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呜喑》林朵朵yiya

5、第4章 笔录

　　经历这么一场接二连三惊心动魄的枪击案，楷霖后背凉沁沁的全是汗。
　　楷霖甫一进房间，房间里挤了一屋子人，方琼、欧晨献等人都神色格外担忧。
　　“我没事，大家别担心，”楷霖挤出笑容来，脸色很苍白，“活着没死，万幸。”
　　“吓死人了！以为是有人半夜放烟花爆竹，警笛大响，知道出事了，哪知道你也在其中？”欧晨献后怕，“我和你电话后发生的事儿吗？”
　　楷霖点点头，“走迷路了，然后就听到枪声，我躲起来了，还好没事。”
　　方琼和几个人都抽着烟，吸的很猛，没一会儿房间里烟雾缭绕。
　　“散步到荒废的联安巷，你怎么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方琼一支烟很快抽完，拿了烟灰缸捻灭，白了楷霖一眼。
　　楷霖虚弱地笑了笑，“长教训了。”
　　“好了，都别抽了，也别问了，我已经新开了房间，邵楷霖，你先去洗个澡睡一觉，等醒了再说。”已完全醒酒的班长打断大家。
　　楷霖睡到第二天下午，几个同学有工作已经提前离开，留下的人询问过细节经历，屡次叮嘱完楷霖后，也都陆续离开。
　　下午四点，邓警官让楷霖再去趟公安局，班长及欧晨献陪同着一起过去。
　　问询室中，一段监控视频片段播放完毕。
　　楷霖尴尬到有点脸红，脚趾抠地抠出一座唐顿庄园，“咋哭成这样？呵呵。”
　　“最后出现在监控画面的时间是凌晨3点45分，4点08分通完电话，4点17分拨号报警未说话，4点23分定位报警，4点28分再度报警，4点35分报警电话挂断。从你发现到案件结束，时间不超过30分钟。你描述是被人提示避险，但无法确认是否为目前两名死者之一。4点53分你出入药店短暂出现在监控中，停留3分钟再度消失，直至5点40重新取得联系，你答应来派出所做笔录。两个问题，你半夜从谢尔顿酒店离开，沿路崩溃爆哭，钻入暗巷，其中动机是什么？是否受人威胁？第二个，报警电话接线员特意叮嘱不要挂断，挂断前夕有第二人动静，且警察到达后你并未在废弃修车厂，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特殊动机，我喝醉了，你看我这哭...的状态，”，楷霖没忍住噗嗤一笑，“对不起对不起，原来我喝醉了这副鬼样子。我也没怎么看路就走进巷子了，我刚回国不到一个月，这个巷子如果没记错以前一直是围封住的。”
　　楷霖得到邓警官的点头后，继续说，“4点35分挂断，是因为凶手经过，我害怕暴露就挂了，我本来想跟踪他，跟踪丢了，还摔了一跤，小腿擦伤，所以去药店买药，就是监控中的4点43分，我涂好药……”
　　“刚耳闻过枪战，你敢跟踪存在极大嫌疑的凶犯？心理素质这么好？”警察明显不信。
　　“我报了4次警，眼见着凶手要走警察还没来，我下意识就想跟着，”楷霖语气里分明是不满警方速度，“不过我虽然跟丢了，却记得他的侧脸，我可以速写出来。”
　　“为什么之前做笔录时不说？”
　　“惊魂未定，酒没醒。”楷霖正了正脸色，显出非常认真的模样。
　　其中一个警察去拿来笔纸，楷霖很快画出人像。
　　“大高个，一米八六，寸头，很健壮，”楷霖在纸上记录，“一直没能看清正脸，手上有枪。”
　　画完，楷霖手微微颤抖一下，抬头看了警察一眼，“死了两个人吗？”
　　“提示你避险的人，对于他还有什么想补充的？”警察拿走速写，并不解答楷霖的疑问。
　　楷霖思忖了会儿，“巷子里太黑了，实在没看清。”
　　“邓警官，我想和您确认一下，S城平均出警时长是多少？”楷霖掉头询问，“距离我有效报警时长大概20分钟后警方才赶到，我来派出所做笔录，发现最近的派出所距离巷子差不多三公里，半夜S城应该不存在堵车情况，从派出所到巷子的路线我自己查过，完全不存在修路等无法通行的阻碍。”
　　“橡子岭派出所没有警力，从别处调来的警力。”邓警官内心翻了个大白眼，还是保持耐心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首都变化太大，我看谢尔顿酒店那条马路沿路很多警车，以为能及时出警。我没别的意思。邓警官，看还有什么想问的？”
　　邓警官双手交叉置于桌上，“之后再记起什么联系我。平时注意安全，遇到危险随时和我联系。”
　　“好，麻烦邓警官了。”楷霖瘸着腿，缓缓走出公安局。
　　班长挠了挠头，和一名青年男人谈论着什么，看到楷霖出来就和男人道别，朝楷霖小跑过来。
　　“在公安局不方便，我和朋友约了晚上聊，现在只怀疑是虞茂坪龙虎社清除异己，你不走运撞上了。”班长悄声把打探到的消息分享给楷霖，扶着人到车上，和欧晨献打了声招呼。
　　“死的两个是虞茂坪龙虎社阿文的得力手下，联安巷是虞茂坪名下建筑公司的地块，一直荒废着没动工重建，联安巷隔壁是城中村，其中鱼龙混杂，警方现在怀疑凶犯逃离联安巷后藏匿到了城中村，今天一整天都在搜查，但没有任何线索。由于城中村监控系统一直处于瘫痪状态，龙虎社的手笔，现在调查起来比较困难。”不宽敞的客厅里，下午见过的那位青年男人吞吐烟雾。
　　班长已经在回程车上介绍过他，耿伟，重案刑侦顾问，实际年龄已过四十，因为娃娃脸总让人误会是小青年，破获过几个陈年旧案，很受现任S城公安局局长重用，属于编外人员，一直协助调查系列案件。
　　至于为何班长和耿伟有这层关系，班长只说保密。
　　楷霖没预料耿伟会全盘说出警方探案进展，面对耿伟时不时扫过来的目光，楷霖尽力视若无睹，喝茶倾听。
　　“耿叔叔，你认识龙虎社的人吗？替我朋友给说声，他是意外撞见的，没看到凶犯的样子，不要找他的麻烦。”班长掰手指掰的邦邦响，楷霖看了一眼，知道班长这是释放压力的无意识动作。

　　耿伟闻言望向楷霖，楷霖露出淡淡笑容，“我还没给寒冰说，不想他担心，疑犯背影和侧面我已经速写出来交给警方了，可惜没见到正脸。”

　　寒冰正是班长的名字，侯寒冰。

　　“我会打声招呼，别担心，”耿伟三两口把烟抽完，烟头压进烟灰缸，顺便支使侯寒冰去楼下买包烟，等侯寒冰关上门，耿伟也没抬头，张嘴问，“邵楷霖，你爸是邵阳东？”

　　楷霖浑身一僵，很快放松下来，这人认识爸爸，“邵阳东是我的父亲。”

　　耿伟点点头，一副果然没猜错的神情，“我这几年一直在查711特大案。本来这回枪击案我不能透露太多，但我很想和你正式见一面，也想让你知道上面在重点关注，我们没放弃。”

　　乍然得到来自警方的承诺，楷霖眼睛有些湿润，内心五味杂陈，自父亲十多年前因重大刑事案件追责被撤职，丢了A省公安局局长的官帽，到五年前父亲车祸植物人，楷霖虽然和父亲相处少交谈不多，但也多少能猜测出父亲被撤职后的那么多年在做什么，母亲不要自己管，十来年里总是不停地搬家，有时母亲直接把他寄放在亲朋家，直到父亲车祸，一切才戛然而止。

　　“我回国这一个月，发现S城治安不如以前好了。”楷霖没回应耿伟这段话，虽然瞬间感触良多，但一转念未必不觉得这是一句空头支票，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没结果就能说明问题。

　　“我知道你有所隐瞒，报警电话挂断后到再次联系上警方做笔录，中间空档时间干了什么，以及去药店买的过量药品。警方不是傻子，我劝你尽快把实情告知给警方，以免妨碍警方办案，知情不报，包庇疑犯，对你没好处。”耿伟沉思了会儿，依然没抬头，话说的很语重心长，同时扒了个粑粑橘吃。

　　“耿先生，我实话和您说，我虽然不信任警方，也对警力出动速度颇有微词，但我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果警方认为我有嫌疑，随时可以再找我，我全力配合。邓警官已经要求我短期内不能离开S城，我接下来几个月估计都不会走，如果有变化，我会提前报备。”
　　班长后续回来，三人简单交流几句，之后楷霖离开耿伟家，去快捷酒店开房，先交付了一周的费用。谢尔顿可不在楷霖消费水平的选择范围之内。
　　欧晨献不好意思直接和楷霖谈合伙创业的事，等了两天楷霖消了惊，二人再对创业之事进行沟通，欧晨献有意切入到动画领域，先通过画作等其他渠道获得资金来补贴动画制作，沉淀一段时间做出质量上佳的动漫长片参加比赛得奖，打开知名度后进行融资。欧晨献父母提供的一笔启动资金用做备用金，欧晨献自身在业内有一定知名度，业务开展相对容易。加上目前国家层面鼓励行业发展，泛娱乐产业一片蓝海，S城长风区文创产业园已竣工，政府层面招商引资不少头部文创大厂，京城美院人才也能直接输出。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楷霖似乎没理由不考虑加入。但楷霖没有立即答应，只说需要考虑一段时间，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
　　随后楷霖积极投递简历参加面试完成测试题，并在京城美院附近看房，最终选择租在了耿伟提及的城中村中，以防万一楷霖买了360门铃，家门口设了几个监控。
　　住进来的那天晚上，楷霖睡梦中以上帝视角再度经历了一遍耿伟提及到的空档时间和过量药品。
　　四点多天已经没那么黑了，所以楷霖能够看清胸口中枪男人流淌的血，止血粉很快就被血漫过去，绷带无用，楷霖第一次距离死亡这么近，他无能为力地搂着人，十万个希望寸头男人能够下一秒带来医生。
　　一辆面包车很快开来，中枪男人被平稳放到担架上推上面包车，面包车很快又开走，楷霖听见车启动的引擎声才回过神，寸头男人没走，拉着他走进一家店，熟门熟路地进了卫生间，开水龙头，替他洗掉身上大片的血渍。
　　“我给你拿了衣服，你换上，晚点去做笔录，我和他的部分省略掉。”卫生间开了灯，寸头男人的面容分毫可见，实在是一张痞劣帅气而让人恐惧的脸，耳后有三角形的鸟纹身，右耳好几个耳洞，带着黑蓝原石。
　　“说的越少，你越安全，”寸头男人一只眼眸是蓝灰色的，望向楷霖时楷霖有极大的压迫感，“无论谁问起来都一样的，听见了吗？”
　　何其嚣张，完全不惧怕露出面容，楷霖不由自主地点头。
　　“他是为救你，不然他不可能中枪，他对你至少有救命之恩，”寸头男人把他的衣服脱掉，见他一直抖动个不停，“而且警察管不了这事，你就算说了也只能徒增警察的伤亡，今天死的那两个是道上的人，他们如果知道你见过我的样子，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百害无一利，咬死了没见过我，记住了吗？”
　　楷霖哆哆嗦嗦着任由寸头男人给他换好衣服，低头看了眼衣服，“换衣服会有破绽！”
　　寸头男人闻言嘴角一扬，“有烘干机，晚点烘干后换回来你再走。”
　　“你不杀我？”楷霖憋了很久，小声问，“我本科绘画专业，过目不忘，能够立刻画出来你的模样。”
　　“我赌你不会，”寸头男人似乎温和了一些，楷霖能够感受到对方语气的变化，“我们是被追杀，反杀属于正当防卫，顶多算个非法持有枪械罪。我们道上恩怨都是自行解决，不想劳烦官爷。”
　　楷霖呐呐不言，思绪混乱，逻辑不自觉被寸头男人牵着走。
　　“这片没有监控，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儿。”话说完男人转身走了。
　　楷霖悄悄跟到店门口，透过门缝看着寸头男人的背影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