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失落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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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夜的事，顾漪联系顾颖送走应墨后，年前剩下的几天便基本老实待在家里了，而陆渊最近也诸多琐事缠身，早早回了京城。
一天，午后时光的阳台上。
顾漪坐在小圆凳上，晒着暖暖的太阳，整理着草木标本。
不远处沙发上的手机一直震动不止，顾漪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标本起身，走过去手指点了几下，直接将吴川友送进了小黑屋。
这下耳边彻底清净了。
吴川友是在催她关于x企合同的签署。
虽然她前几个星期说将x企有关的交割给吴川友，但其实最关键的u盾还捏在她手里。
按照她目前所掌握的信息，和x企再继续合作下去，简直与饮鸩止渴没有差别。
可远远还没到和他们可以撕破脸皮的时候。
只能这样先耗着。
罢了，先不想这些了，弄完这些标本，就可以整理整理行李，去外公外婆家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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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乡下的宁镇。
顾漪拎着行李箱走在窄窄的巷子中，脚下的青石板的路面与往年相比，愈发不平整了。
因着是傍晚的缘故，一路走过来炒菜的、煲汤的香味飘得到处都是，每家每户的门窗上都贴了喜庆的福字和对联，不知哪儿此起彼伏有炮仗声，年味十足。
最后，顾漪七拐八拐地来到一幢颇有年代的小洋房前，推开没有落锁的门，喊了声，“外公，我来啦。”
一位带着做饭围兜的老人健步走来，他头发花白但打理得十分得体。外公他早年是知青下过乡，干过各式各样的农活，身体倍棒。
外公见到她后，脸上快笑成朵花了，“漪漪来喽。是不是饿了呀，饭快要好了，先去吃点菜嘛。”
顾漪放下行李，笑着抱了抱外公，“阿公，我不饿的，等会叫上阿婆再一起吃。今天有什么呀？”
外公一边帮她提着行李往屋内走，一边乐呵呵地掰着手指头报出菜名，“红烧猪蹄，煎带鱼，番茄牛腩，炒芦笋，都是漪漪爱吃的。”
“哇，这么多好吃的呀，晚上我一定能吃下两碗米饭。”顾漪走进屋内，“阿公，那我去叫阿婆下来吃饭。”
“去吧去吧，你阿婆也很想你。”
顾漪来到二楼，推开主卧的门，只见外婆正躺在阳台的竹摇椅上，闭着眼哼着小曲。
“阿婆，漪漪来看您啦。”顾漪走进去，拉了一条小板凳在外婆脚边坐下。
外婆迟缓地睁开眼，有些迷茫地看向她，“你是谁？”
顾漪放柔声音道：“我是漪漪啊，江涵的女儿，你的外孙女。”
外婆眼神中只有不解，“江涵是谁？”
顾漪耐心地解释，“江涵是你的女儿，我是江涵的女儿。”
外婆听后反应了几秒后，忽的浑身僵住，眼里开始积蓄起泪花，“江...涵...，涵涵...”
顾漪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抬手握住外婆那双苍老的手，一下一下地拍起来，静静地安抚着她。
外婆在她母亲去世后的第二年，开始出现时不时失忆的征兆，而后不过一年，外婆便被确证为阿尔兹海默症。
所以，她每次来都要向外婆重新介绍几遍自己，然后当外婆重新拾起些许记忆时，又不可避免地陷入忧郁。
可她不得不反复这样刺激外婆的记忆，否则外婆将彻底忘记一切。
到饭桌时，外婆还没有收住情绪，满满的一桌菜到凉三人才开始动筷。
一顿晚饭便这样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饭后，外公拉过顾漪，脸上满是无奈，“漪漪，这第一天就让你没吃不好饭，阿公对不住你啊。”
“阿公别这样说，怎么会呢。”顾漪看着头发花白的外公满面愧疚，她心里也难过，但却不能表现出来，“一家人能在一起吃顿饭，我就很开心了。”
“谢谢漪漪啊。你妈妈房间我已经打扫过两遍了，床单都是新洗的，棉被今天刚晒过，你一天也累了，快去休息吧。”外公仔细地嘱托道。
外公欣慰又心酸的表情让顾漪差点落泪。
她仓促地别开眼，声音瓮瓮的，“好的，那我先上去了，阿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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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漪翻出行李，摆放好日用和衣物，又去陪外婆听电台上的戏曲，到晚上九点多才回房间，整个人都累累的。
因为期间她放着手机在房间里充电，所以回来时，里头已经堆了许多未读消息了。
其中有苏格的，MBA的同学聚会邀约，也有几个关系不错的江城高中同学，以及陆渊一分钟前打来的视频电话。
顾漪点开v信给陆渊打回去，一边翻出家居服换上，然后选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靠在床头。
过了好一会儿，陆渊那边才接起，背景音十分嘈杂，因此他声音听起来有点模糊，“顾顾，我在江城高速路口，你发我个定位。”
顾漪猛地坐起身来，看了眼手机确定没打错人后，仍旧有些不敢相信，“你大过年的来江城了？”
陆渊懒懒地嗯了声，随即报了个地名，是个离她这个小镇仅二十多千米远的地方。
“你一个人开车来的？”顾漪试探问道。
陆渊嗤笑了声，“不然呢？人助理只是给我打工的，又不是给我卖命的，总不能让人大年回不了家吧。”
“你从京城开车来的？！”顾漪大惊，最近因为天气原因，许多航班都被取消了，从京城到江城约为一千两百多公里，那陆渊这不得开一天一夜了。
“顾漪你脑子呢？我做高铁来的好吧。”陆渊听上去无语极了。
顾漪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谁让陆渊矜贵的形象实在深入人心，她一时竟忘了陆大公子也会乘坐如此亲民的交通工具。
“你没来过宁镇，我给你推荐几家酒店吧。对了，你吃晚饭了吗？我知道好几家味道很正的馆子，我马上整理好发你昂。”顾漪现在躺在床上，一点儿不想动弹，也没有半分夜会情郎的兴致，只想打发了陆渊。
可陆渊完全没有被她带偏，直接催促道，“快点，发我地址。”
“我外公这边有门禁，不太方便。”顾漪继续敷衍，一边揪着珊瑚绒的毛毛。
陆渊低低叹了口气，竟然开始在电话里卖惨，“顾顾。”
“我到现在晚饭都没吃。”
“就为了见你连开三个小时的车。
“还有，这车只剩半箱油，半路没找到加油站，我怕开到半路没油了，连暖风都没舍得开，现在温度是零下五度。”
“又冷又饿，说的就是我。”
这厮委实把自己说得太可怜，顾漪想象了下陆大公子凄惨的画面，直接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电话那头的陆渊听到她笑声后，听上去快要炸毛了，“顾漪！”
接着陆大公子痛心疾首地谴责她，“世界上怎么就会有你这么冷漠无情的女人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顾漪清了清嗓子，重新正声道，“不过现在真的挺晚了，明天再带你在宁镇逛逛好吗？”
那边沉默了良久，久到顾漪以为是掉信号时，陆渊才缓缓开口，平静的嗓音中带着微颤，
“今天凌晨，我外祖母...她进icu了，现在也不知......”
顾漪呆了几秒，慢慢敛下唇角的笑意，斟酌了几次才开口，“外祖母她不是才上个星期诊断出...”
“是啊，世事无常。”
顾漪抿了抿唇，指尖悬在屏幕片刻后，在心里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落了下去。
她先是切出通话界面，然后在和陆渊聊天框中发了个定位过去。
“过来吧，我在这儿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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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漪在珊瑚毛绒长袍外加了件黑羽绒服便出了门。
伴着黑空中漫天的烟花，顾漪走出巷子，一眼便看到了陆渊。
陆渊依旧是那副矜贵的姿态，懒散地倚在黑色大G车门上，一身昂贵的深咖羊绒大衣，带着黑色皮手套。
在一片热闹喧嚣的鞭炮年味里，他只是单手插着兜，漫不经心垂着眸，显得是如此得与世隔绝，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是那么得寂寥。
下一秒，陆渊似若有所感抬眸，望向她。
随之，他慢条斯理地勾了下唇，身周萦绕的寂冷之感顿如春雪般消融，在漫天烟花衬着下，陆渊黑眸中似闪着星光。
顾漪眸光微顿，随后也换上笑容向陆渊走去。
“来了啊。”
“走吧，上车。先带你去吃个晚饭。”顾漪大大高估了自己的抗寒能力，才出来没几分钟，她便浑身冷得打起微颤。
坐上车后，顾漪双手抱着胳膊用力搓了几下，才长舒一口气，“真冷呐，你先开到前面然后调个头。”
陆渊启动汽车后打开空调暖风，伸出手翻了翻她的衣领，啧了声嘲讽道，“这种天气出来穿这么点，活该你冻成筛子。”
顾漪默默扯了扯唇，懒得理他。
陆大公子毒舌的时候，千万不能理会，否则他只会更加起劲。
陆渊按照顾漪的指示开到一家粥店，可惜店门早已打烊。
顾漪瞥了眼后便收回视线，“走吧，直开第二个红绿灯左拐，有24小时便利店，那家可能还开着。”
陆渊哦了声，边打着方向盘，边状似无意地开口，“那个，你...今天在特殊时期？”
顾漪微微仰着头靠在车椅背上，目光虚虚地望着前方的马路，“没有。”
“这样啊。”陆渊也没再说话。
顾漪知道陆渊为什么这样问，她现在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估计挺蔫。
今晚她和外婆待的两三个小时里，她重复介绍了自己有将近二十多次，平均七分钟左右说一次。
外婆的病情又恶化了。
都说记忆承载着一个人的灵魂。
而外婆的记忆正在无可抵御地消退，终有一日外婆会再也想不起任何人，过往的一切被残忍抹灭，外婆的世界将只剩茫茫。
至此，顾漪叹息着闭上眼，不忍心再想下去。
没过多久，他们到达了便利店，好在便利店还在营业中。
“走吧。”顾漪招呼了一声，率先推开车门下车。
推开玻璃门，机械的自带女音响起欢迎光临，店员飞快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后，便再次垂下头玩起手机。
陆渊懒洋洋地跟上顾漪，跟着她在货物架前逛着。
“面包吃吗？”顾漪拿起一个苹果夹心包问。
“不吃。”陆渊优雅地摇头。
“泡面？”
“不要。”
“酸奶谷物？”
“不。”
“......”顾漪耐心告罄，啪地一声将酸奶放回原位，转头盯着陆大公子，“你到底是真饿还是假饿。”
陆渊若无其事地啧了声，一脸不情愿地拿起一个面包看了看，“干嘛这么凶嘛，本来就没胃口，还逼我吃这些东西。”
顾漪差点没气笑出来，是谁说自己到现在都还没吃饭的，还用饿来卖惨。
得，看来都是装的。
陆渊见顾漪看向他的眼神愈发不善，勉强拿了杯月巴克咖啡，对她晃了晃作示意，“走吧，就这个了。”
“现在喝咖啡，你晚上是打算修仙吗？”顾漪一把从陆渊手中抽走咖啡，又塞了瓶纯牛奶回去。
这厮到时候睡不着，少不了又要折腾她。
陆渊有些嫌弃地看了牛奶一眼，但碍于顾漪的威慑，还是去付了钱，然后和顾漪一起坐到玻璃窗前的高脚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下喝起牛奶。
他见顾漪盯着窗外夜景发呆，兴致不高的样子，一时他也有些懒得开口，便也学着顾漪看向窗外。
因为是快过年的缘故，夜晚街上的车辆比平时少很多，偶尔出现一辆也是急匆匆地驰过，昏黄的街道与明亮的店内仅一道玻璃之隔，有种巨大的割裂感。
偶尔闪过的车灯折射进玻璃，在他们面容上流淌过明灭的光斑。
寒冬腊月的24h便利店里，两个伤心的人就这样安静地坐着，互相陪着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陆渊无声地偏头看向身旁的顾漪。
顾漪正双手托着下巴，留给他一半轮廓优美的侧脸，未施半分脂粉，十分素净。
微敛着眼睫，让她周身有种隐秘的伤感和忧郁，这个气质很淡，如冬雨般丝丝缕缕，让人在察觉之前已被沾湿。
陆渊不自觉地蹙眉，心情有些复杂。
说实话，顾漪终于能在他面前露出几分真实的情感，他是应该欣慰的。可是看到她被愁绪浸染的样子，他还是免不了也被牵住了心神。
他不想看到顾漪这样子。
于是，陆渊轻轻推搡了下顾漪手臂，问：“发生什么了？”
顾漪为着外婆的病情发愣游神，被陆渊突如其来的发问打断了思绪，回过神后笑了下，“没什么。”
“这样啊。”陆渊眼神微暗，看起来不满她的敷衍。
顾漪并不想理会陆渊的不满，只是淡淡地问道：“走吗？”
陆渊凉凉地扯了下嘴角，留下一句“等着”，起身离开了高脚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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