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呜喑》林朵朵yiya

8、第7章 选择

　　深夜的S城派出所照常忙碌，鸡毛蒜皮一言不合的都来派出所调解，最靠里的调解室里，两尊大佛互相瞅着对方，有点大眼瞪小眼的意思。

　　踏马谁报的警？他们才刚吩咐完比划上，警察跟屁虫似的贴脸闪现，陵文脸都绿了，眉头抽动不止，没有过这么丢人的时候，真是鸭子叫水给溺了。褚庆倒还平静，有如如来佛祖八面不倒，但为了洗脱嫌疑，褚庆坦然迎着陵文喷火的目光。

　　领头的两人看起来很有教养，气质穿着神态极好，有股子上位者养尊处优、气定神闲的味道，陵文还是很能装斯文的。然而各自身后有几个年纪大小参差不齐的弟兄，各个凶态不一，实在看起来不是好人。

　　“你怀疑我？你个板马，以为自己了不起啊！”褚庆身后一个武汉佬受不了对面一个使劲冲这边翻白眼嘟嘟囔囔的矮个小伙子，立马输出。

　　民警进来，调解两方纠纷，对陵文和褚庆来说本来是顺手打架制造个不和的烟雾弹，这下好了成了原子弹非炸不可，非得认真编个争端来。陵文断不肯做这种小儿科的事，褚庆前前后后讲了一遍，讲的是在场除警察外个个变幻出千百个表情，但却出奇的没有分歧。民警疑惑，怀疑他们可能为了掩盖其他犯罪违法的事而不做追究，又把人一个个带去验血。这么折腾一晚，天亮了才出来。

　　楷霖躲在附近一颗大榕树后，亲眼见着包括那个寸头男人在内一帮子江湖气息浓重的不良群体拖拖拉拉地从派出所摇晃着出来，这让楷霖很困惑，拿起手机点开和耿伟的对话框。

　　擦，正面素描照片发送失败，楷霖重新发送再次红圈圈，手机欠费，到月初了。

　　楷霖无语了，身形一松，余光察觉到有人的目光射过来，立马绷紧身体藏起来。

　　昨晚和顾苏己道别后，楷霖归家途中，正好瞧见寸头男人背影，楷霖已经非常熟悉他的身形，见其后跟随不少人，不由多看了两眼，发现又来一伙，且个个来势汹汹，预料可能要出事。楷霖远远跟着，这回没再耽误时间，直接打给110，城中村设有好几个临时岗哨，这次出警极快。

　　耐心等了半个小时，楷霖溜进派出所，找民警问昨晚群体打架斗殴的事处理结果，民警先夸他报警及时，随后说什么有两个是不小心混入乱斗中的路人，其中一个是锦华集团华北区域总经理，一个是仁和药业的总经理，二人相约在万汉酒店，有段小路不方便开车进来，猝不及防撞入混斗中。

　　“他们还想和你联系，打算好好谢谢你，说幸亏有你。”民警露出洁白的牙齿，很赞赏的拍拍楷霖。

　　楷霖三观受到冲击，那伙人莫不是搞传销的，把民警都给骗了？

　　“个子很高，寸头的，是哪个集团的总经理？叫什么？”楷霖都觉得自己问出的这个问题很荒谬，这难道不是在平行世界？

　　民警拿出两张名片，递给楷霖：“寸头的是叫这个名字，林褚庆，他留了名片，如果你过来的话让我们转交给你。”

　　林褚庆，可让我知道你的名字了。

　　楷霖拿下名片，仔细看了两眼：“没什么大事就好，刘警官，那没事我就先走了。”

　　楷霖把名片塞进口袋里，先到附近商店去蹭网缴话费。

　　仁和药业楷霖没听说过，但锦华集团无人不晓，体量极大但坚持不上市，各个领域都有涉足，且都口碑不错，有固定的狂热粉丝群体。林褚庆看着年龄不超过三十岁，区域总经理？位置越高、能够触及的阶层越高，权限越大、能够拍板的业务越核心。

　　已经不能简简单单的把林褚庆看做涉黑人员，区域总经理这个抬头分量不轻，他能够做的事太多。楷霖感觉自己是看见了浮在海面上的冰川，同时发觉海面下还有深不见底的冰山。

　　现在想想，还是莽撞了，正面素描像没发送成功反而是好事。楷霖并没有多信任耿伟，和他只有一面之缘，虽然他说在查和父亲有关的旧案，但如今莫任党执政，主席被架空，局势处于艰难的平衡中。耿伟所言归主席直系管辖，那所查旧案真相极有可能对莫任党不利，他仅仅作为协助查案的顾问，最终存在查得真相也没有能力昭露天下的可能性，且是极大的概率。

　　林褚庆所在的锦华集团，及所在的‘道上’组织，究竟是否和政要有牵连尚未可知。

　　那么，情况如果如设想的糟糕，画像不仅不能依法追究林褚庆的责任，还有可能反向暴露耿伟，影响到旧案查案进度。楷霖虽然和父亲亲缘浅薄，他自小到大内心多少埋怨过父亲只晓得工作办案，曾经年少稚气也冲动过想参与其中帮助父亲（当然目的是想结束了能够得到父亲的陪伴），果然遭到父亲严厉拒绝，二人爆发了最大的一次争吵，此后楷霖再没和父亲说过一句话。但既然有人坚持在替深入昏迷的父亲继续查案，他一个做儿子的不至于冷血到毫不在意。

　　楷霖思及陷入深度昏迷的父亲，眼眶微微湿润，但依然坚持不肯低头，内心一团气顶着他：“你要么醒了，一切才好说。”

　　摸到这点线索，但没有值得信赖的警察或检察官可以上报，楷霖琢磨了一会儿，决定先按下。

　　班长自上回和楷霖谈心后过来的次数少了，听意思是工作上进入关键期，未来几个月可能都处于熬通宵加班的状态，要他自己好好注意，不能掉以轻心。

　　楷霖偶尔会想想，大学期间他和班长关系只能算一般，这回国后突然的亲近和关心实际上让他很不适应，其中虽然有嘉佳姐的关系，但不见得需要如此。

　　楷霖因家庭缘故，自小没有所谓青梅竹马的朋友，经常搬家转校，和同学之间还没熟识就分别，造成他很难有一个感情深的好友。等进入大学，他已经习惯性地不让任何人进入自己的世界，和周遭人保持足够的距离。

　　当然，除了陈鎵滇。他是他唯一深刻珍惜的朋友、恋人。

　　楷霖再没点开过和他的微信聊天页面，聚会那晚虽然酒精和一时情绪占大头促使他下决定，但如今想来却并不感觉后悔，一段关系走向尾声时他一直假想自己为受害者，自怜自艾、沉沦苦海的状态持续太久，割不断、舍不得、放不下，没有一个足够充分的理由和动机让他做决定，那么那晚新恋情的刺激和酒精的麻痹、情绪的失控，帮助懦弱、犹豫、心存侥幸的自己做了割舍。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虽然仍伴随着密密麻麻针扎似的心痛。

　　“我觉得特别特别的遗憾。”楷霖神伤，他画了迷雾中的海面，画了惊涛骇浪上的孤舟，画了岸边倾斜肢体的背影。最终在画的右下角添上这句话。

　　晚上偶尔感伤，白日里的高强度工作却没时间让人为情感烦恼，楷霖留学所欠的贷款归国前才偿清，以往楷霖每年同时还会给妈妈打一笔款，用于父亲住院病床费用的开支。而这次回家后具体了解父亲相关的花销，才发现金额远大于自己的设想。

　　这也是楷霖拒绝欧晨献合伙创业的主要原因，他需要短期内赚取足够的钱，父亲这几年病情所幸很稳定，费用支出上没有过多增项，但为了预防将来各类可能发生的情况，楷霖需要尽快赚钱，以免被钱所困。而创业是最不可能保障他这一点的。

　　楷霖忙的焦头烂额，工业设计方案修改过数次，终于在这日下午比稿中胜出，面对甲方多维度评估询问，楷霖口条流畅思维敏捷，加上良好的个人形象，很是让甲方满意，同时也给甲方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WR大厂的邵楷霖kellin又帅业务能力又能打’渐渐在圈内传开，这就是后话了。

　　比稿结束，楷霖从客户公司出来，坐电梯下楼过程中碰到同样准备下楼就餐的嘉佳姐，两人俱是眼睛一亮，嘉佳随即绽放笑容。

　　然而楷霖还要回去赶其他的方案，时间比较紧张，两人约了晚上吃饭，匆匆说了两句就再见了。

　　傍晚，嘉佳姐发来餐厅地址，楷霖根据地址过去，一条蜿蜒的小路两侧有许多的玉兰花树、合欢花树，腊梅、樱花等，分布不一，这个时节正是腊梅花开尾期，玉兰花、樱花绽放时段，每走一段便有不同的花香袭来，楷霖不禁放慢脚步轻嗅，浑身的疲惫感消散不少。

　　“楷霖，瞧，这是谁？”楷霖刚走进餐厅，嘉佳就走过来，嘉佳旁边一位五十来岁中等身材的男人也朝他笑。

　　“周叔叔！”楷霖没想到能再见到，意料之外的惊喜。

　　“我也是前两年来这吃饭，觉得味道格外熟悉，猜测可能是周叔叔，问了主厨名字，果然是他。”嘉佳浅绿色长裙，月白色外套，淡妆，五官很立体，整个人显得淡雅自然。

　　“小楷，多少年没见了，长高了，帅小伙！成熟了。”周攀很高兴，早年小楷寄住在傅家时，小楷经常找周攀玩，两个人属于忘年交一类。

　　楷霖露出一排白牙，笑的很开心：“周叔叔，我已经工作了。您看起来和以前没变。”

　　三个人简单说了几句话，周攀还要去管后厨就离开了，楷霖和嘉佳坐在靠窗的位置。

　　“嘉佳姐，今天真是巧了，之前不是你忙，就是我忙，怎么着都约不上时间，没想到你就在凯恩大厦办公。”

　　“其实是上周刚入职，”嘉佳抿了一口柠檬水，“抱歉，我没有关注你回国的动态，前一段时间发生太多事了。”

　　楷霖当然知道‘太多事’里包含哪些，可能还有更多他不知道的，他尚且不曾关心嘉佳姐，又怎么可能要求她实时关注自己呢？

　　“说的我汗颜，嘉佳姐，我也得认个错，你也别怪我这三年没回你消息。”楷霖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不回，他就是在那三年无法做出回应，无论谁的。

　　“成认错大会了？我把你当做弟弟，怎么会怪你？”嘉佳摆摆手，“今天见面，我正好当面邀请你，我下个月结婚，邀请你来参加婚礼。”

　　结婚？和谁？楷霖懵了，迟疑了下：“太好了，没问题。”

　　“我和方维分手了，新郎不是方维，你可别转头去恭喜方维，闹个大乌龙。”嘉佳说这话时带着得体的笑容，看不出一丝其他的情绪。

　　“嘉佳姐...”楷霖有点担心，但不知道从何劝解，是否应当劝解。

　　嘉佳看着楷霖摇摇头，很明显是不需要他说任何话：“让他为了我放弃他的事业？我不能打这个赌，与其最终成为怨侣，不如及时止损，体面离开。”

　　“而且我和他在一起，没法和过去的一切完全断开，过去的人和事又让我很痛苦，楷霖，我需要人生重新开始。”嘉佳低声说，眼眶微微发红。

　　“嘉佳姐，顺应你的心去做就好了。”楷霖受到情绪感染，竟然也有些低落难过。

　　“我们三四年没见，今天应该是个高兴的日子，吃顿开心的大餐，不说了，吃饭，快尝尝周叔叔的手艺。”

　　嘉佳捋了捋长发，菜陆续上齐了，二人动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