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较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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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暮从回忆中抽身，叹了一口气，对苏愈的话表示认同。
“确实，我们不能将希望寄托于帝都，至少短时间内不能。”
苏愈点头，沉重的现实让他更加寡言。尽管苏愈早就习惯了在重压下生存，但这次他身上肩负的是一个军团的性命，他不能像操纵机甲那样无所畏惧且不计代价。这就是主帅的责任。
两个年轻的军官不再说话，他们默默地站在诺星凉爽的夜风中，心里都有千钧重担。远处的大厅灯火通明，风里隐隐约约传来战士们的笑声与歌声。这反倒让他们这里更显寂静。
洛暮望着落地窗上映出的影子，那影子手舞足蹈地跳着不成章法的舞，拙劣中带着年轻人的肆意和洒脱，完全可以想象窗后人是如何的喜悦。
是啊，不管怎样，今天是个胜利的日子，不知道明天将在何处的战士，尽可能地多唱几首歌吧。
洛暮淡淡地笑了，她指着窗上的影子，对苏愈说：“竟然还有人在跳舞。”
苏愈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问：“怎么，你也想施展一番？”
“有一点想法，可惜我不会跳。”
苏愈了然道：“是的，你经常逃礼仪课。”
“那种课对于我来说就是慢性自杀，帝国五百年的文化糟粕在短短一节课内体现得淋漓尽致，真是索然无味。”
苏愈想起当年那个签完到就从教室后门窜出去的女孩，忍不住笑道：“的确很无趣。”
“是啊，所以我一直很钦佩你，无论多枯燥的课都能忍下去。”洛暮忽然想起了什么，笑嘻嘻地问，“不知道同桌对于军校的礼仪课还记得多少，我猜以你对自己的严苛要求，一定把课上教的社交舞研究得非常透彻，不如向我展示一番？”
苏愈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的意味非常明显：就算我要展示，你这个什么都不会的人也当不好舞伴。
洛暮愉快地笑起来，问：“出来这么久了，不知道同桌是打算回去休息，还是和我再打发一会时间。”
“怎么打发时间？”苏愈问。
“研究星图？整理虫族资料？机甲对练？”
苏愈果断道：“机甲对练。”
洛暮笑着说：“果然如此啊。”
诺星基地的训练场上空无一人。去的路上洛暮仍在分析当下的战况，最后的结论仍旧是，固守诺星，伺机而动。直到他们走进训练场，讨论声戛然而止，空气中无形的紧张气息弥漫开来。
洛暮颇有些跃跃欲试，身为机甲战士，强大的对手难免会勾起人的胜负欲，更何况她本身性格也非常要强，对这次比试抱了极大的兴趣。她看向站在制式机甲前的苏愈，问：“不如这次你用‘东君’来试一试？”
“东君”是苏愈自己的机甲。
机甲的造价高昂，即使是望渊军校的学生，也很少有人能拥有一台自己的机甲。比起市面上最多的统一制造的制式机甲，东君这种私人机甲往往更能贴近驾驶者使用习惯，在能源与武器方面也更加高明。当然，价格肯定也就更贵。
所以常常有人猜测苏愈的父母是高级将领，否则怎么能支撑起私人机甲的开销。
洛暮对这些传言并不关心，她只渴望与驾驶东君的苏愈较量一番。之前无论在学校还是军队的比试里，苏愈都使用的是制式机甲。在他看来东君是杀敌的利器，没必要在平时的比试中使用，而且还可以避免被人诟病不公平。但这样也导致洛暮一直对东君念念不忘，总想亲自领教一下这架机甲的强大。
没办法，机甲战士对于高级机甲的追求，至死不渝。
苏愈果然还是像从前那样礼貌地拒绝道：“这不公平。”
“没关系，只是切磋而已。而且我真的很想见识一下东君，拜托了——同桌”
洛暮拉长了语调说，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苏愈。
苏愈沉默。
洛暮继续用期盼的眼神一个劲看他。
苏愈放弃挣扎，拿出东君。他预感到这样僵持下去自己也会妥协，那不如直接跳过中间步骤快进到结局。
洛暮笑了一下，登上制式机甲。透过显示屏，她以挑剔的目光打量着东君，试图从中找出点什么缺憾。但机身完美的曲线，精巧的结构以及在灯下反射出的森冷的银白色光泽，无不展示着它卓越的功能性与美观性。洛暮不由地赞叹道：“好美。”
两架机甲之间打开了通讯器，苏愈也听到了洛暮的这声赞扬。类似的赞誉他听过很多，一般他连谢谢都懒得说。但面对洛暮，苏愈觉得自己需要作出点回答，于是他说：“还好。”
洛暮当即忍俊不禁。
其实同桌你不知道回什么话可以继续保持沉默的。
她也不再多说，直接切入正题：“那我们开始吧。”
话音刚落，两人之间剩下的那点温馨荡然无存。训练场的灯光倏地熄灭，模拟环境系统启动，他们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冰冷的宇宙，四周都是漆黑的，只有不知道几光年外的星星在闪烁，对面站着同时担任着敌人、战友、对手身份的人，都是银白色的机甲，都是同样的镇定又虎视眈眈。
洛暮谨慎地观察对方的动作，她知道东君的机甲性能优越于自己，所以贸然出手只会暴露己方更大的劣势，而苏愈最擅长的就是通过一点小小的破绽击溃对手。天呐，如果像莫斯上尉那样一下子被苏愈撂倒了，她接下来一个月都没脸见人。
苏愈也非常沉着。与洛暮交手虽少，他却清楚女孩的机甲技术不容小觑。在那个浮躁的军校时代，洛暮是少有的在训练上下苦功的学生。正因此他当时才放心地将解救诺星军团的任务交给洛暮。
长时间的对峙将时间拉长到像一根绷紧的丝线，每个节点都脆弱得像要即将崩裂，只等两方中的任意一方有一点轻微的动作，眼下的平衡就会须臾破裂。
洛暮的手轻轻颤抖，她在战场上面对两个高等虫族时也没有这种感觉。那个时候她是在暗处的一方，可以凭借极致的速度完成突袭，丝毫不给对手反击的余地，心理上没有任何负担。更不用提军校那几次课上的切磋，都只是小打小闹。
这还是第一次与苏愈正式地较量。她心想。
真想赢啊……为什么不能赢？如果在心里认定自己注定会输的话，她就没必要站在这里了。
苏愈的东君依旧沉默地立在原地，他足够有耐心，更重要的是他想等待洛暮的进攻。他的同桌无论在军校还是在战场上，都尽可能地避免与人正面交锋，她是如此地精于防守，在周旋中等待敌人疲倦，再一击毙命。他惊奇于洛暮在战术上与性格截然相反的隐忍，也好奇她真正的进攻会是什么样子。
会是什么样的进攻？
他看见洛暮的光剑轻轻地动了一下，随后是一个优美的起势——机甲的左脚轻轻地点在地上，右脚跨出，光剑自身侧伸出，平举至眼前。
整个动作都极富美感，连贯流畅恍如一支舞蹈的开头，他几乎以为自己身在空旷的舞池中间，而女孩正倨傲地踮起脚尖，小腿绷紧，身姿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带着不可思议的力度与美丽。
但真奇怪啊，洛暮明明是个从来没有跳过舞的人，他为什么会想到这些？其实这些动作只是在一瞬间就完成了，下一刻闪现在苏愈眼前已经是凶狠的突刺。
原来是这样的攻击。这样的……具有迷惑性和强烈的战意。
他从容地接住那一击，几乎是出自本能反应地进行斩击。他甚至放弃了东君比制式机甲强数倍的反应能力，在一登上机甲的时候就将性能调至最低。即使如此，洛暮也完全陷入被动的防守境地。她相较于其他机甲战士最突出的优势，就是苦练后的超乎常人的反应速度，但这些和苏愈比起来相形见绌。
完全是在对方最擅长的领域班门弄斧。
她这时候真正感受到苏愈可怕的实力，他的斩击快且不留间隙，每一次的力量都强大到让她的驾驶舱震动不已。洛暮不由地想起一年前在军校训练场上输给苏愈时，他的光剑停在洛暮的驾驶舱前，少年冷冷地问：“为什么不进攻？”
她当时怎么回答的来着，大概是什么也没说，然后在心里暗自吐槽自己压根没尽全力，只是应付应付课程罢了。
但现在看来，那时的苏愈也同样没尽全力。他的攻击与现在相比真是温柔到极致，仿佛就在为她创造进攻的机会。她为什么放弃了呢？也难怪苏愈在课后会隐约露出失望的神色，毫不留情地评价她的表现：“你总是在防守，以为撑过所有的攻击就算是成功。”
洛暮回想着过去，竟然感到一丝遗憾。说不定那是苏愈唯一一次主动退让，她居然错过了。眼下这密集到可怕的攻击，完全让她失去任何主动权，胜负只是取决于她什么时候没有力气。
忽然，苏愈进攻的频率降低了，他有意地留给洛暮喘息的机会，让她能够从中寻找反击的可能。
洛暮第一时间察觉到这个间隙。
怎么说呢同桌，在我以为你已经下定决心让我大败而归的时候，你突如其来的心软总是能让我感动不已啊。
她迅速调整姿态，轻盈地跃至苏愈的后方，凭借速度进行袭击。她似乎又回到了在战场上面对虫族的状态，以诡异的移动来换取进攻的空间。
这招在双方实力差不多的时候非常实用，很少有人能招架洛暮鬼魅的身姿。但只能说苏愈是在机甲方面修炼到登峰造极了，他完美地挡下从各处而来的刀刃，自身核心却稳定得不可思议，丝毫不受到撼动。
洛暮估算着自己剩余的体力，终于下定决心以最后一击结束这场战斗，她迅猛地跳起，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对猎物进行扑食。
苏愈准确无误地捕捉到这个动作，他略微下蹲，猛地挥剑化解洛暮自上而下的穿透力，然后侧身，稍稍用力将制式机甲踹到了训练场的另一端。
从没有经历过这样酣畅淋漓的战斗。
洛暮心想。
制式机甲损耗过度，基本上失去动力。她也懒得开启舱门走出去，毕竟才输了战斗，终归是有点不好意思。
她干脆躺在座椅上，看显示屏上苏愈轻巧地从东君中翻身出来，却没有急着收起机甲，而是朝她这里走来。
洛暮欣赏着屏幕上苏愈赏心悦目的姿容，没来由地想笑。
她真的笑起来，非常肆意，反正苏愈也听不到。嗯，怎么说呢，在军校时，每次想起同桌做什么都很认真的样子，她也是这种心情。
只不过现在似乎多了一点骄傲。因为苏愈的身份不仅仅是同桌，还是她的战友，她的上司。头衔真的是越来越多了好吧。
舱门喀拉一声打开了。
苏愈惊讶地扬起眉毛，看着眼前笑容灿烂的少女。她倚在座椅上，见他来了，努力地撑起身子要站起来，却不知道是因为笑得没力气还是在战斗中耗尽了力气，竟然又跌落在椅子上。
“抱歉抱歉，出了点小故障。”
洛暮狼狈又淡定地说。
苏愈这下是真觉得有些无奈了，也有些好笑。他伸出手，洛暮了然地抓住他。苏愈顺势发力将她拉起，两人一起跳出了驾驶舱。
模拟环境的状态还没有取消，他们站在地上，却像站在广袤无垠的太空中，苏愈松开洛暮，语气中带着微不可察的喜悦，他说：
“恭喜你，终于学会了进攻。”
作者有话说第6章 较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