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蝉鸣》弭奥

44、冷却

　　窗外起了一阵风，摇曳的树枝透过窗帘缝映出晃动的光影。

　　孟栎亭转头看了眼放在椅子上的书包，然后低头发出消息：在，怎么了？

　　江延握拳抵唇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看到聊天页面上新显示的信息，然后支起身摁开了床头的开关。暖白光亮洒满一室。

　　江延：写作业，我们来比一比

　　孟栎亭：？

　　江延：昨天布置了那么多卷子，明天应该写不完，现在提前做

　　昨天是周六，他们这一届作为准高三，已经不再有周末两天的假日。从这周开始，他们是每周六下午放学，然后周日下午又返校上晚自习。等到后面进入高三下学期，他们连周天的下午也要到校上课。

　　孟栎亭有些犹豫，她要是写作业必然会开灯，虽然杨婕和孟兆成两人已经睡下，并且晚上一般不会出卧室，但万一呢？

　　门缝下面漏出的那一线光肯定会被看到，那她到时候少不了被盘问一番。

　　孟栎亭：要开灯，会被我爸妈发现。

　　江延已经拉开椅子坐到了书桌前，看到孟栎亭的话后手上打出一句：被发现的话会怎么样

　　孟栎亭：会被一顿说教。

　　江延：不被打一顿？

　　嘴角不自禁牵起弧度，孟栎亭回道：怎么可能？（无语）

　　江延看着手机屏幕轻笑一声，而后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强压下的睡意总是不依不饶地席卷而上。

　　他手上输入：那怕什么

　　孟栎亭坐靠在床头，手机上投出的冷白光线打在脸上。她思索几秒，想着江延说得也是。

　　若是被杨婕或是孟兆成发现，大不了挨一顿说而后被催促着去睡觉。但她难道是不想睡么？既然本来就睡不着，也就不需要再担心什么了。

　　于是孟栎亭侧身打开卧室灯，乍然的亮度刺得她阖上眼，缓过几秒后渐渐睁开。

　　江延：开灯了么

　　孟栎亭：嗯。

　　江延：那我开始计时？现在十二点三十二，到一点半的时候看我俩谁剩的多？

　　孟栎亭眨眨眼，手上回复道：那也要统一起点啊。

　　江延手上的笔转过一圈，消息发过来后停下动作。视线落在面前的试卷上，他问道：你化学写完了没

　　孟栎亭：写完了。

　　江延：物理练习册呢

　　孟栎亭：还没开始。

　　江延：那就比这个

　　把桌上的试卷放到一边，江延拿出物理练习册翻开，跟孟栎亭发了消息通知开始以后，就摁下笔头整理思绪专注起来。

　　这边孟栎亭也定好了闹钟，将手机熄屏后放到了一边开始做题。

　　桌上振动传来时，孟栎亭的练习册还有半页没写完。

　　她停笔后拿过手机关掉闹钟，然后打开相机对着练习册拍了一张发给江延。

　　几秒后江延也发来自己的练习册，图片里能看出已经全部完成。

　　显而易见江延获胜。

　　孟栎亭：那你亏了，比赛之前没说好赌注。

　　江延：（有道理）

　　江延：现在提？

　　孟栎亭自然没有意见，发过去一个点头赞同的表情。

　　下一刻，看到江延发来的消息后，孟栎亭目光微顿，一时怔忡。

　　江延：以后我们读大学，也去同一个城市吧

　　关于以后，孟栎亭其实偶尔也想过。以后会选什么专业，读什么大学，找到什么样的工作……

　　但在这些“以后”里，她并没有预想过江延的参与。

　　以后，她和江延也是这样么？作为彼此最熟稔的、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垂眸间，孟栎亭的视线落在江延的那句话上。半晌，她回复道：好。

　　到底是认真的承诺，还是未经思考的回应。只有她自己知道。

　　看到孟栎亭发来的那个字后，江延唇角微勾。

　　他本来没想到提这个要求，是孟栎亭提醒以后，脑海里忽然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于是就顺势说了出来。

　　消息发出以后，他还想着会不会有些突兀。此时轻舒一口气，心下什么感受他也说不上来。

　　刚才为了做题，大脑高速运转费了不少脑细胞。现下放松以后，困意如浪潮般裹挟而来。

　　江延往后仰靠在椅背上，闭眼稍作休息。光影无声描摹着男生立体的五官线条，一室静谧，透出几分惫懒。

　　桌面振动声突兀传来。江延睫毛微颤，而后抬起眼皮。

　　孟栎亭：睡觉么？

　　江延：好，晚安

　　孟栎亭：晚安。

　　书桌上的文具和练习册就这么放在那儿，孟栎亭不打算收拾，反正一觉醒来还要继续做。

　　关了灯躺上床，孟栎亭在脑中过了一遍剩了哪些作业，但还没厘清就已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
　　由于睡得晚，再加上又是周末不用上学，孟栎亭和江延这天早上起得晚了些，但依然约着在小区里跑了两圈。

　　运动完以后，两人各自回家吃早餐。

　　孟栎亭到家以后，把刚才带到楼下的保温杯放在餐桌上，然后转身去了卫生间清洗方巾。

　　洗完后，孟栎亭去了厨房阳台，把方巾晾上。这个天气，一上午就能将水分蒸腾干净。

　　杨婕进了厨房，看到孟栎亭走过来后，视线落在后者脸上。

　　“你脸怎么这么红？”

　　孟栎亭抬手摸了摸脸颊，还有些发热，她答道：“刚才出去跑步了。”

　　杨婕闻言有些意外，不过也没怎么在意，她随口说着：“嗯，确实要多运动，你从小身体就差，幸好现在高中还没怎么生过病。”

　　孟栎亭垂眸，并没有说什么。

　　她绕过杨婕走到岛台前准备早餐，后者看着孟栎亭的背影，微启唇像是要说些什么，顿了顿，沉吟后开口唤她：“亭亭……”

　　停下手上的动作，孟栎亭闻声看过来。

　　杨婕继续道：“我跟你商量个事。你也知道我现在这个店虽然没有租在黄金地段，但这么多年生意一直都还不错，客源也稳定，但是大差不差也就这样了，再往后也做不出什么东西来。所以我想另外再开一家，但是不在承明，在津州。”

　　津州就紧挨着承明，一趟高速下来约莫要一个小时出头的车程。

　　孟栎亭点头表示在听，而后想起什么又问道：“您前两天进货就是去的津州吧？”

　　“嗯，所以我顺道就在那边看了一圈。”杨婕环臂抱在身前，往后倚靠着岛台继续说着，“有一个铺面地段还不错，我已经谈下来了，过段时间就要开始跑装修。”

　　“那这边的店铺呢？交给陈阿姨么？”

　　承明的这个店铺就是杨婕和陈阿姨合资开的，两人平时轮流着守店面。

　　杨婕点头：“这边以后基本就全权交给你陈阿姨了。我以后就跑津州那个店面，到时候在那边请个员工，我也好休息。”

　　话语间，孟栎亭已经能察觉出杨婕未尽的话意，但她不想就这么戳破那一层掩饰。

　　她换了个问法，带了些试探：“那您在那边的时候睡哪呢，这样两边来回跑也很累。”

　　杨婕抬眼看向孟栎亭，目光里有几分犹豫，她移开视线后回答道：“这个我还在考虑，看是到时候买一个小户型还是说在那边租一个。”

　　“那您是想跟我商量什么呢？”孟栎亭转过身拿出一盒牛奶，戳开口子后挤进碗里。

　　到目前为止，杨婕说的所有事情都作好了决定，并且已经开始实施。孟栎亭没听出有哪一个是需要跟她商量的。

　　身后杨婕的声音传来。

　　“七月份跑装修的话，我就得一直在那边待着，大概一个多月时间。那边发展虽然好，但竞争也大，所以装修不能随意，我得一直盯着，中间也不会回来……”

　　是她的错觉么？孟栎亭听着杨婕像是耐心地说着原因，心里的违和感却愈发明显。

　　冗长的解释，倒有着欲盖弥彰的痕迹。

　　但孟栎亭只是一如既往地安静聆听着，扮演着乖巧听话的角色。

　　“……我跟你爸也说了这事，他说他马上七月份也要出差，厂里还没跟他说要多久。”杨婕皱了皱眉，像是想到了什么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我离职这么多年，厂里业务都变成什么样了，动不动就要派人出差。”

　　孟栎亭没出声。这段时间，只要杨婕不在家，孟兆成总是有应酬。那次嘴上承诺的带孟栎亭出去吃饭，后面也从来没再提过。

　　这次这么巧，杨婕前脚要去津州，孟兆成后脚跟着就要出差。

　　面前的碗里早已盛好牛奶，孟栎亭捏着手上空了的牛奶盒半晌没有动静。

　　身旁的杨婕继续说着后面的安排。

　　“……到时候家里就只有你一个人。虽然你会做饭菜，但那么一套下来要花不少时间，你现在马上就高三了，假期里也得抓紧学习。所以我跟你祝阿姨说了下，那段时间你就去他们家吃，餐费那些虽然你祝阿姨不要，但我坚持给了，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嘴角不自觉轻扯。幸而孟栎亭背对着杨婕，后者看不见那逸出的冷嘲。

　　从头到尾，明明已经全都决定好，还有什么可商量的？

　　点了点头，孟栎亭听见自己平静接受的声音：“好。”

　　/
　　晚自习第二节，老周正在讲台上评讲周末作业。

　　“嘣——嗞啦——”教室外忽然传来一声，而后接连几声空响开来。

　　教室里的众人一时间齐齐望向窗外，绚烂的烟花点亮夜色，透过窗户映在每个人的脸上。

　　“是学校在放烟花吗？”教室里有人问道。

　　“为什么放烟花啊？”

　　讲台上老周放下手上的试卷，两手一背看着窗外，一字胡下张口答道：“这个嘛，明天高考不就出成绩了吗？”

　　“学校已经提前知道成绩了吗？”有人当下就反应过来。

　　老周淡淡一笑，委婉解释：“学校总有渠道嘛。”

　　教室里大部分人已经站起身，靠窗座位的同学也已经将窗户拉开，外间的热意趁机涌入，只不过现下众人对此并不在意。

　　老周走下讲台，颇有些感慨道：“今年你们看到的是给这一届高三放的烟花，明年就是给你们放的了。”

　　大手一挥，老周发了慈悲心肠，放众人出去走廊上看烟花。

　　末了还不忘嘱咐一句“放完了就自觉回来”。

　　教室里的人一窝蜂出去，闹腾一片中，隐约听见老周让他们小点声，不要影响周围班级。

　　但其实在烟花的震响掩盖下，他们的这些动静显得微不足道。

　　等到一班众人出了教室，发现隔壁的几个班也陆续站在了走廊上。

　　孟栎亭和舒爱屈苗苗站在一处，舒爱拿出手机拍照。身旁两人看见后默契地看了眼四周，微侧身打着掩护。

　　视线里，漆黑夜色一次次被绽开的花火点亮，孟栎亭忽然很想看一看江延。

　　看他是不是也在仰望着星空，他的眼底是否也被这绚丽点亮。

　　目光在周围逡巡一圈，大部分的人都穿着承明一中的蓝白校服，孟栎亭好容易找到了那个身影。

　　江延双手环臂在身前，似倚似靠地站在墙边，嘴角牵起一抹弧度。眼底映出夜空里的璀璨。

　　在男生的身旁，谢安饶眼角微弯，脸朝着江延这边，像是正在和他聊天。

　　耳畔再次传来烟花打出的声响，孟栎亭刚才被这华丽点燃的温度渐渐冷却下来。

　　一旁舒爱已经拍好照片，屈苗苗闹着要看。

　　孟栎亭垂眸敛去眼底情绪，转过头，唇角微勾：“拍好了么？我也想看看。”

　　终于到周末