生活，离开那个暗无天日的垃圾场。
　　伊莎贝尔可以去牧场工作，她和地下街所有的猫猫狗狗都处得来；法兰也许会去外墙的城区，他始终不甘心这一生永远都只能被困在狭小的地方。
　　利威尔听母亲提起过，穿上婚纱和爱的人一起站在教堂里，接受身边重要之人的祝福，是所有女人都会憧憬和向往的梦想。
　　他一直想给泽蕾尔补一场婚礼。
　　至于他自己倒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如果被他们问起，大概也只会说一句，只要他们都能自由平安地活着便好。
　　这些话利威尔都未曾说出口，没有十足把握能办到的事情他向来不会宣之于口，给旁人平添虚妄的期待。
　　然而从前没能说出来的一些话，现在也注定说不出口了。
　　当埃尔文带来的人收敛地上的尸块时，他抱着泽蕾尔，沉默地与埃尔文对峙。
　　“真难看啊。”那个金发混蛋嘲笑着他。
　　挥出去的刀被金发混蛋抓在手里，利威尔咬牙切齿道：“我现在就杀了你。”
　　埃尔文嘴边嘲讽的笑意加深：“还抱着泽蕾尔就这么冲上来杀我，不怕她会受伤吗？”
　　利威尔并没有因埃尔文的话徒增顾虑，伊莎贝尔和法兰都死了，泽蕾尔还在昏迷，如果不能把这个混蛋杀了并拿到文件销毁，那他们今天的行动就是个彻头彻尾地失败的笑话！
　　“啰嗦！我单手照样能把你杀了，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另一只空余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那是利威尔一行人此次委托的另一个目标，在早上出发前法兰亲眼看到了埃尔文把它随身带着。
　　而此刻，原本贴身保管的文件却从埃尔文的手中轻飘飘地扔出，任它泡进了泥水之中。
　　“这是赝品，证明罗伯夫渎职的证据现在应该已经送到扎克雷总统的手里了。罗伯夫已经完了。”
　　事已至此，利威尔全都反应过来了：“混蛋，你早就全都知道了吗？知道我们要暗杀你，还假惺惺地给我们出墙暗杀你的机会！”
　　一直旁观米可终于出手，奋力挡住利威尔愤怒上前的攻势，把他拦了下来。韩吉也出声提醒道：“你的手箍得太紧了，泽蕾尔脸都发白了。”
　　事实上失血过多的泽蕾尔脸色早就白得像张纸一样，只不过现在需要一个由头制止利威尔的行为，好让他能冷静下来听他们把话说完。
　　一切都失败了。
　　巨人死后产生的蒸汽温度高到把整个空间变得灼热，风中满是血腥之气，此时此地宛如炼狱。终是支撑不住，利威尔颓然跪在了泥里，眼神扫过法兰、扫过伊莎贝尔，最终停留在泽蕾尔苍白的脸上，内心一片荒芜。
　　如果他坚持了一开始的选择，如果他坚决不答应他们的请求，这群家伙就算脾气再倔，也不敢违逆他的意思，会乖乖等在城墙内等他回去的吧。
　　如果他再坚持一下的话。
　　如果他直接说没错我就是不信任你们的话。
　　是不是......
　　脑子里好长一段时间都是这样的内容，利威尔放纵着所有的负面情绪，疯狂设想若当初做出了不同的选择现在是否就不会这样。
　　直到那个混蛋的声音响起。
　　“打住。”
　　“不要后悔。”
　　脑海里的念头兀地暂停了，利威尔愣了一下，抬头对上埃尔文那双仿若洞察了人心的蓝眸。
　　“后悔的记忆会动摇你的下一个决定，将决断的权利转手他人，然后就只能是死路一条。结果是谁都没有办法预料到的，一个决定只有成为做出下一个决定的依据时才会有意义。”
　　“壁外调查还会继续，利威尔。路还要继续走下去。”
　　埃尔文知道眼前这个人不会就此倒下，只凭一身血肉从泥泞之中挣扎出来的人需要的不是救命稻草，而是一盏照亮前路的明灯。
　　所以，就由他来当这个掌灯人吧，而道路究竟会通向何方，也将由他来决定。
　　埃尔文侧身上马，扯起缰绳催马前行。
　　他先行一步，就是笃定利威尔会听懂他的意思。而当他听到身后比来时多出一匹的马蹄声时，没人看到此刻埃尔文脸上加深的笑意。
　　那份笑意自信又肆意，除了意料之中的稳操胜券，还有发自内心的愉悦——实现梦想的砝码终于增加了极大一块。
　　后面雨雾很长时间都没有散开，继续调查行动只会发生更多不必要的折损，在埃尔文的请示下，夏迪斯宣布终止第二十三次调查行动，所有人都在命令下返回城墙内。
　　利威尔把泽蕾尔抱回他的宿舍，没人会在这个时候不识趣地去讲究那些刻板规矩，更因为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强者本就能收获更多的尊敬。
　　两人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进行清洗，尽管往常被折腾到精疲力尽的泽蕾尔总是赖在利威尔身上要求他负责到底把身体清洗干净，但终归是有力气站着的。
　　而如今，只能搬进一根木椅让泽蕾尔坐在上面，利威尔才方便动手。
　　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原本沾满了血污的制服明显无法再用，利威尔直接将它丢弃了。
　　雨下了很长时间，宿舍窗外不断出现巨大的光亮，照亮了房间中间通道的地面，随即便是轰隆隆的雷声响起，雨势变得更大，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这是利威尔第一次见到了电光，听到了雷声。雷声响起第一声时甚至让他立马进入了警戒状态。
　　电闪雷鸣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才意识到这只是地面上的天空展现出来它恐怖威力的另一面。
　　原来，天空并不会只有日月云朵和星星。
　　利威尔坐在床边出神地想着，这么可怕的雷声怎么没能把她吓醒呢？
　　桌上放着一个木盒，是埃尔文刚刚送过来的。
　　木盒打开着，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四张地面居住许可证，每一张地面居住许可证证书上的姓名一栏都写上了字迹整齐的名字。
　　利威尔
　　泽蕾尔·李
　　伊莎贝尔·马格诺利亚
　　法兰·乔治
　　那四张地面居住许可证利威尔都仔细翻阅过，文件上的公章是真的。而文件的担保人处都写着埃尔文·史密斯。
　　他们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终于拿到了手里，每确认完一张的真实性，利威尔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不断地下沉、再下沉。
　　他突然发觉，这也只是四张纸而已。
　　什么必须完成的委托，什么利威尔帮，什么大哥，什么一起去地面生活，什么共同的理想，在这一刻变得什么都不是。想救的人拼死赶回都没有救下来，想保护一生的人躺在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王城里的医生来看过了，除了治疗外伤和补充营养制品以外，没有什么特效药能保证泽蕾尔明天就能醒过来。
　　利威尔只能守着。
　　那些关于未来到到地面上会怎样生活的话万幸未曾说出来，不然他会撑不下去的吧，只会对自己更加失望。
　　但是他应该说出来的，还有不止这些的话语，他都该早早就告诉他们的。起码脑海里珍藏的记忆能够看到他们多一次的笑脸。
　　利威尔明白埃尔文跟他说的那些话的意思，也明白埃尔文的意图。
　　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男人眼中所见的世界比他所见的、想象中的要更加辽阔。
　　埃尔文注视着他所看不到的事物及其存在。
　　追随他前进的步伐是利威尔在回到墙内之前就做出的决定，至于这样的选择会导致怎样的未来，他不打算深想。
　　谁都没有办法预料到结果，所以人不该受困于上一次所做的抉择，这样只会永远错过下一次机会。
　　他会重新站起来，举起手里的刀直指前方的险阻，击杀巨人也将不再有任何犹豫。
　　但是，就暂时的吧。
　　利威尔将泽蕾尔紧紧地抱入怀中，闭上了眼。
　　利威尔心中的那场雨，终于倾盆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