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白雀携信,风雪愈烈 ...

  •   “先扶我出去走走吧。”

      余岚音打着商量,“到时多吃些就是了。”

      余岚音特意不提清淡,和观夏玩了个文字游戏,她昨儿个和江枕说好午膳甜食,若是拿了准,怕是又吃不到了。

      观夏不想让余岚音出门,毕竟下着雪,再如何也少不得受冻,可接下来几日更出不得门了,四季最难熬不过冬阳化雪时。

      观夏略作思索,对上余岚音渴望的眼神,才没忍住同意:“这可是殿下说的,殿下莫要食言。”

      哪知余岚音笑得眉眼弯弯:“自不会食言。”

      观夏总觉余岚音一反常态,想了一会儿却想不出哪里不对,索性也不想了,从里屋取出白狐大氅。

      还未近前,便听余岚音说:“只是出去走走,这件太重,将红狐披肩取来吧。”

      观夏由不得余岚音在这事儿上拿主意,重点便重点了,这样兴许还能早些回来,总好过染了风寒,再卧床半月。

      余岚音拗不过观夏,只得又提了一个条件,得观夏同意,这才乖乖穿上大氅,由观夏扶着走出屋。

      怀里捧着暖炉,手腕上还挂着一个小袖炉,这一身便压得余岚音有些散精神气儿。

      好在最重的炉子由观夏拎着,倒能轻快一二。

      离了长廊,是余岚音夏季小憩的池塘,在入冬那会儿闻秋就将鱼捞到缸里放在热乎气儿足的暖室了,只余些许小景观,被雪送了一场雅致在其中。

      没了遮雪的地儿,飘雪落在余岚音随风漂浮的白发上,竟不得一胜,更甚隐隐落了下风。

      风雪澌澌心却平,余岚音瞧着昨夜还热烈骄傲的梨树于今却难以与边上的梅花树作比,不禁有词:

      囚囚庭砌,邀尽风雪歇。醉梅知是好时节,狂把风雅满猎。

      平生快意已暮,华发最恐红纱。看取梨花尽谢,应试携愿逢劫。

      “殿下,您这词好生老气,只是观夏不解为何是红纱?”

      余岚音正要作答,忽闻清脆鸟鸣声近,抬起胳膊等不多三息,落下一只红嘴白雀儿,其形似凤,冠翎胜身三寸有余。

      解下爪上密信,余岚音逐字看完,将信撕成两半,其一放回足环,送了白雀儿离开。

      余岚音吝再予梨树一眼——筹谋三年,歌国洪水之势已竭,当是定都稳定民生时,该动了。

      “殿下?”

      见余岚音久不作答,观夏回正身子,视线始终未曾落在信上,“殿下因何惆怅?”

      余岚音垂眸轻应:“无事,许是近来多婚事,艳羡罢了。”

      说话间,余岚音已走了出去。

      观夏知余岚音只是随口寻了个借口,便也不再多问,只觉该是时候未到,压下心中思绪跟了上去。

      虽然阳光暖洋洋的,可毕竟是数九雪天,周遭还是偏冷,得有观夏将炉子又提近了些,余岚音的身子还算暖和。

      只是那一对浅隐于发中若现的耳朵冻得通红,被胜雪发色一衬,格外明显。

      观夏自也注意到了,扶着余岚音停下步子,双手挡下吹向耳边的风雪,轻轻为她的耳朵哈气,又不敢暖和大了,否则再一受凉,耳朵更痛。

      原本观夏想着给余岚音戴江枕制作的那个耳罩,保暖还毛绒绒的,看着不甚可爱。

      可余岚音执意不肯,说是那样便听不见落雪的声音了。

      观夏撇了撇嘴,想着殿下现在这样不还是苦了自己,也让她心疼,得亏她不是寻冬那脑子不怎么够使还不着调的,一副殿下说什么都对的样子。

      余岚音被观夏扶着一路走到了影壁,雪花将上面的图案没了个大概。

      两侧的蝴蝶兰与溲疏倒是不惧风雪侵袭,让这方前庭颇生雾迷之色。

      通常走到这里,就该往回走了,观夏让余岚音先歇一会儿,恰好听到了叩门的声音,毫无规矩的三声,普天之下除了江枕再无他人。

      “观夏,去开门。”

      观夏瞧了眼,附近未见着闻秋的身影,估摸着是还未忙完,不急不忙地将手中暖炉放置于地面,而后将提手放平形成一个小凳子的模样——这也是江枕的手笔。

      虽说自从让余岚音咳了两天血,观夏就愈发看不上这没规矩的家伙,却不得不承认江枕是个有想法的,为余岚音省了很多麻烦事儿。

      江枕发明的那些东西,宣德帝瞧了都觉得新鲜。

      世传南楚德帝宠定疆公主无度更甚亲女,此言不虚,宣德帝小女月和求了好久,江枕也成了余岚音门下一员,只在节庆时担御厨一职。

      论及盛宠,能和余岚音一较高下的还未生出来,饶是太子爷也要往后稍一稍,那些世家小姐冒着风也想与余岚音交好。

      好比现任礼部尚书徐奕徐大人,就因自个儿闺女和余岚音交好,从地方府尹扶摇而上,便是祖坟冒青烟都换不来的恩德。

      余岚音被搀扶着坐稳后,门外又响了三声,相较上一次的声音更甚。

      门外的人儿叩了两次合计六声没规矩的,观夏就在心里算了六息才跑去开门:“来了!别敲了!”

      一打开门,观夏就看到提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被雪压了一身的江枕。

      现在的雪势比方才出门时急了些许,却也算不得很大,只是碰了巧刮西南风,想来是江枕在门口等了不少时候。

      观夏本想怼一句没规矩,可真对上那张俊极秀极的脸,还是没说出口,生得好看吃香这话不是空穴来风。

      相较于太子,观夏觉得做饭时的江枕可与之各有千秋,别的时候不堪一击。

      “咋这么……”

      江枕一斜乜便看到安安静静坐在雪中的余岚音,一改六亲不认的模样,大声朝着她打招呼:“殿下可安好?我今儿个给你做个稀奇吃食!”

      想到以往那些稀奇古怪却异常好吃的美食,余岚音轻笑,忍不住又咳了两声,随之是一声近乎被雪声掩去的:“好!”

      观夏还是轻呵了一声没规矩,手上一卸劲儿,直接不管江枕提来的东西了,先一步去搀扶起余岚音。

      “私下里无妨。”

      余岚音自知说了无用,还是要说,毕竟她若是哪日去了,这四姐妹经商还要多靠江枕帮衬,关系自然不好闹太僵。

      观夏不以为然,将将答应了,江枕就跑过来,步伐大而急,渐了余岚音衣摆满是碎雪。

      “你走路能不能小心点!”

      观夏气急,踢向雪的一脚蕴含内力,险些将江枕绊倒,“要是伤了殿下,要你好看!”

      “我这不是忙着去做饭,你那么厉害你来!”

      江枕有些恼,瞧不着他大包小包提了一堆,再怎么说,他江枕现在也是个命官儿,真给他磕个好歹,他高低上御前哭哭啼啼地告上一状。

      观夏说不过他,索性直接不理了,俯身将余岚音衣摆的雪清净,才扶着余岚音慢悠悠向无时小轩,好不惬意。

      走了一段距离,观夏从一旁的雪堆上拾起掉落的食材,不满地嘟囔着:“毛毛躁躁的。”

      余岚音提了一嘴:“以后对江枕好些吧。”

      “这是为何?”

      观夏自小聪慧,想来定能想通。

      索性余岚音也不回答了,一双柔情的眸子上移,望着青天白日,望着或许并不久远的归处,神色温和至极。

      情不自禁的,余岚音抬手拨弄了雪花注定的命运,在纤长葱白的掌中,冷冰冰的雪花反而是暖了余岚音的手心。

      命不由己的人,总想着如何才能让自己不显可怜,余岚音便好更改别物的终点。

      一片花落的方向,一捧溪水的流向,每每成功,她便高兴一些——瞧,原来自己也不是那么可怜。

      “观夏,我有些冷。”

      观夏稍稍提速,炉子也举得离余岚音更近了,殊不知余岚音所指非身。

      ……

      回到屋里,闻秋替了观夏,将余岚音身上的大氅取下递给观夏,引去小间暖身子。

      闻秋和寻冬回来时发现余岚音不在,便知她们家这位闲不住的公主殿下又叫观夏扶去院里了。

      索性闲着无事,闻秋便将屋子收拾了一番,又添足了炭火。

      寻冬则是穿着新衣服欢欢喜喜地捧着暖炉去皇宫上报了,她回城的消息定然传到了上头,再不去可算是怠慢了。

      寻冬被养的有些不着调,但也仅限于在余岚音这里,御前该尊的规矩她也懂得,且不会冲撞了陛下。

      闻秋扶着暖过身子的余岚音回了卧房,坐在轮椅上。

      “闻秋,你知江枕在作甚?”

      为余岚音清发的手顿住,好一会儿,闻秋才有些自疑地回答:“我也说不清楚,只瞧着他烧火后拿了根竹签,在那摇磨子摇的……龇牙咧嘴?打眼一看就好不着调。”

      余岚音自小泼辣,不讲那些繁文缛节,甚至颇为厌恶,她们的自称是余岚音数十次纠正,到最后挥着鞭子直抽空气才改过来的。

      她们在这里得到了尊重,余岚音也舒了心。

      余岚音回头看了眼闻秋模仿地有模有样,笑出了声:“之前还未听闻什么吃食需得他这般卖力呢。”

      “我见他那个磨子有些奇特。”

      闻秋回想这位江御厨的英姿,边思边作答,“我也是才发现他比驴还会拉磨。”

      余岚音被闻秋的说法逗笑,连着咳了几声才稍稍缓和:“这样啊。”

      “殿下,您又止不住咳了。”

      闻秋约莫着时间,余岚音自回来得有一刻未动了,便到烧火小间将炉边一直温着的药茶端了过来。

      都说茶解药,此茶却不然,是谢谷主亲自晒制的,不仅不解药性,反之更能激发药性。

      余岚音看到药茶就有些失了心情,想着吃了也咳,不吃也咳,似乎并无差别。

      “嗓子有些不开心,先搁桌上吧。”

      闻秋哪能不知道自家殿下的想法,余岚音哪是嗓子不开心,要是换杯桃花醉,她喝得比谁都快。

      不喝自是因为药苦,既想要出去游园,又受不得药茶的苦,每次出门回来喝药茶时,余岚音都一拖再拖。

      闻秋知道她们这位公主殿下向来是有大想法的,总能想到些新鲜的由头,她自愧不如,只会那么不好使的几句。

      闻秋也尝过些许药渣,当真是苦到了心尖上——连她都喝不下去,更何况殿下千金之躯呢。

      可为了余岚音养好身体,只能千哄万哄着余岚音喝下去,例如观夏有时还会使用些撒泼打滚的无赖伎俩。

      “殿下,良药苦口,喝了身子才能好。”

      闻秋正预备着要开哄,便听到一阵缓而慢的脚步声——是观夏端着热水回来了。

      余岚音乖乖将手放入盆中,小表情不要更得意。

      将手清净后,由观夏将护手膏涂在余岚音手上,这才退到一旁候着。

      原本涂护手膏这种小事儿余岚音自己就可以来的,直到三月前她手上脱力,不慎将护手膏掉在地上,弯腰去捡被闻秋看了个正着。

      自此,这事儿就成了她俩的活。

      听二人说能遇到她这般温善的主子是她们的幸事,她们做什么都可以,余岚音笑得明媚似骄阳。

      姐妹俩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从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行事张扬却不失分寸的小姐。

      余岚音心里暖极了,不曾说出口的是——能遇到她们这四个体己的姐妹,亦是她余定疆此生为数不多的幸事。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