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会追上的》水洗牛仔裤

29、不配

　　成绩单出来，李修然不仅如愿以偿地进了第一考场，还考进了前三。
　　前两名当然依旧是杜聿宁和迟诚。
　　“哇塞，修然，第三耶！”简心瑶激动地拍着李修然肩膀。可看着她仍旧眼神淡然，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有一个高个儿男生挤进人群中，站在李修然面前，“李修然，交朋友吗？”

　　周围人发出唏嘘的声音，“这是今天第六个了吧？”
　　简心瑶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生，这个杜聿宁比可差远了，甚至连王臣都比不上。
　　李修然略微抬眸仅看了一眼，甚至觉得她连对方的脸都没看全。
　　她漠然道：“不。”

　　留在男生石化在原地。
　　众人：“李修然因为那个演出，还当场用实力打脸林诗，现在别说在一中了，整个南市都出名了。”
　　“他可真不自量力。”

　　简心瑶边走边提议道：“过几天，我们去游乐园玩？听说那里新开的密室逃脱很意思。”

　　李修然眼眸中瞬间划过一丝不明的情绪，随即又笑着应了声，“好啊。”

　　——
　　李修然抱起老加，一下一下抚摸着它柔软的毛。
　　“老加，你说他怎么不主动来找我解释呢？”
　　老加恹恹地叫了声。
　　“他是不是觉得，他朋友那么多，不差我一个。”

　　那天，崔灿约她见面，对她说，圣诞节那天，有个小傻瓜，顶着零度的天气，天还没亮，早上七点就出了门。

　　去了游乐园，等了一上午都没有人。

　　周一那天，全校都知道演出那天林诗和李修然的事情，自然大多数人选择站在李修然这边，林诗成了众矢之的，甚至被笑话的对象，没过几天便请假不再来学校。

　　有人对李修然说，上周五那天看见林诗鬼鬼祟祟地在李修然座位上，让李修然看看自己有没有丢东西。

　　想想就会明白，林诗在李修然将门票送给杜聿宁之前，就把盒子中的门票调换成了游乐园的日场票。

　　林诗看似无比自信，实则极度自卑，不然她怎么老是把眼光放在李修然身上？
　　这种人就像简心瑶说的那样，远看她风光无限，实际上近距离接触后一塌糊涂。

　　她以前知道林诗总是暗地里针对自己，说自己小话，可她从没向现在一样讨厌过她。

　　因为她那天，本来打算向杜聿宁表白的。
　　圣诞，生日，舞蹈，甚至那天还飘起了雪，也重映了他们初遇那天的场景，多么刚刚好和浪漫的契机，却都被林诗毁了。

　　“都什么时代了，不会跟我打个电话啊笨蛋。”
　　“打了，也就不会错过我那么辛苦准备的演出了。”

　　她看着桌子上的红绿相间的圣诞树袋子里，里面有一条新的围巾和可爱的手套，和上次他送杜聿宁的颜色很搭配。
　　那是她从垃圾桶捡回来的，当然也是她自己丢的。
　　那天晚上，这颗小小的圣诞树安安静静站在她家门口。
　　“他哪来那么多钱？”

　　可是他为什么最后会出现在医院呢？礼物又是他什么时候送来的？

　　她知道，仅凭自己猜测，是得不到正确答案的。

　　老加从李修然的腿上溜走，回到猫窝中趴着，看起来兴致也不高。
　　李修然走到猫窝前蹲下，看着老加近几天越发苦瓜一样的脸，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想家了？”

　　李修然抱着老加，不知道怎么想的，先让司机带她到了小聿烧烤。可今天居然早早地关了店。
　　她于是又溜达着来到了六叔的小商店，看见里面亮着久违地暖黄色的灯光。
　　走近能听见里面聊的热络的声音。

　　几个男生女生将杜聿宁团团围住，能够看清他的笑眼。

　　李修然清晰地在其中分辨出杜聿宁的声音，还有几个女生的声音。
　　“要是有你的参加，到时候反响肯定激烈啊。”
　　他们大概在讨论过几天元旦演出的事情。不过那天李修然家宴，她是去不了的。
　　能去她也不会去好不好。还能专门为了看他去看无聊的演出？她在想什么？

　　李修然勒着老加的手紧了紧，老加本来看见家那个苦瓜脸好了几分，但这下根本挣脱不掉，有家不能回。

　　只能悲伤地“喵”地叫了几声。

　　闻声，里面的人目光移动到李修然这里，几个男女生随着杜聿宁的目光向这边看了过来。

　　他看见她了，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又把眼神移开，继续和他们说起话来。

　　李修然心猛一阵钝痛，泪瞬间盈满了眼眶，她觉得她想的没错，他朋友很多，根本不缺她一个。

　　她突然有点庆幸那天晚上杜聿宁没来，免了向他表白被拒绝，当众难堪。

　　一直以来，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
　　王臣烦躁地砸了一下那个铁盒，“操，这什么破锁，老子能把它砸开吗？”

　　三人无语地看着王臣，真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迟诚还在一边兢兢业业解着那个数学题，密室里面有些闷，额头冒出了汗珠。

　　李修然和简心瑶刚刚还被鬼追着跑，现下被关在这密不透风的密室里，有点闷，坐在一边，面色疲惫。

　　迟诚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要是聿宁在这儿，说不定一会儿就解出来了。”

　　简心瑶先是观察到了李修然刹那间的脸色变化，上牙盖下牙，咬牙切齿道，“迟诚你个叛徒。”

　　果然，迟诚说完这句话后，本来兴致还算高的李修然，瞬间变得有心事。

　　——
　　浓烈的中药味沁满了整个屋子。

　　于可拿着两块毛巾把那个古朴的中药罐放在桌子上，有些担忧地看向杜聿宁的房间。
　　他儿子自从那天一大早出门开始，到今天心情一直不太好，脸色也变差起来。

　　门正开着，她敲敲杜聿宁的门框，“小宁，给你熬了药哦。”

　　杜聿宁明显有些呼吸不匀，面露愠色，“我都叫你不要熬了！我喝了也没用。”

　　于可有那么一瞬间的无措，愣了好大一会儿，眼泪扑簌簌顺着脸上的纹路掉了下来。

　　她再也不能保持理智了，带着哭腔吼出来。“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

　　她最近苍老了好多。

　　先是自己多年的好邻居六叔出事，老家江姚那边又带回消息自己的母亲和公公同时生病住院了。
　　杜川和安安回老家了，她放心不下那边，现在她一直懂事听话的大儿子心情也变得阴晴不定。

　　“妈，你也一直觉得我麻烦吧？那你明明生我之前知道我先天就不健全，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呢？”

　　陶罐摔在地上发出剧烈的响声，于可却顾不得滚烫的中药洒了一腿。

　　只是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这更印证了杜聿宁的猜想，小时候听到的，根本不是梦。
　　他看了眼妈妈被中药浸湿的裤腿，终究还是咬牙狠心，绕过于可，疾速推门而出。

　　巨大的响声好像砸在于可心上，让她的身体都止不住战栗。

　　于可感觉双腿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身体，顺着卓子脱力地坐了下来。
　　她捂着嘴放声大哭。

　　多年的时光一闪而过，回忆渐渐如同陶罐一样支离破碎。
　　她不知道杜聿宁什么时候知道的，只是觉得，他的儿子，一定在心中暗暗地埋怨了她好多年吧，到现在才说出口……
　　她还是心疼她的儿子，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跑和跳，受疾病困扰就罢了…内心还受着极大的纠结与煎熬…她居然一直都没发现…

　　——
　　十年前，江城医院。

　　孱弱的小杜聿宁终于脱离了监护，被换到了普通病房，处在如熟睡一般的昏迷中。

　　六岁，和杜聿宁同龄的人一般都白白胖胖的，而杜聿宁却比一般人都要瘦小，像极了羽翼未长，只能以微弱的呼吸躺在鸟巢中的雏鸟。

　　做手术前杜聿宁的主治大夫信誓旦旦说只是小手术，所有亲人满怀希望地等手术结束，他却说手术失败，好歹把命保住了。

　　医院的夜晚静地可怕，于可趴在杜川怀里呜咽，“我是不是做错了，我那时候觉得，他那么来之不易，我舍不得……可是，可是，我没想到，他会因为我的自私，来到这个世界上，受那么大的苦。”

　　杜川轻轻抚摸着于可的背，“我想好了，我们去南市吧，听说那里有治疗先心病最好的医疗资源，不要气馁，一切都会变好的……”

　　小小的杜聿宁一直以为，那天晚上听到的，是一个梦，可当他真的跟父母坐在来南市的火车上，越长大，才反复理解到，那可能，真的不是一个梦。

　　他们家以前住在江姚镇上，过的还不错，爸爸是教计算机的专科老师，妈妈开烧烤店。而现在在南市，一家人挤在不如以前一半大的租的房间里。
　　可除此之外，于可和杜川也从没让杜聿宁感觉生活与以前有什么不同。

　　他也不知道最近他怎么了，他会想起那个夜晚妈妈说的那些话，他会开始埋怨父母把他生下来。

　　自己时常感到痛苦就罢了。
　　父母因为他远离家乡和亲人，连父母生病也因为顾及到他，没法回家。

　　情绪好像走进了死胡同。
　　他面向南江，戴着耳机，坐在阶梯上对着手机屏幕出神。屏幕上是李修然圣诞节那天的舞蹈，他甚至都能把那段旋律背下来。

　　那天他在游乐场，也是那么呆呆坐着，既期待，又有些沮丧。
　　从小就被父母说游乐场没什么意思，可是又会听见其他小孩子分享游乐场的见闻，他怎么不知道父母的用意。
　　哪里是游乐场不好玩，是自己不能去罢了。

　　那张阴差阳错的票仿佛是一个提醒，无论从什么方面，他不配喜欢阿然。

　　他根本不能像正常人一样，陪着阿然做想做的事，她是那么有活力和生命力的一个人。
　　甚至他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活过18岁。

　　面前出现一道阴影，逆光站立，把杜聿宁的光全部挡住。
　　杜聿宁迟疑地微微抬头，来人双手环在胸前，长发随意地散在身前，嘴角泛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