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蝉鸣》弭奥

47、念头

　　江延被辣油轻呛了一口，喉间刺痒，掩唇咳着。

　　孟栎亭见状起身去门口的冰柜拿了一瓶矿泉水。

　　虽然知道自己这话一出来，多半会让对方措手不及，但忘了在吃饭，辛辣难防。

　　江延喝了水，冰凉入喉缓解几分，又咳了下止住痒意。

　　他抬眼看向孟栎亭，略有些不自在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孟栎亭那次给薛筠生日点歌后，班里有同学想给外班的朋友点歌，就让孟栎亭带她去。

　　到了五楼放进纸条后，孟栎亭看到广播室旁边的那道卷帘门没关紧。那边连着平台，所以旁边并没有砌墙，而是用卷帘门隔开。

　　平常都是封得严严实实，那天隙了条缝，惹得她多看了眼，这一眼，借着透出的光看见朝里一点地面上的几个烟头。

　　念头闪过，江延之前说他和蒋奕行来过这里，当时男生欲言又止，她也没多问。

　　现下想来，能让江延迟疑几分，该是这个原因了。

　　听了孟栎亭的解释，江延眉间微扬，点头认可道：“不愧是能找到十一颗星的眼睛，眼神真好。”

　　没接过江延的调侃，孟栎亭好奇问他：“你现在还抽么？”

　　江延摇头，而后抬眼对上孟栎亭的视线。那细密睫毛下，浅淡目光带了些深意，藏着几分笑。

　　脸上微赧，江延问：“怎么了？”

　　“嗯……在想你抽烟会是什么样子。”孟栎亭好容易见江延局促，起了坏心思，嘴角上扬问道，“第一回不会像刚才一样被呛了吧？”

　　面前男生的沉默已经回答一切。

　　关于抽烟，初中的时候身边就有人提议撺掇，江延家里没人抽烟，他对这个也没什么想法，所以一概忽视。

　　那天中午打篮球，中途有人忽然有事走了，后半段打得没劲，蒋奕行忽然提起这事，江延莫名就起了兴趣，好奇那是什么感觉，于是跟着去了五楼。

　　还没咬进嘴里，身边那股烟味儿钻进鼻尖时，他忽然就没了想法。不过都已经到这了，还是点了一支黏在唇边。

　　烟气入喉，就像孟栎亭说的那样，江延第一口就呛上了。

　　为此，蒋奕行还嘲讽了他好一阵。不服输，又学着练了会儿，到底是没觉出什么意思，江延后来再没去过。

　　思绪收回，江延没忍住目光落在孟栎亭身上，后者眉眼微弯，脸上带着得逞后的机灵，是以往少见的灵动生气。

　　喉间痒意生出，他轻咳一声，又含了口凉水润下。

　　/
　　晚间孟栎亭洗漱完，把清洗好的换洗衣物晾在阳台，然后从夹子上取下干透的方巾，叠好后走到玄关处放在门口柜子上。方便明早跑步的时候拿上。

　　关上客厅灯，身后落下一片漆黑，孟栎亭回了卧室。

　　睡前看了会儿手机酝酿睡意，闭上眼后，孟栎亭没多久就察觉到自己越发清醒。

　　源头是胃在隐隐作痛。

　　晚上终究猖狂了些，一杯冰可乐下肚，还装了碗凉糕，滚热的冒菜更是在边缘试探。

　　估计要折腾上好一会儿，孟栎亭也不勉强自己入睡，索性起床看会儿书。

　　坐起身，伸手拿过放在床头的那本书，《人间失格》。

　　早前孟栎亭已经看过一遍，当时无端生出些情绪，似是陷入其中难以自拔。现在重温一次，反倒有些读不懂，像隔了一层屏障。

　　过了小半小时，靠着床头的脊背僵硬，稍作挪动，身上酥麻一片。

　　书上的文字映进眼底，却和脑中思绪断开连接。

　　孟栎亭呼出一口气，抬眼视线落在别处，休息一会儿。

　　余光瞥见放在枕头一侧的手机屏幕亮起，一个未接来电并几条消息，都是江延。

　　心下微动，指尖划开，电话是十几分钟前打来的。

　　孟栎亭不知道是手机反应迟钝没打亮，还是自己没注意，因为睡前她都会关静音。

　　自江延晚上不再发来信息以后，孟栎亭就将手机调回了静音。

　　消掉未接来电的红点后，孟栎亭切换到聊天页面，十一点四十多的时候江延发来一条。

　　还没睡？不是说每晚十一点睡么？

　　孟栎亭之前跟江延说过她晚上的入睡时间，两人也约好每天早上六点五十起床晨跑。

　　下一条消息是在十二点三分发来的。

　　江延：睡着了？开着灯睡？

　　江延：（疑问）

　　接着附了一张照片。孟栎亭点开看，是从楼下拍出的视角。

　　窗帘虽然紧闭，但缝隙间漏出点微光，在周围黑暗的映衬下，乍一看挺显眼。

　　然后就是刚才打来的那个电话。

　　指尖轻触回拨，而后忽然反应过来赶紧掐断了通话。幸好还没来得及拨出。

　　孟栎亭微松口气。

　　怕江延已经睡下，她只发了信息过去：刚才在看书，手机静音没听到。

　　这么晚了，江延为什么会在楼下？又是扔垃圾？孟栎亭撩开薄被，踩上拖鞋走到飘窗边，动作极小地掀起一角窗帘。

　　单元楼前除了路灯暖黄光亮，再无其他。一阵风拂过，树叶间摩挲轻颤。

　　眼底照亮，孟栎亭低头看去，手机上江延回复了消息：刚出去接我爸，看到你房间灯亮着

　　估计江启道今晚在外面喝了酒。

　　几秒后页面又往上顶了一条。

　　江延：这么晚看书？什么书？

　　孟栎亭：上次你看过的，人间失格。

　　这次江延没有秒回。孟栎亭边垂眸看着手机，边走回床边坐下，懒懒仰躺在了被子上。

　　顶上眩白刺进眼里，孟栎亭举着手机偏移遮挡住光线。

　　江延：之前搜过内容，看不太懂

　　孟栎亭键出一行字发出：我也看不懂，反正睡不着，起来坐会儿。

　　江延看到手机里的文字，微皱眉。思索间输入几个字，又删掉，来回几次，他不自觉沉吟静默。

　　幸而孟栎亭那边续上了这骤然冷下的聊天。

　　孟栎亭：可能白天冰的吃多了，胃不太舒服。

　　眉间松泛开来，眼底的沉思消散，江延指尖轻敲：巧了，我回来后也难受了会儿

　　孟栎亭：现在呢？

　　江延：好了

　　似乎再没什么可说的，聊天页面熄了又摁亮，撑过几十秒后又渐渐黯淡。孟栎亭下意识点开屏幕，对面没有再发来消息。

　　发呆放空的这会儿，手上一直举着，有些发酸，身上也袭来困倦。

　　孟栎亭打了个哈欠，揩掉眼角的泪珠后起身去了卫生间。

　　出来时忽然听到一阵叩门声，寂静夜里突兀得有些骇人。

　　孟栎亭被惊了一跳，家里现在只有她一人，所以她总会轻易被这些莫名的动静吓到。

　　又是“笃笃”两下敲门声，不急不缓。

　　孟栎亭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楼道灯光照亮一方，是江延。

　　刚才被骇到的心绪平复，疑惑又起。江延怎么忽然下来找她？

　　摁开玄关射灯，孟栎亭伸手开门，外间的楼道光亮洒进屋内的一瞬间，她忽然迅速意识到什么，“砰”的一声拉上门。

　　“你……”江延刚启唇，就被这一声关门响给打断。

　　愣怔间手里端着的碗默默收回，他听到门内孟栎亭隐约唤着“你先等一下”。

　　刚才江延扶着江启道回了屋，安顿在沙发上以后，祝媛拿了帕子来给江启道擦脸。江延这才拿出手机看了眼，刚才上楼的时候就感觉到振动一下。

　　看了消息后，想到自己晚间也不太舒服，猜测孟栎亭大概是胃受了凉。

　　江延于是去厨房给江启道冲好蜂蜜水以后，又顺道弄了碗生姜红糖水给孟栎亭端来。

　　但没想到这门刚敲开就猛然关上，平空带出一阵风。

　　江延安静地等着，目光落在门把手上。

　　刚才孟栎亭堪堪推开半边门，他只模糊瞥过一眼。

　　柔顺发丝散落肩头，深绿的睡裙，领口似有花边。刚与之对上视线，就看到女生眼底的瞬间惊慌无措。

　　微眨眼，恍然间懂了什么。江延握拳抵唇清了清嗓，压下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

　　门再次从里打开时，孟栎亭披上了一件外套，拉链至颈下。女生垂着眼没抬头。

　　江延抿唇庆幸，毕竟他也没多出几分坦然。

　　将端着的生姜红糖水往前递了递，江延说道：“把这个喝了吧，你该是胃着凉了，喝点这个好受些。”

　　刚煮好，大热的天气还能看见氤氲缭绕。

　　孟栎亭一时愣怔：“……谢谢。”

　　肩头轻轻耷下，无言静默。身前男生察觉到，温声问她：“怎么了？”

　　指尖挨着碗底，热气隔着白瓷熨烫肌肤。

　　抬起眼眸，孟栎亭咽着叹息，语气认真：“江延，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江延没料到忽然得了句夸赞，眨了眨眼后唇角微勾：“我知道啊。”

　　话音打亮楼道灯光，刚才的一瞬暗淡骤然消失，眼底清亮，映着彼此身影。

　　/
　　早上孟栎亭和江延绕着小区晨跑，路上遇到不少早起锻炼的老年人，或是拍掌，或是伸展双臂地慢慢走着。

　　额头和颈间出了汗，孟栎亭抬手用方巾揩去。身旁江延也时不时拎起毛巾一角擦汗，那长毛巾就挂在后脖上。

　　其实跑起步来，长条毛巾要更方便，但孟栎亭一直没换过这方巾。

　　运动结束，孟栎亭已经不再像刚开始跑步那会儿大口喘气平复。

　　调整了下呼吸，几步间她已经如常。

　　展开方巾压了压鬓角的汗渍，耳边听到江延问她。

　　“对了，你喉咙好点没，昨晚光想着你胃着凉，没顾着你喝热的红糖水可能会喉咙痛。”

　　孟栎亭放下毛巾摇了摇头：“没什么，最疼的时候已经过了，昨晚喝了之后胃感觉好多了，谢谢你。”

　　江延侧头看了眼身旁女生，后者脸上因为热意染上红晕，颈间一滴汗珠往下没入锁骨间。

　　不期然浮现出昨晚的画面，江延移开视线，抬手抵唇轻咳了声。

　　孟栎亭转头看见江延脸上微红，猜是热的，没在意。

　　转过一栋楼，两人迈出阴影走到了阳光下。

　　盛夏的日头，晨间亦灼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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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三章结束校园部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