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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连觉穿越了。
      穿成了遮天堡的小公子。
      一出生亲娘就没了,亲爹没见过。
      日常只在侍女和师父们的口中听说老爹,单人单骑,一剑寒光威震天下的传奇。
      心向往之。

      然而,哪怕是师傅们交口不绝的夸赞,他也明白,自己的天资较之于亲爹,实在是相差甚远。
      别的不说,亲爹十三岁的时候,能和一流高手周旋而不落下风,十六岁一人一剑挑了正道十八门派,一战成名,从此江湖上人送尊称——魔头!

      对了,还没说吧,他亲爹是这个江湖上最大的反派。
      搁金庸武侠里也该是东方不败的身份权势,独孤求败的身手境界。

      然而他,在基因如此优越,武功秘籍任君选择,十大恶人倾心辅导之下,练了十三年,也才江湖二流水平。
      但是没关系,作为一个曾经奋斗了五年的社畜,一朝穿越成魔二代,他已经学会和自己和解。
      奋斗?
      为什么要奋斗?
      有这样一个老爹,他还去奋斗,这像话吗?
      这让草根还有什么路可走?

      连觉扣扣耳朵,趴在窗口看小丫头们排歌舞,听说他老爹又要回来了来着,这些歌舞伎们又开始忙了起来,咿咿呀呀吴侬软语,清甜的歌声顺着空气中的香风飘飘摇摇,荡进他的耳朵。
      “小公子又不好好穿衣服,前儿风寒还没好透。”
      才看了一会儿,一个遍身罗绮头满珠翠梳着双刀髻的明艳美人走过来,手里还捧着一身锦衣。
      连觉“啊”了一声,不好意思地笑:“红袖姐姐。”
      然后苦着脸,乖乖伸出手叫人给他穿上层层叠叠的衣服。
      以前仗着身体好,背心加短裤快乐又自在,就是冬天也就卫衣加件羽绒服,十几年了也不习惯穿的层层叠叠的,不出门就穿着亵衣。
      可惜被看见了总得说两句。

      乖乖穿完衣服,秋风吹凉的手指总算暖和了几分,红袖又推着连觉坐到椅子上,解开红发带,漆黑的长发滑落下来遮住了视线。
      “我给小公子束起头发吧!”
      连觉瘪瘪嘴,没反抗,心里可惜了一番自己的红发带,又被红袖收走了。
      这可是自己从衣服袖子上撕下来自己缝的发带,很有纪念意义的。
      从前不修边幅的小子,在这里十三年,都进化的会自己梳低马尾了。
      实在没办法,这古代的发髻发冠实在太废头皮。

      “好了。”连觉等了一会儿,头被轻轻拍了下,面前递过来一面菱花镜,“小公子看看,可俊不俊?”
      连觉苦着脸:“红袖姐姐的手艺自是极好的。”
      红袖手指头点在他额头上,看他顺势一歪,笑道:“哪里学的这怪话,又来消遣我。”
      “哪里敢啊!”连觉连忙喊冤。
      这可是他亲妈留下来的人,他虽然嘴上喊姐姐,不过是现代人的称呼习惯罢了,实际上,这算是他亲娘的陪嫁丫鬟了,喊“姨姨”也是没问题的,虽然红袖目前才二十九岁,还是个年华正好的大美人。

      “你们还闹什么呢?”说着,另一个温柔似水的蓝衫子女子走过来,举一举手里的纸包,“看这是什么?”
      连觉见这四四方方的包着,立刻警觉,问:“是什么好东西呀,添香姐姐?”
      添香笑吟吟地走过来,把连觉按到桌边坐下:“这是和谷主给小公子做的药糖,小公子前儿不是有些咳嗽吗,正好吃一块儿。”
      “药糖?”连觉松了一口气,“怎么换了纸包着了?”
      以往药糖都放在白瓷小盖罐里。
      还以为是药呢!
      这次风寒,和师父开的药苦死了。

      添香打开来包裹,从多宝格上拿下来一个已经空了的甜白瓷小糖罐,打开,把药糖都倒进去。
      “喏。”添香把糖罐递过来,“吃一粒?”
      连觉拣了一块吃了,清凉的感觉瞬间蔓延到喉咙,那点儿若隐若现的痒意就消失了。
      吃完一块,还带点茶叶的清香。
      正要再捻一块儿,手就被添香按住了:“诶,不可贪吃,吃多了太凉。”
      连觉也就从善如流地放下了手。

      “今儿堡主要回来了。”添香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小公子最近就不要往前面去了 。”
      连觉沉默了一瞬,很快就扬起微笑:“好哦。”
      红袖在他身后瞪了添香一眼,凑过来拉着连觉:“最近那些小丫头们排曲子总差点意思,小公子不如去听听,给他们提提意见。”
      连觉苦笑一声:“红袖姐姐,我没那么脆弱的。”
      红袖一愣,看着这个心里什么都明白的孩子,细细密密的心疼就翻涌了上来。

      “好啦好啦,”连觉见她这样,忙嘻嘻一笑,从椅子上起来跑出去了,一边跑一边招手,“我去找那些小丫头玩去了。”
      红袖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袍角飞扬的背影在斑驳的树影中远去,留下清澈的声音落在空荡的林间,转过头问添香:“是我太小心了吗?一个孩子想要亲近他的父亲又有什么错呢?”
      添香叹一口气:“小公子懂事,总好过什么都不知道,对堡主有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不知什么时候就冒犯了堡主。”
      堡主威势令天下闻声丧胆,固然是一等一的英雄人物,可也实在无情无心,不是易与之辈。

      遮天堡的小公子,看起来应该无忧无虑,作威作福,遮天堡十大恶人都是他的老师,堡主是他的父亲,威震武林积玉堆金的遮天堡未来也要交到他的手里 ,谁人不羡?
      可只有连觉自己知道,他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三年,而上一次见连善渊已是十年前。
      这十年连善渊大部分时候在外面处理事务,只有极少时候会回来,但哪怕是回来,他也往往无暇见连觉。
      这么多年,他几乎已经忘了这个名义上的父亲的模样。

      其实,他早知连善渊根本和他毫无关系。
      但慕强是人的天性。
      他渴望靠近这样强大到令人畏惧的长者,哪怕谄媚、恬不知耻。

      隔着不远的院落楼台,天边的火烧云横亘了整片天。
      靡靡丝竹和轻软歌吹飘飘荡荡地顺着山风,送进耳朵。
      那些纸醉金迷旖旎声色也一并,隐隐绰绰地听不分明。

      连觉吃过晚饭,胃口还不错。
      又用荷包兜了一荷包瓜子,翻身越到屋顶,茫茫地看着火烧云下楼台舞榭里的醉生梦死。
      转眼夜凉如水,华灯尽灭,前面的宴席都已散尽,唯余一片热闹后的寂静冷清。

      他动了动,一阵虫子啃噬的麻木从脚爬上来——原来脚早已麻了。
      他觉得这处境显得有点儿落拓了,于是想笑一笑,叫自己显得没那么在意。

      乐观一点嘛!
      他翻身,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抽出腰间给小丫头们伴奏的笛子,平平的刺出去,天上繁星初上,皓月当空,晴朗干净的容不下任何阴晦的情绪。
      笛子很轻,他的手很稳,光洁油润的笛身在他手里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刺、拦、撩、按、点、转,翻飞自如。

      外袍吹起的弧度也一定很好看吧!
      他百无聊赖地想,不知道这样的身法跟人对战,能交手几招?

      “招式生涩,绵软无力,世上怎么有你这样蠢笨的人?”有声音打破了寂静,有人逆着光站在这荒芜的夜色里,颀长的身影挺拔如锋利的宝剑刺进连觉的眼睛。他吓得扬手长笛飞了出去,长长的竹笛携风而至,刺向此人胸腹,不等看到结果,连觉大喊:“来人啦——”

      比红袖和添香更早来的是身边的护卫,三条沉默的影子齐刷刷站在了连觉身后。
      他这才有点儿安全感,向那人看去。
      玉笛不出所料地落入那人手中,成了一柄玩物。

      那人长眉微挑,似乎仍在疑惑,怎么会有人把剑招练成这种花拳绣腿。
      连觉平时没这么敏锐的,但或许是那人眼中的嘲讽过于明显,他竟然亳无障碍得看懂了。
      于是他轻轻起唇,在那人疑问的目光中吐出四个字:“关、你、屁、事。”

      不知为何,护卫似乎振动了下。
      也许是自己平时的表现太有素质了?连觉想。

      那人或许没见过这样不学无术还口气狂妄的,也或者太多年没见过在自己面前如此嚣张的人了,竟气笑了:“技不如人不知苦练,竟不以为耻。”
      连觉有点生气,但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跟一个莫名其妙指手画脚的人去争辩,于是勾起嘴角,欠欠地笑:“为什么要练?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护卫又抖了一下。

      那人抬眉:?
      连觉用食指指着自己:“我爹,遮天堡堡主,天下第一,我要苦练干什么?我爹已经把我这辈子要走的路都帮我走完啦!”
      说到最后一个字,他舌头还轻轻弹了一下,语气更加轻快,也更加气人了。

      “哦?你爹?”那人的语气愈发深沉,难测。
      连觉撇撇嘴,觉得这人好装,虽然轻功比自己强,悄无声息地出现吓人一跳,但毕竟看起来年纪也比自己大,有个天下第一的参照,再看别人都觉得强的有限。

      “是呀,我爹!你就不一样了大叔,”连觉继续气人,“我看你是没我这么好的命了,靠不了爹;靠自己嘛,你估计也比不上我爹,只能回家收拾收拾培养儿子吧,说不定你儿子苦练几十年,能带着你这不争气的老父亲起飞。”

      护卫一抖再抖。

      连觉不耐烦地飞了个眼刀过去,不知道这仨护卫今天怎么这么掉链子。
      就听见那人在嘴里咀嚼着这句话:“不争气的——老父亲?”

      连觉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就见眼前人影一晃,腰间一紧,瞬间天地颠倒,眼前一片晃动的黑红织金布料,然后臀上剧痛,头皮都快乍开了。
      “痛痛痛痛痛——”
      眼泪倏地滚出来了。

      仨护卫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堡主息怒。”

      “啊?”
      “噶?”
      “嗷——”
      又是一巴掌重重地落在臀上。

      连觉真的哭了,小孩子的感觉太敏锐了,痛到他头脑发晕,迷迷糊糊还听到那人在说:“不学无术?”
      “不求上进?”
      “拼爹啃老?”
      “丢人现眼?”

      一句话一个巴掌,特别有节奏感。

      连觉的灵魂是成年人的,可不代表他拥有成年人的忍耐、克制。
      面对物理痛击,他也只能连连讨饶:“爹爹爹,别打了,我知错了……”
      “亲爹……”
      “嗷——我再也不乱说话了,别打了啊——”

      面对这样毫无骨气的求饶,连善渊只有更生气的,于是又是一下:“软弱不堪,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连觉痛到极处,什么也顾不得了,怒道:“你本来就不是我爹,凭什么打我?”
      连善渊:“还敢顶嘴?”

      连觉又痛又气,自暴自弃,眼泪哗哗地落:“娘啊,你快回来把我带走吧!我要去找我亲爹——”

      仨护卫在旁边已经快缩成蘑菇了,抖都不敢抖了,噤若寒蝉。

      连善渊把他从膝盖上拉起来,竖着放到地上,审视地目光仔细地扫描了一遍他的表情:“你知道?谁告诉你的?”
      连觉眼睛都哭肿了,喉头哽咽,还要支棱气势来,输人不输阵:“你那么讨厌我,还用别人说吗?我早知道了。”
      说罢,顿了顿,吸了吸鼻子,低声嘟囔:“你不就看我不顺眼吗?十年都不回来……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呢……”
      说着自己也觉得没趣,有什么立场抱怨呢?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恬不知耻了。

      连善渊缓缓地打量他,像是才发现这个一无是处的孩子,竟然还有这么沉着的心思,知道了以后一点儿都没表现出来。
      连觉抽噎着,眼泪止不住。

      连善渊又有点好笑,知道这孩子明白自己不是他的儿子以后,那些涎皮耍赖胡搅蛮缠竟又有了些机灵劲儿,显得可爱了点儿。
      “至于吗?”他斥骂一声,“男子汉大丈夫,眼泪比女娇娘还多,没出息。”

      连觉,连觉暗自咬牙,心中腹诽:你皮糙,你肉厚,你年纪大了不怕打,你天下第一了不起……
      你高贵什么啊呜呜呜……

      再也不追星了,塌房了!
      谁能想到,塌房的方式还能是正主亲自让你破防?

      连觉偷偷觑一眼连善渊的神情,面色冷峻目光森森,不敢再放肆了。
      连善渊见他轻巧试探的动作,好像小兔子轻巧转动耳朵警惕上方的天敌,实在可怜,于是拎着他:“知道错了,就要改。回去给你上药。”

      ……

      连觉趴在床上,风吹屁屁凉。
      头埋在枕头里装死。

      连善渊面对这两瓣,头一次觉得自己有点失手了。
      短短的时间,乌青肿胀的骇人,他头一次直观的感受到小孩子的皮肉是多么娇贵。
      倒也不能怪那小子哭的这么惨!他心想。

      占满药膏的手竟有些无处下手了,一碰,那两瓣就颤一下,再一碰,又抖一下。
      他握剑执戟的手稳得能端起满起的酒杯杀人而滴酒不撒,但这小子却一抖再抖,实在娇气。

      “提笑戈是怎么教的你?竟是糊弄鬼。”连善渊想想方才看到的那几招,气不打一出来,“把他这个月的分红罚了。”
      “诶,不行。”连觉顾不得气恼自己鬼迷日眼的行为,连忙把脑袋拔出来,为师父求情,“不怪我师父,是我自己学不好。”

      “怎么会学不好?”连善渊就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家长,“定是那老家伙没用心教。”
      我家孩子很聪明,学不好一定是老师不会教的既视感。

      连觉痛苦面具,深觉无力:“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谁都是你那样的天才,练功比吃饭还容易?我就是一个资质平平无奇的小废物。”
      连善渊不同意:“你虽不是我亲生,但你母亲当年也是悟性绝佳的女子,若非出身官宦世家耽误了,也能成为一代天骄。”

      哇哦,会心一击。
      连觉已经不想解释为什么天才会生出废物这其中涉及到的神秘基因原理了,这只会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他,基因这张彩票,你中不了。
      有那么牛的妈也拯救不了。

      他只能虚弱地说:“也许我像了我那不知名姓的废物亲爹吧!”
      连善渊略一思索,想了想,赞同地点头,语带惋惜:“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连觉秒懂——可惜他亲妈那么牛逼的资质,都没能对冲亲爹的基因。

      但好在连善渊是听进去了,于是连觉继续坚强地求情:“所以真是我不行,别罚我师父了,我师父真的真的很好,很用心,换你也不可能教的更好了。”
      “谁说的?”连善渊从头骨摸到他脖颈,又顺着脊柱浑身摸了一遍,摸得连觉跟过电一样浑身打哆嗦,“你虽然资质普通,但若有名师指点,也不至于荒废到如此地步。”

      连觉恨不得把自己那多嘴的舌头撅了。
      就听到连善渊继续说道:“今后,我亲自指点你。”

      “啊——”连觉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呻l吟,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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