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彻》一支半

1、相逢何必曾相识

　　谈不上后悔，但如果让陈月前重新回到最初见到刘今的时刻，他想他只是会比那时犹豫更久，然后照样做出相同的选择。
　　比如此时，在上车看到刘今的第一秒，陈月的脑海里并没有闪过任何相关回忆，而是花了平时三倍的反应时间来思考是否坐在他的身边，然后鬼使神差般地朝刘今旁边的空位置走了过去。期间大脑一片空白，浑然不知自己在何处。
　　如果知道后来事情发展会走向如此不可控的地步，陈月也许会更谨慎些。这个所谓回到“最初”既指他当年在学校门口酒吧里认识刘今的那一天，也指他终于决定研究生休学一年，独自来到N城旅游而上了这辆车的这一刻。可惜他什么也预测不到，只能表面随心，同时又受命运所摆弄。
　　公车平缓地行驶在马路上，车上人昏昏欲睡。车窗只能微微的打开一道缝，熏风微拂，吹得路边的人几乎陶醉。香樟须被风抖落好似蒲公英被吹散，他稍稍抬起头来，看那些黄的叶，绿的叶不断转过他眼前，突然发现现在是夏天了。
　　虽然没有得到自己喜欢的靠窗位置，陈月前想，但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刻了，在最好的季节来到最喜欢的城市，他的人生将得以在这里得到完美的阶段性暂停，成功迎来喘息。此刻他的心情无比宁静，而这一宁静只维持到了刘今睁开眼时。
　　身边人抬起身来，似乎是被光晃得眼睛有点不舒服，将头从窗户侧向了陈月前这边。两人视线撞上，但只是一瞬，陈月前看到刘今很快地闭上了眼，抱起双臂继续休息着。
　　预想中的重逢画面没有出现，陈月前感到解脱。因为他发现刘今没有认出他来，至少他没有从刘今的眼神中看到任何波动：无论是惊讶，还是无措、尴尬。陈月前没有捕捉到任何讯息，如果陈月前还拥有对刘今的理性判断，那么这应该代表着陌生。
　　原来人生还能有这么多次初见，陈月前的心再次平静下来，随即感到安心。毕竟他与刘今已经这么多年未见，自己变化也挺大，这趟旅行由此不会生出多余的特殊变量，他需要做的只是安静待着，诚恳地扮演拿着再见只是陌生人剧本的角色。
　　他不是没有想过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清零重新来过，不过那是多年前的陈月前才会有的想法。现在的陈月前只想让一切随着既定的轨迹运行。
　　他没有执念，从不固执，并不要求，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这是好是坏。
　　接受这一现实并不需要多久，陈月前想起自己包里还有一个眼罩，想拿出来递给刘今。但犹豫片刻，他没有选择这个选项，而是轻轻起身把窗帘拉上。
　　关于把握对陌生人的善意尺度，陈月前想他还是需要学习，无论在演技还是真心方面。对于前者他早已厌倦，而对于后者他决定保持初心。
　　车厢有规律的上下晃动着，陈月前其实很喜欢坐车，这种节奏使他感到舒适。他努力清空上车前那些糟糕的情绪，尝试着进入睡眠状态却遇到困难。正当他思维又开始重新活跃时，车刚好到了服务区。陈月前感到有些口渴，下车买了瓶水，回来却发现刘今醒了。
　　他坐回座位，却发现刘今看着他从车门走过来。陈月前发现刘今的眼神从陌生变为温和，他在新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默不作声地坐下，却发现刘今事实上在盯着他的手看，而他只拿了一瓶水。
　　陈月前顿了顿，转头看向刘今，然后往车头指了指：“你如果想买水喝的话，可以问问导游那里还有没有水。我只买了这一瓶。”
　　一阵安静，陈月前不知道自己是否误解了他的意思，没有再看他，因此他没有注意到刘今轻轻的笑了笑。
　　“刚刚看到你座位上有眼罩，是你的吗，请问可以借一下吗，光线太亮了。“刘今礼貌地问。
　　“当然。”陈月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从座位前面把眼罩拿出来递给了刘今，发现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拉开了。他差点以为他们陌生人的戏码要演不下去了，毕竟他的演技一如既往的差，而没被认出来事实上是他运气的一部分，他在心里偷偷感谢上天眷顾。
　　为了防止产生更多的对话，陈月前闭上了眼打算继续尝试入睡。而这次他没有想太多，睡意很快就袭来，意识朦胧间，他感觉到光线慢慢变暗。窗帘似乎被谁拉上了，这是陈月前睡着前的最后想法。好模糊，很像他今天第一眼见到刘今的感觉，很难用语言描述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