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创造一个人类》正止一

2、考验

　　回家后没多久，陆晋泽便在网上找了有关梧桐福利院的消息和资料，出乎预料的一无所获。

　　这倒是不难理解，梧桐福利院本就地处郊区，周遭都是老小区和旧楼房，即便有特意过来领养的人也不太能发在网上，倒是有关国内福利院的报道能搜到一些，内容也确实如护工所说，现如今福利院已经很少有健康的孩子了，许多福利院甚至连电话都打不通，登记领养的也排队到了几十几百。

　　这种现状陆晋泽也有所了解，但负责人给他打电话让他去见副院长时他还以为自己走了大运……

　　想到这儿，他又开始冒冷汗。他把搜索框里的内容删除，斟酌几秒，输入了[福利院闹鬼]字条。

　　这次跳出来的内容五花八门，诡异的AI画图和小说收录占据了绝大部分，真正言有所物的帖子寥寥无几。

　　早上的经历仍旧历历在目，陆晋泽没办法欺骗自己那是场梦或幻觉，想起那骨瘦嶙峋的胳膊和粗糙的皮肤——那犹如寒冰般刺骨冰凉的皮肤……那不是人类该有的温度。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晋泽很庆幸自己能够时刻保持情绪稳定，即便当时已经吓得快停止呼吸了也能够冷静思考，如若那时他转头就走，他不知道他会失去什么。

　　生命，还是……机遇？

　　“子夜，南门……右侧楼梯。”

　　以身犯险绝对是蠢人之行，可陆晋泽觉得，这蠢人，他是不得不当了。

　　晚上十一点一刻，天已经黑透了，陆晋泽驱车前往距离福利院最近的停车场，又徒步至福利院南门所对的后街。

　　他右腿有伤，再加上天黑视线不好，普通人走几分钟的路程陆晋泽硬生生拖了近二十分钟。路灯只建在后街街口，再往里走便不再有光，陆晋泽怕有人发现也不敢开手电筒，就这样借着月光一步步地走到南门。

　　福利院南门是足以通过一辆面包车的镂空铁门，陆晋泽可以从铁柱的缝隙间看见不远处的南楼，此时的铁门紧闭着，而右侧那扇铁门上的平时可供人过的耳门此时却敞开着，门阀上的锁竟不翼而飞！

　　虽说陆晋泽没来过这边，但他不觉得每日来往的护工会没注意到这一点。

　　这是那东西给他留的门？

　　陆晋泽试探性地迈腿跨过半个小腿肚高的门槛，周围并无异样，而等他将另一只腿也跨过去时，一阵凉风从耳畔吹过，他顿觉不妙，猛地转身——那原本开着的耳门此刻正锁得严严实实，周遭并没有人影，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

　　关门、拉上门阀、上锁，这不是能在一秒钟完成的事情，也不可能不发出一丝声响。

　　显而易见，这也是那东西所为。

　　出乎预料的，陆晋泽竟然松了一口气。若诡异的事情并非人为，他便能少几分提心吊胆，那东西若是想弄死他大可以在上午就不放他走，也没必要让他在子夜过来。

　　而他准时赴约，那东西也没给他留退路就是了。

　　他深吸一口气，慢步走向那东西所说的侧门。南楼的侧门是活动玻璃门，u型锁虚挂在把手上，陆晋泽心下了然，他掀起外衣遮住手机屏幕，按亮手机埋头看了一眼后推门而入。

　　他转身看了一眼，那锁如预料般锁在原处，而他就这样从屋外出现在屋内。

　　其实陆晋泽很想知道若是外面的监控能照到这里会是怎样一幅光景，可惜他进门时打量过，南门到南楼这段路并没有监控，福利院资金并不充裕，只有北楼的一层大厅设了两个摄像头。

　　杂物间设置在二层最西侧，也就是西侧楼梯左边唯一一间屋子，从侧门进楼，右手边正好就是西侧楼梯，要是从东侧楼梯上楼，则要穿过冗长的走廊。

　　一楼走廊住的都是福利院的员工，二楼到三楼是男孩，四楼到六楼则是女孩。

　　陆晋泽深吸一口气，贴着靠窗那边慢慢往前走，尽量不发出声音。

　　凌晨的福利院异常安静，安静的甚至有些诡异，陆晋泽用最短的时间走到东侧楼梯，上到二楼后还要再走回西侧的杂物间，这样一个来回就算是多走了两个走廊的距离。

　　二楼的构造和一楼有些不同，因为开放式的设计，南楼的走廊只有一侧住人，另一侧不设窗户的，而是约一米二高的墙和二十厘米的钢管围栏。

　　陆晋泽扶着围栏走回西侧，距离那间杂物间越来越近，可他心中的顾虑却越来越深。

　　恍惚间，一阵冷风吹动外衣衣摆，陆晋泽猛地回头，一个黑影直直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陆晋泽：“……”

　　若是胆小的人，现在已经被吓得尖叫出声了。

　　可陆晋泽只是小幅度往后退了一步，在借着月光看清黑影的外貌后，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既没有转头走进杂物间，也没有开口说话。

　　今夜的风格外冰冷刺骨，陆晋泽感觉自己右腿膝盖处异常僵硬紧绷，似乎只要移动一步，就会直接断掉。

　　他心里十分烦躁，那黑影一直在散发着某种凉气，那凉气有生命般和空气融为一体朝陆晋泽袭来，喉口鼻腔的干痒让他想咳嗽，想大声的咳嗽，把堵在喉咙里的异物咳出来。

　　随着凉气越来越多，身体也越来越沉，他的上身开始越发肿胀，皮肤底下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将他的身体涨得越来越大，直到那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他像建筑坍塌般倒下，右腿从膝盖处折断，整个人都铺在地上。

　　浑身都疼。

　　有什么从右腿的缺口处爬进去了……

　　指尖也好疼，脑袋好胀。

　　陆晋泽睁不开眼睛，他就这么瘫坐在地上，冷汗簌簌往下淌，几乎濡湿了他身下的一小片地砖。

　　怎么会这么疼？他是要死了吗？

　　可为什么他还没死……

　　就在呼吸也变得困难的时候，身前的黑影颜色逐渐变淡，让人意外的是，仿佛要化在原地的人竟然转头开始向杂物间的方向爬去。

　　黑影颤抖了一瞬。

　　陆晋泽的右腿早就没了知觉，事实上他连现在在干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忘了为何执着于那个方向，他只记得数过三百个数后，他要去最里侧的那间屋子。

　　几步的路程，他生生数完了那三百个数。

　　就在手掌贴在门上的一瞬间，身上的冷气骤然消失，疼痛感连带着虚无感通通消失不见，陆晋泽喘着粗气坐在门口，汗水已经把他整个人都润湿了。

　　刚刚那是什么？

　　那宛若死神刮肉剔骨般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疑问，门朝里侧缓缓开启，陆晋泽此刻正靠在门上，险些栽倒下去。

　　“你真的来了啊。”

　　砂石与枯草互相摩擦的声音格外刺耳，“江副院长”此刻就站在他身前，细瘦的双腿插在臃肿的鞋里像极了两根木棍。

　　他俯身将地上的水浸的人扶起来，掌中的老茧险些割破陆晋泽的皮肤。

　　“按照我的计划，你会从二楼跳下去。”老人不疾不徐，到饮水机接了杯温水递给陆晋泽，他并不觉得自己说的是多么惊悚的话。
　　陆晋泽还没有彻底缓过神来，但他也清楚反驳是没有意义的。

　　他接过一次性水杯，强迫自己挤出了个还算能看的笑：“我右腿有伤，就算我想跳也跳不下去。况且二楼跳下去是死不了人的，要是你真想我死，那我现在就不会在这儿。”
　　老人闻言愣了一下，而后便开始仰头大笑，笑声十分低沉压抑。

　　身上的汗液渐渐蒸发，陆晋泽开始觉得冷了。

　　老人笑了一会儿，终于停下，他咳了两声，转头面向陆晋泽沉声道：“孩子，你通过考验了……神选择了你，别让神失望。”

　　考验？神？？？

　　陆晋泽一头雾水，刚要反问，一阵急切的晕眩感猛地袭来，周遭的一切变得静谧无比，他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时间被拉得无比的长。

　　-

　　急切紧促的钟声从不远处传来，将众人混沌的神经彻底搅碎。

　　不过几秒，趴在木桌上的人们缓缓起身。他们面面相觑，有些惊恐，有些疑惑，有的甚至顺便摆出个丑陋的哭脸，可让人疑惑的是，除了衣服刮擦木椅发出的声音，竟然连呼吸声都听不见，落针可闻。

　　陆晋泽迅速打量了一圈，神色凝重。

　　这是个绝对密闭空间，桌子中间三根蜡烛是仅有的光源。周遭十分昏暗，烛光只照亮了围在桌边的人，其他的什么也看不清。若不是脚底有地面的实感，他甚至以为这不是一个房间，而是某个虚无之地。

　　陆晋泽尝试着动了动手脚，发现脖子以下的地方全都僵硬的没法动弹，双手像是被绑在大腿上，手指还算是能动，可从椅子上站起来是万万不可能的。

　　方形条桌很大，陆晋泽坐在长边最左侧。

　　坐在他对面的是个长得十分惹眼的男生，此刻正转着脑袋四处观望着，侧前方是个小孩，看起来六七岁的模样。再往右依次是一个穿着破旧格子衫的女人、留着络腮胡的男人，剩下的两人他看不太清，只能分辨的出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女生。

　　侧前方的小孩眼泪糊了一脸，鼻涕挂在人中马上就流到嘴里，他张大了嘴嚎哭，可却并没有发出声音，看起来滑稽又可怜。

　　一阵诡异的声音从桌子中间响起，众人齐刷刷朝桌子中间望去，明明没有风，烛火却疯狂地跳动着，烛泪缓缓滴落在木桌上，扎眼的红色晕开了一片又一片。

　　那噪音越来越刺耳，似乎要将周遭的空气划破。

　　“欢迎来到这里，我可爱的孩子们。”

　　尖锐的声音代替噪音自头顶响起，众人下意识的抬头，险些被吓出魂儿来。

　　那是一张极其巨大立体扭曲的脸，几乎覆盖了整张桌子，面皮与黑暗相接看不到皮肤，只看得到五官。

　　鬼脸眼眶深陷，勉强能称作眼白的地方充斥着几颗大小不一的黑紫色“瞳孔”，眼眶边缘蠕动的黑色触手正挣扎着向外爬。它的鼻子像极了犀牛的角，而最为惊悚的还是那张嘴巴，青紫的嘴唇包裹着的、勉强可以被称作是“嘴”黑洞散发着奇怪的恶臭味，嘴角已经咧到和鼻子齐平——刚刚的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胃液不停翻涌着，比起恐怖，陆晋泽觉得恶心二字形容此景更为贴切。

　　身旁传出响声，陆晋泽歪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男生看起来年纪不大，此时头泄力歪向另一侧，嘴里吐着白沫——他竟然被吓晕了！

　　“别害怕孩子们，你们是被神选中的幸运的孩子。”鬼脸再次开口，眼睛弯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神不会伤害你们，只是想要和你们玩几个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