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呜喑》林朵朵yiya

3、第2章 聚会

　　过了小半月，微信群里无人搭理的班级聚会邀约竟然也把人组齐了，功劳最大的莫过于班长和几个活跃分子。
　　大家似乎没什么变化，聚会主题有点化妆舞会，二十来人十来种风格，聚会群里需要大家各自备注风格以免撞型，赛博朋克男、流浪画家、北欧冷淡男、二次元可爱女、潮酷牛仔等，大家还算认真对待。大部分人到了一起坐在一张完全不搭的过时的有些陈旧的红色桌布覆盖着的大圆桌前，由于班长和活跃分子们出去接人了，空气里弥散着淡淡的尴尬。
　　御姐范儿十足的女生率先打破安静的包间，她先是直盯着楷霖，把人看够了，看的楷霖都有点发毛了，才浅浅一笑，“楷霖，你可瘦太多了，这几年也不和我们联系，把不把我们当同学了？”
　　楷霖自进包厢坐下，目光落在他身上的就没少过，他和每个人对视几秒然后微笑点头，就唯独被方琼灼热的目光盯的如坐针毡。
　　去芬兰前他就大概这个体重了，为了不让妈妈担心，他还提前半年增了肥。方琼口中的变化，不过是和他们上一次见面时的样子差别太大而已。
　　旁边几个人也附和着，赛博朋克会来事，倒了杯白酒又倒了杯低度数的果啤放楷霖面前，“为这事儿你得自罚三杯，果啤和白酒，你二选一，不算为难你吧。”
　　方琼看着白酒落桌眉头一蹙，看着果啤眉头更是紧锁，起身把白酒和果啤拿走，“怎么回事儿，瞧不起谁？说清楚，咱们同学聚会不搞酒桌文化那一套啊。”
　　“哟哟，果啤给我，方琼我俩喝一个。”二次元可爱女夺走方琼手上的果啤，迅速碰杯，一口干了后嘻嘻哈哈地说，“邵楷霖作为咱班的一号保护对象，今天我俩做左右护法。”
　　楷霖被说的臊的慌，连忙端走方琼手中的白酒杯，“我自罚三杯，好不容易大家聚一起，就为这个我也得喝，高兴！”
　　北欧冷淡男一直没说话，手上忙的很，字敲的飞快，眼皮也没抬，这回儿出声阻止，“不着急，人没到齐，人齐了不一定轮到你自罚三杯。”
　　“对，先别喝，放那儿。我问你，你去芬兰进修艺术设计，正常去年该回来聚了，待着不走怎么一回事，被芬兰佳人绊住了脚？”
　　这是一群既陌生又熟悉的人，熟悉在志同道合，求学轨迹相似，但四年同学顶多算混了个熟，还不到朋友的地步，没毕业前未必这么关心彼此，同学聚会反倒把同窗情谊放到最大。
　　“很遗憾芬兰佳人一个没有，生了场病休学一年，以前觉得自己身体好，谁知道去了芬兰发现是纸糊的老虎一吹就破，遭了老大一回罪，”楷霖带着笑容，“我跟你们说，愿意为艺术献出生命的人很伟大，但非必要还是要惜命保养好身体。”
　　“哎！怪不得消瘦成这样，我男友前两年考了营养师证书，一直跟着位食疗大师，我到时候让他找大师要个食疗的方子，你按照方子养，不出一年准有效果。你说跑北极圈那么远的地方去能不受罪吗？许晓军、李贺他们，美国、英国、德国、澳洲，都是去这些地儿留学，就你跑那么远，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世界没你在乎的人了。”二次元女语气里带着点担忧和撒娇，声音清脆脆的，银铃一般。
　　“大学不好申请，我不想错过，”楷霖脸上挂着笑容，“有食疗的方子可太好了，我就不和你客气了。”
　　二次元可爱女话没听完就兴奋地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不用不用不用，和男神成功对话，哈哈哈。”
　　楷霖被她逗笑，很有趣的女生。
　　“嗳，一码归一码，楷霖不是我没心没肺，我也很担心你，但大伙儿凑一起不容易，酒呢该喝得喝，偶尔放纵一次不会有问题。”赛博朋克男把握住基本方向。
　　方琼呵呵一笑，冲着楷霖意味深长地说，“酒喝定了，大家都潇洒点，享受当下。”
　　“聊什么呢？快瞧瞧谁来了！”门口传来班长的声音，大家闻声望去，班长身姿往左一歪，露出后面的人，一米八五上，一头卷发，异瞳，混血的很明显，像个异国王子。
　　“欧晨献！”流浪画家此时才仿佛开机，名字喊的快破音，引发大家一阵嘲笑。
　　楷霖脸上得体的笑由于时间久了有点僵，他很努力地让自己维持住笑容。
　　欧晨献哈哈笑了两声，“正儿八经我算半个校友，大三我就退学了，很开心大家还记得我。”
　　“你要不走，楷霖可就没那么孤单了。”二次元女噘嘴。
　　楷霖脸上的笑容因为这句话彻底维持不住，脸颊因为发力太久而不自主地抽动。
　　“怎么会？kellin好久不见，我才知道你去阿尔托，我本来也拿了offer，家里人不同意，不然咱俩还能是校友，太可惜了。”
　　楷霖揉了揉脸颊，不再强逼自己微笑，“我去年在米兰画展上看到了你的《鳞》，现在再看到画作本人，觉得世界很奇妙。”
　　“老同学，你怎么这么生分了。对了！我正准备创业，很希望能邀请你加入。”欧晨献眼里发光。
　　楷霖有点懵，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不行啊！你迟到先罚三杯酒，这是一，二，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们只配在你的世界里做路人甲和NPC吗？罚！我们大大的不高兴。”二次元可爱女见楷霖不说话，边说边拿分酒器倒了一杯白酒，递给欧阳献。
　　“我觉得，你和楷霖，你们两个各罚三杯，你俩接受吗？”
　　班长干瞪眼，楷霖和欧晨献同时干掉三杯，旁边人起哄看谁喝的快。随后欧晨献落座，菜陆续开始上，大家边吃边聊，有了社牛的班长，气氛很火热。
　　北欧冷淡男正剥虾，手机响了，摘了一次性手套，站起来按下接听键，“有个特邀，线上特邀，大家伙安静下，班长，我手机需要投屏到大屏上。”
　　班长一脸惊喜，嘴上一边问是谁，一边辅助操作。
　　“宣冠赫。”
　　宣冠赫……
　　楷霖的心脏开始咚咚加速，周遭一下安静的什么也听不见，他垂下头，盯着自己右手拇指搓弄食指，刚因为三杯白酒喝的急一直隐隐不舒服，这会儿作用到脸上一片一片的泛红。为维持住突然失去力气失去平衡的身体，楷霖略微地让重心往□□斜，左手再翻转撑着座椅。
　　“哇，好久不见！这么多好菜，我好馋国内的饭菜，”带点电流的声音，对方很欢快雀跃，分享的大大方方，“对不起大家啦，我本来今年准备回国，某人还有三年博士要读，我得陪着。”
　　“咦额，恋爱的酸臭味，大家谁没谈过似的，”潮酷牛仔学着刘浩存经典表情来了一套后，正色道，“你和你哥真是亲兄弟，都喜欢男的。”
　　屏幕里传来一长串笑声，“你给我滚，我哥一宇宙直男。”
　　“完了完了，你还啥都不知道，你哥在追奈富州。”
　　“不可能，哈哈，别认真。”宣冠赫努力辨认着围绕大红圆桌坐着的人。
　　“哪个绝世猛1把你收服了？发张照片给大家过过眼，瞧你小媳妇样，玩起伴学的把戏了。”潮酷牛仔主力输出。
　　定睛看到熟悉的侧面，宣冠赫情绪赫然高昂，声呗高了几分，“陈镓滇，你们见过的，楷霖的朋友。”
　　楷霖大脑轰地一下充血，应激一般地抬眼直视大屏上的宣冠赫。
　　包厢二十多张脸，一大半人脸上的笑凝固了。他们都没有去看楷霖反应，甚至侧身避开。
　　楷霖凌厉地看了几秒，宣冠赫的得意和炫耀格外刺眼，楷霖胃里翻涌不停，生理反应使他迅速弯下腰对着垃圾桶干呕。
　　欧晨献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股怪异的气氛，本来顾着夹菜吃饭饱肚的手也停下来，不解地试图和任何一个人对视上，然后获知点什么信息。但没人回看他。
　　“哈！冠赫收服浪子了，可喜可贺。”方琼夹一颗芹菜进嘴，冲视频竖了大拇指。
　　“方琼姐，别这么说镓滇，他不是，我现在不好多说什么，以后你就知道了。”
　　“镓滇，你来了，”刺刺拉拉的电流声，镜头晃动，啪地一声屏幕黑了，“不说了，镓滇来了，他不喜欢，我得挂了。”
　　“在视频通话？挂掉。”声音很有磁性，语气理性淡漠，没有任何波澜，不带任何情感。
　　视频通话瞬间被挂掉。
　　楷霖跟着打了个寒颤，浑身鸡皮疙瘩起了消，消了起，身上忽冷忽热起来。
　　五年多，他已经有这么久没得到任何消息，千百种方法，千万种方式，没用，消失了，仿佛这个人不是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而是从这个客观存在的世界消失了，不然为什么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一丝踪迹，午夜梦回时总疑心自己得了臆想症，怀疑这个人可能只是梦里的幻想体。现在突然，老天爷原来在给你开玩笑，在戏耍你，在这个时刻直截了当猝不及防地告诉你，哦，他正读博，有新的恋人，他要求挂断视频通话过二人世界。
　　楷霖强横地阻止住自己的眼泪，思绪把他溺进深海里，几度窒息。从听到宣冠赫，再从宣冠赫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再到听到他的声音，崩溃像多米诺骨牌，一旦开始不到终点无法停止。
　　回国那天还给他发过微信，告知他自己回中国了。
　　不仅回国那天，每一年节日、生日、重要节点，以及任何一个没有意义的日子，发给镓滇的微信有无数问询、祝贺、陈述、惊叹、思念。
　　但得不到任何回应。
　　楷霖当然有自己的骄傲，但实在很想很想问为什么，又有可能是爱的无法自拔所以情愿放下尊严。如果曾经的相爱是真的，到底为什么不愿意给一个结束，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突然抽身离开？这个问题折磨他五年了，楷霖当然知道自己说到底还是不甘心，不愿意接受自己被深爱的人如此恶劣对待。但知道归知道，感情不归理智管辖，楷霖总想证明镓滇这么做是无奈之举，是有苦衷的。
　　现在什么都浮出水面了，真相很残忍。
　　一切的根源很简单，他就是不爱了，为了摆脱连回复都懒得回，不回的原因很可能是怕被纠缠，毕竟不回复都让自己纠缠五年，回信息恐怕要被缠一辈子。
　　“说好了今晚不醉不归，都咋回事？”方琼独自小酌一杯，低头倒酒，“我就说一句，活在当下，眼睛朝前看，楷霖，这话你认不认可？”
　　楷霖掩面哽咽了一下，很快恢复平常，“认可。”
　　“那你得喝，给自己倒一杯。”方琼凑近自己的酒杯看着还没倒满，加了一点，反复多次少量添加，满意了才停。
　　楷霖已经一口干了，给自己重新倒一杯，端起向方琼敬酒，“姐别怪我……”
　　方琼‘嘘’了一声打断楷霖，楷霖没继续说，两人碰杯，各自一干为尽。
　　“操！”班长才回过神，来龙去脉一想通，忍不住骂出声，“北欧冷淡装逼男，你搞事呢！”
　　北欧冷淡男一脸便秘，“我搞啥事了？”
　　“装，你再装！”班长本来也已经喝的半醉，情绪一激动额头的青筋都暴起，“以后聚会要把你除名，班级感情不维护好，以后哪还有人愿意来，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班长哀嚎干哭，楷霖和方琼没有理会，相对着喝酒。
　　包厢里渐渐重新热闹起来，喝果啤划拳，畅聊人生感慨万千。
　　夜空中仅有几颗微光闪烁的星星，和被云片遮住的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