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太阳般闪耀》墨雪笠

5、3.5 提前结束的故事

　　悲伤就像传染病，会一个挨着一个地蔓延下去。苏已经在座位上待了一个早上，除了早操和厕所外，他就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椅子。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还不足为奇，重点是他一个早上说过的话加起来都不超过五句，换做以前，早读铃声响起之前已经不止这个数了。
　　这种状态在前一阵子已经初见倪端，只是没有人想到会发展成这个地步。最近苏有事没事都趴在座位上，如同烂泥一般。
　　礼忍不住问吕：“他干嘛了，这个状态很不对啊。”
　　“不知道，或许……”吕也是一无所知。
　　“小小苏，你还好吧。”松的话没有得到回复。
　　“不会是你传染给他的吧，你之前也像烂泥一样摊在座位上好久了。”礼对松说。
　　“你说话越来越猖狂了，怎么能形容漂亮的女生是烂泥呢。而且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传染，绝对不可能。”松无奈地说。
　　“这种状态，最大的可能性是失恋吧，”吕说，“但是……”
　　吕还没说完，苏突然抬起头来：“是失恋。”
　　这个回答出乎两个女生的意料之中，据所知，苏应该是没有在拍拖才对。两个女生很好奇那个女生是谁，不停地追问，苏摆摆手又继续趴平，被骚扰也全然不理。在这追问之际，靠后门的窗户被打开，班主任郭老师探头进来。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班主任说。
　　“被你吓死了！哦，在聊苏失恋这件事。”松说。
　　“哦？苏你辜负了哪个女孩，这样可不行哦。”
　　“没有啊，就算是分手我也不可能辜负女生的，老师你别乱修改现实啊可恶。”苏在抗议。
　　“嗯，怎么样都好吧，放学后来办公室一趟，记得啊，不要逃跑啊。”说完后班主任就走了。
　　放学后，苏如期来到办公室，看见桌子旁摆着几张试卷，全是近期的卷子，最上面的那张就是自己的，但是看不到分数。苏有些心慌，不会是因为考得太差被拉进来单独训话了吧？说起来，这种不好的状态确实是持续一段时间了，考得很差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这么说还真有可能要被骂了，真是糟糕透了。
　　“你最近为什么不交作业，而且是每一科都交不齐，我这里收到了轰炸般的投诉你知道不。”班主任说。
　　“哦，最近记性不太好，总是忘记交了，哈哈哈哈哈。”
　　“你这是在说课代表没催过吗。”
　　“好吧，看来这个借口不管用。”苏只好挠挠头。
　　“所以为什么不交。”
　　“嗯，这个……”
　　见苏无言以对，班主任又说：“还有，你最近的状态，有点反常。”
　　“是遇到了一些事没错啦，也还没至于反常吧，我现在还是很正常的。”
　　“对啊很正常，不交作业，上课没精打采，成绩却突飞猛进。最关键是最近的考试我都有盯着你，也没发现有作弊。这样子你跟我说很正常，有说服力吗。”
　　班主任的话没有什么压迫感，依旧是那么平静，更多的是疑问，就像个人正常聊天一样。他拿起那叠试卷，一张一张地摆出来，全都是苏的，不同科目。共同点是分数都挺高的，应该能在班里排得很靠前了，连苏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次月考考得是真不错，所有任课老师都说意料之外呢。所以，你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啊。”班主任百思不得其解。
　　“喂喂，不是成绩差才会被训话吗，为什么我成绩好了也有这种待遇啊，成绩好还出问题了是吧。”苏一脸迷惑。
　　“你要不要回忆一下你之前是考成什么样的，如果是一两科提升了还能说是凑巧，现在是全面提升。要是这么下去可能会有危险啊。”
　　“啊？”苏瞬间不太懂班主任想说什么。
　　“成绩并不是这次我找你谈话的重点，你的状态才是。你最近的安静程度都赶得上吕同学了，看你现在的样子，再这么下去黑眼圈也要追上礼同学了吧。成绩是很重要没错，但是健康更重要，我可不想因为学生跳楼而出名。”
　　“有这么夸张吗，我不会跳楼的啦，死得很丑的。”
　　“所以真的是失恋了？”
　　“啊不是不是，这个真的是误会，误会。”
　　“哎～？如果是的话才好办捏。”
　　“老师，你这理论也太离谱了吧。”
　　“毕竟失恋危害性不大嘛，不是就算了。有什么困难可以找老师我聊聊天哦，老师我以前也读过一些心理学的课程，算是半个专业人士，免费为你心理辅导，赚到了吧。”
　　“不要，和有代沟的人聊天最麻烦了，有事我找朋友，我有的是朋友，不用担心。”
　　“真的不是失恋吗，其实我是更担心被你辜负的那个女生。”这句是班主任开玩笑的。
　　“我没有辜负人啊！不对，我根本没有失恋啊！”
　　回到课室时，苏还以为自己会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没想到吕还在。
　　“还没走啊，不是说不用等我吗。”苏说。
　　“想喝点东西再回去，然后发现自己没带钱。”吕说。
　　“怎么说到我是个提款机似的，还有啊可以问松和礼借嘛。”
　　“借你的可以不还，反正你也不在乎。”
　　两人同往常一样去到便利店里，苏喝着饮料，吕看着最新一期的潮流杂志，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待着。周边的脚步声不断，结账声不断，冰箱门开关的声音不断，都丝毫没有传进两人耳朵里。所有东西都很正常，只有苏同学不太正常。
　　这次先开口的是吕：“我还是有些在意你失恋那件事。”
　　“不是失恋啦，早上是逗你们玩的。”
　　“我知道。但是和那个宇宙无敌超级漂亮成绩又好性格又好的女生有关。”吕有点确定自己的猜测。
　　“哇哦，你竟然记得住，我自己都记不住。”沉默了好一阵子，苏继续说，“别人拍拖了，有关我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吕得到了预料之内的答案，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怎么发现的。”
　　“放学的时候，在车上见到的。”
　　“或许有误会。”
　　“不会，都手挽手了，然后两人在社交软件晒照片了，还能怎么误会。”
　　又是沉默的时间
　　“不如你说点什么，这么安静我有点尴尬了。”苏说。
　　“可惜了，那个有趣的愿望。”
　　苏愣了一下，他都没想到自己还有一个傻透的梦想：“是啊，终于有正当的放弃理由了。”
　　“本来还以为有机会见证一个令人感动的告白。”
　　“瞎期待什么。”

　　体育课上，八班和九班的男同学正在进行5V5篮球友谊赛。苏带领的九班全面压制了八班，就算对位的是认识的三八分，苏也丝毫不留情面。打到第三节，比分已经拉开，留给八班的时间不多了。
　　冷静专注的苏在这场比赛中出尽风头，吸引了许多女生的目光，出色的人总会得到关注。同班的人也无可奈何，苏今天的表现确实是强到离谱，即使最后变成了个人表演赛也是理所当然。无论是突破、投篮、防守还是抢断，只要苏一靠近篮球，聚光灯就会自然地落到他身上。
　　随着比赛的进行，围在场边的人越来越多，目光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多。唯独角落小队的其余三人，在高处的围栏边看着。看着这么专注、这么干脆的苏，三人都有不好的预感。
　　“真的很不祥呐，我最近看的几部动漫，都有角色因为情绪崩溃而自杀。是不是应该带把桃木剑回来辟邪才行。”礼说得很平静。
　　“不至于吧。苏里自杀应该还有很远的距离。”松嘴上这样说，脸上还是挺担忧的。“吕，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见你们最近都没一起放学。”
　　“知道是知道。还是等他自己消化吧，这种事情别人帮不了忙的。”
　　“所以真的是失恋了？”礼问。
　　“差不多，喜欢的人拍拖了。”吕只说了重点，没有说多余的东西。
　　“怪不得会这个样子，感觉比失恋还惨。”礼无奈地摇摇头。
　　“礼同学你这么懂。”吕说。
　　“动漫里都有说，很好懂。”
　　不久前苏和吕说，最近他比较忙，放学后不能待在便利店了。吕不清楚苏是不是真的有事要忙，但这不重要，吕告诉苏有什么事去做就是了，不要说到好两个男人好像老是黏在一起似的。自那天起，苏每天放学后都在操场跑步。
　　下午五点半，操场里到处都是人，跑道上大多都是高三的学生，每条轨道上都有人在奔跑，他们脸色都不太好，但没有人停下来，也没有人会倒下。听说晚上九点的操场上的人更多，很多高三学生放学后都会出来跑步。为什么他们那么喜欢跑步，以前的苏想不明白。
　　跑步很无趣，只要不断往前跑就行了，不能和别人交流，没有太多的技巧，过程会很累，途中只有前方的一小格视野和呼吸声陪着自己。也很难从中得到自豪感，结果只是一堆冰冷的数字而已，快慢对于求累的人毫无意义。有得选的话，无论是篮球足球羽毛球还是乒乓球，都比跑步有趣一万倍。
　　跑步很有趣，不需要思考太多，会很累很累，然后连脑子只会顺着肢体行动。不需要设定目标，只要还能动，就可以一直跑下去，跑下去。停下来后，就可以没有精力去理其他事情了，这个时刻就能忘记不想接受的事情，然后死死睡一觉，到了第二天重新开始。
　　为什么自己没法忘记那件事，苏想不明白，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不仅没能忘记，反而越来越难受。每一天都不安心，明明周围的一切都挺好的，却始终觉得还缺点什么东西。连呼吸的空气都变得稀薄，每时每刻都要用力去呼吸才能生存下来。所以只能不断地跑，不断地跑。不管是累到细胞都停止也好，还是跑完后会产生什么缓解神经激素也好，什么都好，只要能忘记就好。这个故事里面根本就没有自己嘛，为什么会困扰自己这么久。明明是无爱可失，却搞得自己这么憔悴，真是太笨了。
　　苏跑出第一步，已经觉得很沉重了，慢慢就听不到周围的声音，只剩下自己的喘气声。今天会跑几个圈，不知道，只知道一定会很累。
　　跑着跑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苏总觉得有人在身后跟着自己，好像很快就会被甩掉，但那个脚步又始终跟了上来，若隐若现，仿佛被人跟踪一般。之前都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苏忍不住回头看，竟然是脸色有些难看的吕。苏就停下了脚步，不解得看着吕，可是吕却没有停下来，他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往前跑，完全没有理会苏在做什么。苏自言自语一句“搞什么”后，也按照自己的节奏前进。苏的运动能力很好，很快又赶超了吕，吕在苏的面前就显得有点孱弱了，但始终没有被抛开。两人跑了好久好久，天色已经从昏黄变成暗紫色，才停下来。
　　苏还是挺直身板调整呼吸，吕已经要找东西扶着才不至于坐倒在地面。苏很是疑惑，吕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拼尽全力地跑，难道是最近压力很大吗。这时又有一个声音传到苏的耳朵，回头一看，原来松和礼也从后方跑过来，看她们的样子，应该也是跑了很久了，但自己却完全没有发现她们的加入。松的运动神经也很好，没什么压力。礼则是要趴在松的背上被拖着走，她已经完全不行了，说话的功能都暂时丧失，四人中礼的运动能力垫底。
　　“你们，怎么也在跑。” 苏说。
　　“怪他，”松有些生气地指着吕，“路过时，看见你在跑步，突然说‘我们也去跑吧’，丢下书包就冲下来了。你们两个倒好，一跑起来就没完没了，完全都没有管我们女生的存在。”
　　礼已经累得不想出声音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累的话干嘛不停下来，真是三个笨蛋。而且吕也没多好，他的运动能力可能还比不过松你呢，哈哈哈哈哈。”苏大笑着说。
　　“因为跑在最前面的你没有停下来，我也不想被甩掉，同样是男生被甩掉就太丢脸了。”吕喘着气说。
　　这完全是苏意料之外的回答：“说真话啦。”
　　“网上说有同伴一起运动的话，心情舒畅度会比独自运动高，所以就想着，我也来跑好了。”这句也勉强算是真话。
　　苏以为这次吕讲的是真话了，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说实话听着怪恶心，如果吕是美女就好了。但是苏已经收到朋友的心意了，确实会让人发自内心地笑，处于低谷时还会有人为自己付出，真好。苏一直都觉得吕像海洋，平静又深远，深邃又神秘，石头砸进去也不会激起什么浪花。今天苏发觉吕也像灯光，在白天你丝毫察觉不到他的存在，在晚上他会静静地照耀你，直至你等到白天重临。
　　“额，我只是想打听朋友的八卦而已。”礼用尽最后的力气举起右手说完这句话，然后就又变回咸鱼状态躺在松的背上。
　　“我也是。”松毫无表情地表示和礼一样。
　　“明明我还这么感动，你们就不能假装一下不拆穿吗。”苏无奈地笑了。
　　休息过后，四人收拾好东西就一同出校门，时间还不算晚，路上的学生几乎都散去了。四人在路边等着红绿灯，大家都没怎么说话，人手拿着一盒饮料。
　　青春可能也会是一起无声地等红绿灯，在分岔路口简单地告别，和顺路的人走下去，然后静待明天重逢。永远相信明天能如期见到最真实的你，然后忘记过去的一切，重复毫无意义又让人安心的事。

　　松和吕难得同一时间段回家，过去吕和苏会常待在便利店，松基本也是和礼走一路，所以两人后来很少在放学的时候碰面。前段时间苏去跑步，吕回家时也没有碰到过松。今天难得相遇，车厢不再拥挤，路面却十分堵塞，两人坐在后排，看着外面的车龙，等待路程的结束。依这个情形看，应该还要塞好久。
　　如今吕和角落里的其余三人单独相处时，都不会感到不自在。
　　“礼同学今天难得这么有空，以往都是一放学就不见人影了。”吕说。
　　“这几天她没那么忙，我也感觉空出了很多时间呢。”松说。
　　“嗯，挺好的。”松没有主动说礼的私事，吕也没有多问什么。
　　汽车走得很慢，时间很多，两人默默地坐在这里，话很少却没有感到有什么尴尬。听说真正的朋友，就算对方坐在你旁边不说话，你也不会有什么压力，或许现在就是这样。
　　“之前的事，谢谢你。”松说。
　　“嗯？什么事。”
　　“那天赶走那个男生的事。”
　　“没什么，松同学没怪我多管闲事就好。”
　　“怎么会。”
　　“苏说，这些事，我们不是局内人，尽量不要插手才好。”
　　“那是他不懂女生，别听他的。吕就是吕，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就行了。”松笑着，该说是欣慰还是开心呢。
　　“你觉得我这样做真的好吗？”
　　“你觉得自己对吗？”
　　“嗯，对的吧。”
　　“那我也觉得是对的。”
　　“那就好。”
　　“要不要到附近吃个甜品再回去？”
　　“已经这么晚了，你父母不会唠叨你吗？”
　　“都这么晚了，再晚一点也没什么所谓啦。”
　　“也对，走。”
　　“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