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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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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这道视线的存在感尤甚,几乎到了如影随形的地步。
不知怎的,何义总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失去白皓然,好像以前自己也曾失去过所爱之人似的。而他缓解惶恐的方式便是无止尽地缠着白皓然做亲密之事,白皓然不明白爱人心里的焦躁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该如何替他疏解,他只能顺着何义的意,在他身上发泄着自己的欲望。
他始终不舍得把何义弄疼,可何义却爱极了他偶尔粗暴的动作,这能使他感受到自己被需要、被占有。
每每二人交缠之时,何义都能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那道冰冷带着隐忍怒意的视线残忍地凌迟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何义内心的不安日渐扩大,可奇异的是,与此同时他心头的空洞却日益充实——他怀疑自己是有什么心病的,他总觉得心头空了一块。
起初在见到白皓然时那一块被短暂地填满了,可随着时间的增长,他与白皓然日益亲密,那一块渐渐地又空了出来。
可何义不明白,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心爱的少年陪伴在身侧,稳定的生活宁静平和。
再过不久,四月三日,就是白皓然的生日了,何义想给白皓然一个惊喜。
吃饭时,他有意无意地问道:“皓然,你有什么心愿还未完成吗?”
“阿义,我很幸福,真的。”
白皓然笑得很温暖——和他们初见时完全不一样。初见时,白皓然看着他,像看着一个过路的死物,那个眼神没来由地使他感到熟悉,也正是这分熟悉感淹没了他的理智。
不过,那都无所谓了,至少他现在真心实意地想要和白皓然过一辈子。
白皓然像明媚的阳光,洒在人身上时就能让人平生一股子舒坦劲儿。
“心愿......唔......就是能让你感到更幸福的事儿,有吗?”
“这个嘛——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念爸爸妈妈。”
白皓然故作轻松地说着,向来盛着温柔笑意的眼睛里却流露出几分落寞。
何义也不说话了,很显然,这个愿望他实现不了。他能做的也只是当白皓然思念父母时,给予他些许宽慰罢了。
突然,他仿佛听见了一声带着讽刺意味的轻笑声,那笑声远在天边,又好似近在咫尺。
何义的心脏被一只大手攥紧了,恐惧顿时淹没了他。
“皓、皓然,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嗯?没有啊?阿义,你怎么啦?”
何义摇了摇头,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呼吸的停滞。胸口有什么东西如岩浆在流动,烧得他惶惶不可终日。
是幻觉吗?还是他过于敏感了?
但直觉告诉他,他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皓然,不如我们......搬家吧?”
“这么突然?”
白皓然诧异道。倒不是不愿意,而是何义向来怕麻烦,他很难想象何义居然有一天会愿意打破自己一成不变的生活。
何义惨白着脸,第一次没有向白皓然解释自己做的决定。
他向格斗馆告了假,在网上仔细比对后,马不停蹄地四处寻找着适合他和白皓然两人居住的新家。
好在,他这回出门,那道黏腻的视线没有如以往一样挂在他身上了,何义松了口气,但总觉得有些不安。
也许是哪里来的流氓混混盯上了乖顺的白皓然,想要入室抢劫。格斗馆附近那一圈子,毕竟穷,治安做得并不好,抢劫偷盗是常有的事。
很快,何义的不安得到了印证。
他接到了来自警局的电话。
仅仅一个首付几乎花掉了何义所有存款,购房合同还没捂热乎,他又匆匆地赶去了医院。
心急如焚间,他模糊地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白皓然今日照常下楼买菜——他的作息很规律,且从不去离家远的地方,他怕何义担心。
白皓然生得尤其干净漂亮,尽管身下那物件凶猛得可怖,但穿上衣服时甚至容易被人误认做女学生——何况他今年满打满算也才十九岁。
因此何义向来小心翼翼,把白皓然保护得很好。家周边他都探过,都是街坊邻居,因此他也放松了警惕——可他忽略了那条暗巷。
哪怕在白天,那条暗巷也一片昏暗,像恶鬼张开的血盆大口,黑黢黢,一眼望不到头。
白皓然便是在那里遇害的,被人发现时,他浑身是血,口里塞着脏布帛,躺在暗巷和大街的交界处,身后蜿蜿蜒蜒的一条血迹,看样子是自己爬了出来。
好在经过及时的救治,白皓然很快脱离了生命危险。
“没有抓到凶手吗?”
“抱歉,我们尚且没有找到线索。”
何义眉心紧锁——他不该出门的。明明注意到了那道视线,他早该意识到那视线是冲着白皓然去的。
内心的愧疚很快淹没了他,听到白皓然苏醒的那一刻,他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
不知怎的,许是险些失去令他更懂得珍惜,看见少年的那一刻,他恍然间感到一种岁月静好——内心被填得满满当当,黏腻的视线也不复存在。
少年静静地坐在床上,头上缠着绷带,听见开门的声音,他有些茫然地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来。
医生说他头部遭受重创,大概是忘记了从前的事,能不能想起来,全看造化。
何义并不在乎,就算不记得他们之间的一切,他也会待少年好,一如往昔。
何义温柔地坐在床边,给少年削苹果。泛着红润光泽、呈现一种健康颜色的唇开开合合,流水般细致地讲述着他们之间的一切。
少年一直静静地听着,从头至尾,没有说一个字,只是面上始终带着看似和煦的笑容。
何义有些失望,他把苹果切成小块,动作极尽轻柔地喂到少年嘴里,少年也很温顺地轻启朱唇接过,细软的舌有意无意划过何义的手指。
何义指尖轻颤。
“皓、皓然......”
少年歪头看他,眼睛里闪着某种诡然的光。
“怎么了?”
何义轻咳两声,他总觉得,白皓然有哪里不一样了。具体是哪里,他说不上来,分明眉眼还是那个眉眼,却莫名地多了几分清冷诡谲的味道来。
少年受了重伤,比以往更嗜睡,也比以往更粘人。睡前总缠着他听故事。
何义,一大老粗,给自己的男人讲睡前故事这种事儿怎么说都有些羞耻。可久而久之的,居然也习惯了。
童话之所以是童话,就是因为它充斥着不切实际的美好。
“阿义,你说——王子为什么会愿意为了公主披荆斩棘呢?”
何义支吾老半天,才算憋出了个他自认为十分合理的理由。
“或许是因为爱吧。”
“什么是爱?”
何义感到有些好笑,以往二人每次缠绵时,白皓然总要在他耳畔一遍遍地说着“我爱你”,怎么失忆后,连什么是爱都不知道了。
“爱就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情感。”
他自认高深道。
他二十八了,比一个刚成年的小崽子懂得多。
“可,阿义。”
少年的声音并不大,却字字清晰——
“恨比爱,更刻骨铭心啊。”
何义愣住,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少年的脸,那张脸清纯、漂亮,幽谭般的眸子里却流动着着陌生而又熟悉的光。
他突然有些不确定道。
“皓然?”
少年轻轻笑了笑,不置可否。
眼前的少年仿佛与记忆里的一道身影慢慢重叠,往昔的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入了何义昏沉的脑袋。
他叫何义,人生却并不和他的名字一样普通。
他家有几个臭钱,母亲的生意如日中天,父亲在国家检察院享有盛名。可何义对自己这对值得炫耀的父母并没有什么印象,他的记忆里只有空荡荡的别墅和满地的玩具,以及只顾埋头打扫的保姆。
从小缺乏关爱的结果便是他逐渐患上了孤僻症,好在并不算太严重,他害怕与他人交往,却也渴望得到他人的关心。
父母的成功也并非没有给他带来好处,在父母密匝匝关系网的庇护下,他一路顺风顺水,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当地最有名的警校,敏捷的身手和过硬的理论素养让他很快便成为警队的预备核心成员。
那年,他刚从警校毕业,披上黑色警服的第一天,他遇到了那个,在他人生中狠狠刻下了血淋淋一笔的少年——任斯于。
看到任斯于时,他身上几乎全是血,漂亮得不像话的面孔却没破相,只是唇角破了点皮。
何义长久寂静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仿佛那一眼才让他死板僵硬的生命重臻鲜活。
可,好奇怪,如今重溯回忆,他竟想不起来那给予他永生难以磨灭的悸动的少年长什么模样。
他只记得他当时几乎无法抑制声音的颤抖,一刻不停地向负责那个少年的警员打探他的消息,警员烦不胜烦,只好把任斯于的档案给了他。
任斯于,15岁,20xx年4月4日出生于临台市,5岁时被亲生父母抛弃,后于福利院长大。经过路者指认,涉嫌殴打他人致其多处骨折,情节恶劣,鉴于其未成年且暂无法定监护人,处以拘留十五日......
后面的档案何义已经没有心思再看了。他的心无可避免地抽痛了起来,向来古井无波甚至显得漠然的心湖泛起丝丝缕缕的疼惜,远处的少年周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可何义却觉得自己似乎能够感同身受。
然而在疼惜的同时,他卑鄙的心里丛生出阴暗的占有欲来——多么漂亮而孤独的少年,如果能够只属于他就好了。
只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