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水月观音》晓青行

13、拒绝进入

　　戚卡尔溜冰场。

　　蓝领工人笑眯眯从梯子上下来，他看着秦月浑身湿漉漉的模样，贴心建议道：“快去换衣服吧，别冻到了。”

　　他指向一侧的屋子，里面传来很热闹的声音，秦月听着有些眼熟，尤其是小孩无理取闹，非要穿公主裙的作态，很像朵朵。

　　“快进去吧。”工人催促着，秦月虽然不觉得冷但也怕自己死在外面，稍作权衡就进了里面。

　　空无一人，只有琳琅满目，代表着各个时代特征的衣服。

　　像是按照年份排列好的一样，商、周、春秋战国、 秦汉 、魏晋南北朝、 隋唐 、宋、元、明、清，到近现代，无一不考究周严。

　　秦月她选了一套看起来就非常保暖的宋制对襟长袄交领百褶裙，进了最后一个无人的更衣室。

　　直到脱下身上的和服，秦月才恍然发现自己身上的橘色金鱼和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一片灰白。指尖摸过去，布料顺滑无比，好似从未染过颜色，也从未有过针织绣的金鱼。

　　勉强用和服擦干身上的水，秦月换上汉服。抬头看向对面的全身镜，娇丽的容貌陌生到她无法认出自己，包括她的身材，好像都长高变得更加婀娜多姿了。

　　秦月久久无法回神，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三确认镜中人就是自己后，抿唇无言而立。

　　她看着自己泛红的眼尾，思考着自己一路以来的变化。

　　白皙的肤色是从那副金色躯壳里钻出来后才变成更加娇嫩的，手指不过稍微用点力气就泛红……她试着加重力气，手臂上就会红肿鼓起来。

　　像是霸总文学里皮肤嫩得一掐就出水儿的女主，这显然超出了秦月的认知范围。

　　叮铃铃——

　　更衣室外的铃铛响起，这是进门出门才会有的声音。

　　前面几个更衣室的人好像都出去了。

　　秦月快速将和服拢到一起，坐着换上了棉靴，也出了门。

　　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光站在门框处，她向秦月伸出手：“怎么换衣服要那么久，你妈妈都说你好一会儿了。”

　　秦月下意识搭上去手，才发现对方是穿着淡青色旗袍的二姑。

　　或许是天气太过寒冷，她的手格外冰凉，骤一接触，秦月都冻得打了个哆嗦：“二姑，你怎么不选个厚一点的衣服穿？”

　　二姑微笑着，左右展现了一下身上的旗袍：“你不觉得很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但也太冷了吧。

　　秦月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对方笑着，手上却用了力，攥得紧紧的，拉着她往外走。

　　“你瞧你妈妈穿得好看不？”

　　秦月看过去，妈妈身上穿的是西方束胸束腰、追求夸张胸臀比的撑箍裙。“很好看。”

　　爸爸身上则是十九世纪中叶时期典型的西装马甲三件套，脚上穿的鞋也是尖头皮鞋。

　　表叔穿着正常得体的西装，就好像是他自己的衣服一般，表婶同样也很普通，是接近港风的穿搭。

　　爷爷奶奶则是一身熟悉的军绿色棉装，看着就让人心生依靠之意。

　　大姑一身暖和的东北大棉袄，她牵着澄澄，澄澄打扮成了西方小王子的模样，腰间别着骑士剑，威风凛凛仰着头。

　　朵朵则和妈妈穿得差不多，都是极其华丽繁琐的撑箍裙。

　　瞧着他们都站成一排，二姑拽着秦月也站到了一旁。

　　蓝领工人满意地点头：“这些衣服穿到你们身上真合适。”

　　他一口气将梯架提起来放到一旁，然后哈哈大笑着站回灯牌底下，在五颜六色的闪烁灯光之下，蓝领工人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各位，容我再次欢迎你们来到戚卡尔溜冰场！”

　　“现在，大家都换上了自己最喜欢的衣服，那么，就开始我们今日的活动吧！”

　　他大张开着手，欢呼着，疯疯癫癫在一侧的墙体上抹出来两道红色，给自己也做了个小丑妆造。

　　‘戚卡尔’三字疯狂抖动着，无名的音乐在空阔的场地上响起，声音大到

　　“知识竞赛！正式开始——！！！”

　　知识竞赛？

　　秦月问号脸，这里不是溜冰场吗？这两者有什么关联？

　　画着小丑脸的蓝领工人看出了她的疑惑，嘿嘿笑着说：“我们溜冰场是有门槛的喔～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

　　“当然，答题不成功，让我白白浪费时间，还弄脏了衣服……是有惩罚的。”

　　他四处走着，动作夸张的摇头点首，苦恼不已的呢眉头、叹气，在走了三个来回之后，他一拍手：“想到了！”

　　“你们也来得很不容易，虽然不能让你们在冰上溜冰，但你们去冰下面也是一样的！”

　　小丑脸上的妆因为面部肌肉的抖动变得扭曲，他诚恳卑微地询问：“你们觉得这个惩罚如何？”

　　无一人回答，秦月侧头看去，他们都良好地接受了小丑的提议，好似有十足自信能答题成功一样。

　　但，这个‘知识竞赛’进入戚卡尔溜冰的游戏规则尚未宣布，他们为何一点疑问都没有？

　　秦月站出来问：“去冰下面是什么意思？”

　　小丑夸张地蹭到秦月面前，眼珠子几乎要贴到她脸上：“就是冰下！”

　　他手一挥，秦月脚边一侧的冰被切割出一个圆形，浮浮晃晃沉了下去：“懂了吗？冰下！”

　　“……”秦月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自己和小丑的距离。

　　说话就说话，贴那么近做什么？

　　况且……秦月看向脚边的冰洞，她才刚从那里跑出来，如果再次掉进去，能回到上个场景吗？

　　秦月好奇但并不打算去尝试。

　　她看了看其余人，发现他们不仅不关心自己的问题，多少还有点埋怨自己浪费时间。

　　“那好吧，开始。”

　　小丑哼了一声：“既然你问题这么多，那就从你开始吧！”

　　“提问：宋徽宗死后，金人是否把他的尸体做成了‘灯油’？”

　　“……？”秦月目瞪口呆，你问她，她问谁？

　　她只知道正史上记载的‘靖康之耻’，宋徽宗是在五国城不忍折磨，病重而死的。

　　炼尸做灯油这个悬疑点，是在野史上出现的。发没发生好似没有断论，毕竟家国大仇，主君受辱，把金人写得可恶一点，让后世之人痛恨金人，铭记历史，倒也不是不可能吧。

　　小丑听完秦月正史和野史的两个答案，连连点头，手上不停打着响指：“你说得对！”

　　他转身走向下一个人——二姑。

　　“张作霖为什么要杀害李大钊？”

　　秦月心底嘟囔着：讨好老蒋？

　　二姑神色淡淡，从三点解释了张作霖杀害李大钊的内心理由，社会原因，以及西方列强的纵容，逻辑清晰言之有理。

　　秦月诧异，二姑初中都没毕业，竟然连这些都知道。

　　小丑满意无比，鼓着掌走向下一位人，澄澄。

　　“拿破仑为什么和约瑟芬离婚？”

　　“什么轮？”

　　别说澄澄不知道，周围几个人也傻了。她们并不关心西方历史，拿破仑知道，也知道他的第一任妻子是约瑟芬，但，离婚原因什么的……

　　澄澄求助看向爸爸妈妈，爸爸妈妈相望无语。表叔开口：“问小朋友这个是不是不太合适，能换一个问题吗？”

　　小丑微笑着拒绝了。

　　“在戚卡尔里，大家都是一样的。”

　　脚下的冰晃动，表叔一把拉住澄澄，将他抱到了自己怀中。

　　小丑好心提醒：“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表叔面色难看点头。难道要让他看着自己儿子掉入水中吗？

　　小丑点了点头，目露怜悯。

　　‘扑通’一声。

　　两人双双掉入了水里，都来不及挣扎喊一声，头顶转瞬就被淹没，直接沉了底。

　　“澄澄——”表婶跪了下去，趴在冰洞旁边睁大眼睛往水里看着。

　　清澈冰蓝的水面没有一点儿波澜，好似无事发生。

　　表婶半个身体都进入了水中，大姑强行搂着她的腰：“没事儿的，没事儿的。”

　　纵然知道这个游戏不是善茬，但秦月还是第一次眼看着两个活生生的人消失在眼里，她心脏咯噔一声，弯腰干呕出声。

　　“朵朵还在呢，你还有朵朵。”大姑声音僵硬地安慰着表婶，语气里几乎没有任何情绪。

　　秦月听着别扭刺耳，但表婶却被安慰好了：“对，我还有朵朵，只要朵朵还在就行。”

　　她探头看去，发现爷爷和奶奶脸上的表情更为冷漠，连眼神都没分给掉下去的表叔一眼。

　　还是在注意到秦月的视线后，两人一声哀呼，挤出两滴眼泪。

　　秦月还没来得及生出的悲伤感情就这样被她们扼杀了。即便自己的孩子成年结婚生子，年满四十岁，当父母的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死了没有一点儿表情。

　　都是假的。

　　她们都是假的。

　　想起上个场景忽然消失的他们，秦月心绪已经没有什么起伏了。

　　是啊。她都没问她们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算了，这一切都经不起细推。

　　小丑不管表婶如何伤心，只是高高站着，用鼻孔看着她道：“小灵通为什么销声匿迹在大众视野？”

　　“小灵通采用的是无线通信技术，通过基站进行信号传输，没有基站的地方就像是信号不好的苹果手机安装中国结卡。而且，外观的塑料廉价感追不上时代的审美进步，人们对外观的要求也越来越高。”表婶一边说一边起身，神情冷静地看着小丑。

　　小丑点点头，也对她的回答感到满意。

　　之后朵朵的问题是较为轻松的，一道英语题，她轻松地答了出来。毕竟妈妈考博士的时候她一直在旁边跟着上课，本来就很重视英文学习的她学到了更多的词汇。

　　朵朵之后是妈妈，小丑在她面前停留了很久，目光不经意地从秦月身上划过，如愿看到她神情变得紧张，才施舍般地开口：“束胸穿着舒服吗？”

　　秦月一愣，这算什么‘知识竞赛’？

　　妈妈也是怔了一下，才回答：“还好。”

　　“可你并没有穿好。”小丑含笑伸手，正面环抱住她，手指勾了两下绸缎将衣服解开，然后捏住最里面束腰束胸的铁衣，用力一勒。

　　秦月能清晰看见妈妈呼吸一滞，脑门和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现在还舒服吗？”

　　小丑再次询问一遍。

　　秦月跟着屏住呼吸，在想妈妈该如何回答。

　　妈妈眼睛看着秦月，嘴上回着小丑：“还好。”

　　想象中的失重感和冰冷水迹并没有出现，她仍旧安安稳稳站在原地。

　　“恭喜你过关。”小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问了剩下三位问题后，他踌躇徘徊，时不时看一眼剩下的人，好似在为什么问题焦虑为难着。

　　“忘了跟你们说，戚卡尔一天只接待三个人，你们人太多了……”小丑选择把问题丢回去。

　　“要不咱们再来一轮竞赛？”

　　小丑看着众人，不等他们回话，就自顾自敲定下来：“那就再来一轮竞赛吧！”

　　他问秦月：“1+1=几？”

　　秦月拒绝回答。

　　对方的问题显然是在保自己一定能进到戚卡尔溜冰场内。

　　闪烁的灯牌倒映在秦月瞳孔之中，她叛逆地想试一下自己的想法。

　　“戚卡尔溜冰场有什么好玩的吗？”秦月问，“这外面那么多冰地，怎么溜冰不是溜？”况且她是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溜冰。

　　强制的剧情设定吗？

　　之前几次没死的经历和这次小丑的简单的问题，秦月大胆道：“如果戚卡尔没有什么吸引人的，我就不进去了。”

　　小丑脸上的油漆融化了，原本的微笑变成了苦脸，面容不自觉变得哀怨难过。

　　“你真的不想进去吗？也许里面有你需要的东西呢？”

　　“我需要什么？”

　　小丑幽幽怨怨，意有所指：“你真的要我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来吗？”

　　秦月不为所动：“不方便说的话就算了，如果没事儿的话，能帮我指出离开的路吗？”

　　小丑嘴角抽搐，他声音沉了几分，再次问：“你真的要走吗？”

　　秦月抬头，一双黑瞳直直看着小丑，两者对视。

　　对方眼中忽闪而过红光。

　　小丑狰狞的神情瞬间软了下来，语气温和，抬胳膊指向她背后的地方，指尖若有若无挨着秦月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